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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傍晚,天气还略带着寒意,西博德踱步在通往凯力克的大道边,晚露湿润了它的四蹄。马背上的埃尔罗在半梦半醒间摇摇欲坠,来往的人们不由的议论起眼前的半裸男子。一声吆喝将他吵醒,埃尔罗迷瞪着双眼看去,凯力克的城墙出现在面前,那城墙布满千年的古朴痕迹,护城河清澈如镜,水道两边杂草旺盛生长,卡门罗夫的王旗旗幔挂于城门两侧,一只翘卷的金色鲸尾点缀着黄金麦穗跃然其上。城门外的吊桥正放下连通着土路,各地而来的旅客排起了长队,西博德停了下来。

势必是漫长的等待,周围的异样目光和议论从未停止,猎魔人不以为然,他摸起自己胸前的纯银吊坠。说是吊坠其实是一枚被打了孔的银币,它经过魔导的铸造使其能够感应附近的恶魔及其产物,一只纤弱优雅的银雀高昂着头印在其中,埃尔罗困惑起昨天的事情,这枚灵敏的银币从未失灵过,那恶魔又是如何掩盖自己的气息。人群在缓缓前移,几个身着钢盔的士兵正在城门下排查询问,他们装备简单,埃尔罗认出他们并非猎魔军团的一员,想必此处尚未有恶魔出没。

穿过城门之后,倍感疲惫的猎魔人急需一张舒适的床,可他身无分文,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游荡在市井中。凯力克是卡门罗夫北方的防御重镇,此城大小军营诸多,驻扎着王国北方军团的戍卫队,而更多的北方军团散布在拥王山脉以北直到达特斯的广袤平原,固守整个王国北境。困意连连的漫步时光之后,一家典当行出现在埃尔罗面前,它位于街道的交叉口,门口装饰着开满明黄色郁金香的花圃,这富贵十分应景,典当行的雪白招牌上用顺滑飘逸的笔迹写着佛雷伦萨,招牌下方还有一行金色的小字,埃尔罗凑近了看,”西海岸连锁,诚信经营“埃尔罗觉得可以碰碰运气,他将马儿拴在门口备着的马栓上,走了进去。

纯黑的岩石柜台被打磨的光滑透亮,上面的金色栅栏装饰着黄金花叶缠绕其上,埃尔罗放眼望去,一个瘦小的老头站在高高的柜台之后,棕黄的浓眉在尾端翘起,尖尖的下巴收住窄小的脸颊,眼神里藏不住的贪婪和机警,埃尔罗觉得他十分符合守财奴的气质。老头紧盯着他,一个只穿着裤子的男人,看上去面料也很普通,他丝毫没有诚意的说道“欢迎光临小店”,脑子里想的是如果这个男子拿不出什么贵重的东西该如何打发他走。埃尔罗不作回答的走上前去,取下背包拿出一块金灿灿的怀表递到柜台之上,那柜台同他的肩膀平齐,里面的老头看上去更是比自己高了一个头,埃尔罗怀疑室内一定有垫高的平台。“两百铜马克。”老头直截了当的说道。“三百。”埃尔罗讨价还价道。

“三百,加上您脖子上的吊坠,印着雀形的半银币早就烂大街了,即使在孩子们之间作为交换筹码,一枚也换不来一块面包。“老头说的倒是没错,在早些年,猎魔事业广泛融入人世间,几乎所有人的年轻人都参与过基础的训练和学习有关恶魔的常识,但有一位老人却开始训练起孩子们,和其他猎魔人不同,他只传授些奇怪的配方,小物件的图纸,从不舞刀弄枪,也从未传授过孩子们直面恶魔的本领,在一番学习后,孩子们沉迷其中整日在大人面前摆弄自己的小发明,直称学习剑术毫无用处。理所当然的这群孩子被大人们暴揍,那些小发明也都和垃圾一起丢进了坑里,唯一留下的只有那枚老人用二十铜马克卖给孩子们的雀形银币,它们被大人们是为无害的物品。不过这些银币最终也沦为孩子们的玩具,银币并非纯银,生产的过程掺杂着其他廉价金属组合的杂质。因此在猎魔事业广泛流行,银的生产规模极大的今天,这枚银币一文不值,就像孩子们的猎魔梦想一样。而那位老人被当做招摇撞骗的老混蛋,被驱逐出镇子,他正是埃尔罗失联多年的师傅,而他的那本旧笔记证明了老人对他的偏爱,书上的本事至今护佑着他。

“可你的不同,你这枚没有掺糅杂质的灰暗斑块,反而散发出光芒,这光芒不属于银,我发誓在许多着急用钱的猎魔人身上看过这种光芒,它来自于魔导的技术。但我从未在雀形银币上见过如此光芒,你这枚还算稀有,三百,加上你这枚宝贝,即使我无法面对恶魔,但保命……”老头兴致勃勃的说道,这枚罕见银币仿佛已经归他所有。

“绝不可能1埃尔罗毫不犹豫的打断他,出于各种原因,但每一种都令埃尔罗不能失去此枚银币。“两百铜马克,外加一双马靴和衬衣外套,该死,纯金的怀表在凯力克就值这么一点吗?“埃尔罗怒视着老头,从他的眼里寻找占了便宜的欣喜,但这是徒劳,那老头眼里尽是这般欣喜。这是场艰难的对峙,不同于面对恶魔,埃尔罗觉得他比恶魔更可恶,因为他不能赶快杀了他。另一方面,他在责怪自己,这块怀表是艾吉拉给他留下的唯一东西,见证了他在塔格玛美好的时光,即便结局悲惨。他此刻无比心疼那位可爱丰韵的农场女孩,这块金表整整花了她一千八百铜马克。

“成交”老头爽快的答应,他将金表收进柜台,速度之快令埃尔罗来不及后悔。“不过还敬请等待一会。”他支开身后整理货架的帮手,令他去取衣服和马靴,埃尔罗这才注意起房间内的货架,上面塞满大小不一的盒子,一定是这老头用计俩弄到手的,倘若三年间无人来赎回,这些稀奇宝物都会被他彻底收入囊中,确实是个好买卖,他叹道。此时老头正低头奋笔疾书,雪白的鹅毛在黑色柜台后雀跃,老头眼里的满足已经快装不下了,就在埃尔罗紧盯着他时,老头抬头问到他的名字。

“埃尔罗”他没好气的回答道。”呜,真是个好名字,我还需要其他准确的备注可以区别同名的人。”老头满脸堆笑,诚恳的说道。

“来自普埃斯顿的银雀猎魔人埃尔罗,就这么写,保准没有第二个。”

“难道传言是真的,我还以为是孩童之间的游戏呢?”老头将信将疑,他一直没看出如此落魄的年轻人会是位猎魔人,即使他挂着特有的吊坠。他将一卷短小的卷轴递给埃尔罗,埃尔罗摸着,感觉质地厚实手感顺滑,是羊皮制作而成,除了眼前的老头,这卷轴倒是唯二符合此店门头该有的品质,第一个则是那鎏金花叶装饰的金栅栏。老头又开口道,略带些庄重”请确认无误。“埃尔罗点头,将卷轴递了回去。老头接手后,用红烛浇在卷轴的封口处,掏出一块看似纯金的印章盖了上去,埃尔罗注意起那个图像,一只八爪鱼卧在成堆的金块上,八条触手张牙舞爪,他心中暗暗讽刺,真是八只手都不够他们赚便宜的吧。老头将卷轴塞进一个小木盒中,连带着半包摊瘪的钱袋一起放在了柜台之上。帮手端着托盘从侧门而出,那托盘依旧是金色的,此店一切都如此奢华,而托盘上放着完全不搭调的陈旧服饰。“此乃本店赠送,预祝旅途顺利。”老头的口气充满隆重。

埃尔罗一把抓过柜台上换来的东西,放入背包。转身将托盘中的衣物夹在手肘内,走出了这家若不是赎回绝不想再踏入的典当行。出门之后,他用春日阳光般令人陶醉的微笑从一个提桶的镇上女孩那换来了凉爽的清水,冲洗了身子和那双沾满臭泥的脚,接着他套上靴子,穿上衬衣与夹着羊绒毛的粗糙外套,埃尔罗能感受到那羊毛已经在布料间潮湿结团。他跨上马匹,现在可以寻一家旅馆找个舒适的床了,顺便打听打听童年好友的位置,他想着,轻夹马肚。

之前,埃尔罗从北门入城,而此刻他正游荡在南门附近,这里充斥着欢声笑语,男女在大声的调情,乐队的各种乐器互相争鸣。街道上的夜幕被窗户里撒出的黄色灯光驱赶,同时也驱散了他的凉意,埃尔罗低垂着头,迷醉在路面上温暖的烁动光芒。若要找间舒适的旅馆,南门附近是不错的选择,但埃尔罗寻觅的是安静的环境,这条街显然不合适。他任由马儿轻缓的走着,一个转弯之后,马儿停了下来,摆动着头,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好马儿,这地方选的不错。”埃尔罗打量着这家酒馆,门上的玻璃后面不同刚才的喧闹,只有几个分散的绅士在安静饮酒,也没有乐队增加气氛,这令埃尔罗十分满意。他看到门口站立的招牌上写着二楼旅宿,便跳下马背绕起栓绳,之后他轻拍西博德的脖子,说了句晚安,然后踏进那间充满温暖柔光的房子。

“住店一晚一百铜马克。”

埃尔罗深感自己来错了地方,倒不是这间旅馆,而是整个凯力克。他看着正在打理吧台的旅馆主人,无奈的码出十枚铜币,上面印着一艘高大战船,船首站立着一位张开双臂的人,肌肉饱满有力,长发随海风飘散。这是近些年的海神形象,被印刻在所有种类的马克币上,承载战船的怒涛下刻着十的字样。旅馆主人停下了挥舞布头的手收下了铜币,并放上一支挂着号码牌的古朴钥匙,接着说道“需要酒吗?”

“不需要”埃尔罗拿起钥匙想转身上楼。

酒馆主人赶忙接道“那饱餐一顿呢?”

“也不需要”埃尔罗头也不回的答道。虽然上一餐是在昨天傍晚,但相比他曾经不吃不喝埋伏在恶魔的老巢里数天而言,此时的饥饿不值一提。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转身放下一枚铜币。“喂饱门口的马儿,这些应该够了”

老板笑着点头,拿走了那枚铜币。埃尔罗转头就走,没几步他又灵机一动的折了回来,问道“红熊猎魔团应该驻扎在此城附近,你知道具体位置吗?”

“很抱歉我并不知道,倘若知道,那也是要付钱的”说着酒馆主人拿出了一块小小的木牌,上面写着:出售令人惊喜的小道消息。

这该死的鬼地方!埃尔罗嘀咕着,踏上楼梯,待到他即将踏上二楼时却停了下来。他扫视一楼的酒馆,寻找那股从一进门就投在他身上的恶意视线。很快他就发现了那个人,一个正掩藏在角落阴影中的男子,他举起的木质酒杯定格在嘴边,眼睛依旧紧盯着埃尔罗,目光里一闪而过的诧异后,又是那股警惕而又恶毒的眼神,估计他也没想到埃尔罗会发现他的监视。猎魔人端详了数秒钟,发现这个男人的左臂出奇的粗壮与他的体形格格不入,下端的部分被他刻意藏在桌下。埃尔罗摇了摇头,他确定男子是无害的,而自己也没功夫陪一个看起来即将撒泼的酒鬼胡闹,他转过身子,步入了二楼走廊。

打开走廊尽头的房门,那张看起来厚实柔软的床勾引出埃尔罗的困意,它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冲撞着他的额头,若是平日,埃尔罗一定迫不及待的躺上去。但此刻的安静,让猎魔人对昨夜的后怕油然而生,他不自觉的揉了揉肩膀,隔着外套,那道漆黑的伤口依旧没有痛感。他需要布设一个感知陷阱,他要求着自己,将背包里的小物件倒到了床上,拿出他此刻最需要的银丝线轴,并清点了其他装备,好在它们数量没有打击到自己的安全感。

埃尔罗将线轴上缠绕的银丝拨出,缠绕在窗户和门框上,银丝被他在窗与门的洞口编制成网,像是一只巨大蜘蛛的杰作。一切完成,埃尔罗躺上了床,陷入那柔软的床褥之中,温暖随后涌进他的全身,他扭动着身体将那件潮湿结团的羊绒外套脱了下来丢在窗边的矮柜之上,之后他枕着双手,搭起双脚,打量着屋顶。关于那只要命的恶魔,他又开启了思索,试图在记忆和学识中找到关于它的线索。结果是毫无头绪的,他睡意渐浓,愁困终于在此时抓紧了他,沉重的眼皮落了下来,埃尔罗迷睡过去。

直到胸口的燥热刺痛他的皮肉,敏锐的本能将埃尔罗拉醒,熟悉的感觉令他惊坐而起。此时已至深夜,连月光都已沉睡,整座城市都像淹没在海底,这不是好兆头,埃尔罗心想着将滚烫的纯银吊坠从衬衣后提出来,摆在衬衣前,炙痛才得以减轻。他坐到床边将双脚伸入靴子,那是双结实糙厚的牛皮靴,随着埃尔罗的来回踱步在木地板上发出清脆响声,他检查过窗洞与门后,银丝编制的网完好无损,也没有被脏东西沾染的痕迹,他环顾四周房间里也与睡醒前摆设一致,没有东西进来过。但纯银吊坠的警示绝不可忽视,埃尔罗取出包中的手弩,从手弩下方的长盒中推出一根纯银箭头的弩箭,并拉紧了弓弦。这是他现在唯一的武器,这只手弩本身是一对,设计图出自那本银雀的旧笔记,另一只被充满好奇心的艾吉拉借去观赏,和他那把含藏着银刃的空心钢剑一并遗落在艾吉拉的家中,当然,还有他那一身出自名匠之手的昂贵护甲。那让吊坠发生变化的东西倘若不再屋内,那也必定在酒馆附近,甚至是大厅或某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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