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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一叶扁舟轻帆卷雨残稍觉江天暮

三人走到听不见叫骂之声时,刘过方吁了一口气,笑道:"总算听不见啦!"始向那少年问道:"不知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

那少年道:"在下肖兵。"

书中暗表,肖兵与苏元分手后,取道北上,原是准备到岳阳一带,买舟东下,不料在酒店中偶然歇脚,却遇上了这等事情,好奇心起,跟了下来。

刘过笑道:"肖小弟年纪轻轻,却是身手不凡,更兼英气逼人,不知是那里人氏?"

肖兵道:"在下是襄阳人。"

陈人杰也笑道:"人杰今日连逢奇人,真是机缘巧合,肖兄弟一向做些什么营生?"

他年纪远较刘过为轻,是以与肖兵平辈相称。

肖兵摇摇头,道:"浪迹江湖,没什么营生。"

刘过笑道:"肖小弟身手不凡,年纪又轻,何不投奔朝廷,为国效力,岂不胜过这般度日?"

这一语却触到了肖兵痛处,面色微变,哼了一声,并不应答。

南宋偏安以来,自岳武穆以降,不知有多少力主抗金的英雄豪杰饱受欺压排挤,郁郁不能得志,刘过见他如此,也不为奇,心道:"想是又一个受了气的,待到江上再慢慢用话打他罢。"

三人这时已走近一个小小渔村,其时风雨一发的大了起来,渔家归港,船户靠岸,江上便连半只船舶也无,唯见一片蒙蒙,不辨江天。肖兵目力虽强,也只能看得十余丈,他虽胆大,心下也自有些惴惴。

刘过与陈人杰却似浑不在意,竟是满面欢喜,去商量租船。

那些渔民一听得他们要在这等天气下江,无不满面骇然,一个个摇头吐舌,抵死不肯,无论刘过怎样加钱,都说不拢,直从村头觅到村尾,方才找到一个光棍,说定给一两银子,又先行将船价押下,他这才肯带着三人向江边而来。

那光棍唤作章伟,甚是健谈,一路上问个不停,又不住说些渔村苦处,肖兵虽是冷面,也吓不住他,倒是那刘过对他所言甚感兴趣,与他攀谈个不停。

小船渐渐摆到江心,刘过摆开三个大碗,各倒了半满,端起自己面前一碗,笑道:"今日能识得这般两个好朋友,刘某极是开心,先干为敬,请了!"一仰脖,喝了下去。

陈人杰肖兵也自将碗中酒饮尽,刘过自怀中取出一把小刀,将猪腿割开,分与各人。也给了章伟一块,笑道:"你还要掌船,酒却不敢与你了。"

酒过三巡,肖兵向刘过问道:"方才听陈兄提到猪腿之事,刘兄立时眉开眼笑,小弟却是如在雾中,可能解释一二么?"

刘过听他这般说,呆得一呆,大笑起来。

陈人杰也笑道:"此时情景,仿佛当日,刘兄豪气,想也难也自抑了吧?"

大笑声中,刘过长身而起,右手端了碗酒,左手却将猪腿扛在肩上,走到船头。

肖兵不明就里,却见陈人杰含笑道:"你好运气,且听着吧。"

只见刘过将酒一口饮尽,信手将碗摔进江中,抬起头来,面对滔滔江水,吟道:

"斗酒彘肩,风雨渡江,岂不快哉。被香山居士,约林和靖,与东坡老,驾勒吾回。坡谓西湖,正如西子,浓抹淡妆临镜台。二公者,皆掉头不顾,只管衔杯。白云天竺飞来。图画里、峥嵘楼观开。爱东西双涧,纵横水绕,两峰南北,高下云堆。逋曰不然,暗香浮动,争似孤山先探梅。须晴去,访稼轩未晚,且此徘徊。"

肖兵于文事所知甚丰,细细咀嚼词中之意,只觉非独奇诡,兼得雄壮,更将前人诗词化用的了无痕迹,浑若天成,直如鬼斧神工,越思越惊,失声道:"这是刘兄所做么?"

刘过笑道:"正是,小兄弟以为怎样?"

肖兵定定心神,道:"刘兄好手笔,将乐天琴南之诗化身为词,却是全无斧凿之迹,极是自然,以之为辞,了不起。"

又道:"能让刘兄以此等雄词相辞,想也不是常人,这'稼轩'二字,想就是方才二位所说的辛公了?"

此语一出,刘过与陈人杰心下都是大奇。

他们原道肖兵只是寻常市井好汉,虽是谈吐风雅些,但看在他们眼中,那也不算什么,那料甫一开口,所言所议,无不合节,俨然竟是此道中的大行家,但若真是文士出身,辛弃疾领袖江南文坛已垂十年,他怎又全不知道?

刘过年纪长些,先笑道:"不意肖小弟竟也是此中好手,佩服佩服!"

不等肖兵客气,又道:"此词为我在临安旅居时所作,当时辛公招我往见,怎奈有事不能赴约,没奈何以之相辞,那知竟得辛公谬赞,想来真是惭愧。"

又道:"辛公本名弃疾,这'稼轩'二字,乃是他的表字。"

此语一出,肖兵几乎要跳了起来。

辛弃疾?!

斩将于万马之中,立威于千军之前的

辛--弃--疾?!

一时间,周龟年在泰山上说过的话,又一一卷回脑中:

"终是年轻啊,慢慢想吧。待的想明白时,就试着去做,等到能做到的时候,这江湖,就是你们的了。"

自泰山别后,肖兵每日都要将这几句话想上十数遍,却终是解不出其中深意,此刻忽地听到辛弃疾三字,那里还按捺的住?

却见刘过陈人杰都盯视着他,目光甚是古怪。

肖兵定定心神,道:"请问刘兄,这辛弃疾公,可是当耿京耿大侠座下那个辛弃疾么?"

刘过奇道:"正是,你怎知道?莫非你…"立时想到二人年纪相差太大,决非旧识,心道:"敢是耿公旧部之后?若如此,他这般样子倒不奇怪了。"

耿京当日起兵抗金,天下英雄无不景仰,南宋朝廷却畏之如虎,虽也曾有相抚,骨子里却始终视之为匪,耿京身故后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于其南渡旧部全不在意,是以多有郁郁而亡者。

刘过想得此节,心道:"他原来也是忠良之后,虽不知是谁家后人,但若让辛公见到,却必定十分欢喜。"笑道:"辛公现隐于上饶宽湖,去此地不过半月,我近来无事,本就欲前往拜会,肖小弟可肯同往一游?"

这却正中肖兵下怀,拱手道:"此诚吾愿也。"

陈人杰也笑道:"小弟自当日临安一别,时常追慕辛公风采,今既有缘,也随着走一遭吧。"

正谈笑间,章伟忽指着前方,惊呼道:"有…有船!"

几人惊回头时,只见一只大船自雨雾中破出,已是冲到前面。船上却也是一片惊呼之声。

此时江上风雨交加,并无其它船只,章伟又只顾抱着舵柄,贪听几人谈说,全未料到竟会突然闯出这般一只大船,此时相距委实太近,再要转舵,已是不及。

惊呼声中,那大船已是直撞了过来。

这一下若教它撞实,章伟这小船必然立时翻覆,肖兵见势不妙,一跃而起,抄起一根长蒿,出手如风,转眼之间,连出数十击,点在那大船头上。

要知这等形势之下,只凭一人之力,要想将那大船荡开,决无可能,但肖兵出手极巧,每一击都刺在同一点上,每出一击,那大船便为之微微一震。

二船皆载于水,虚不落实,无处着力,大船每一震之下,小船必也为之一荡,肖兵连发数十击,终于令两船擦艄而过,虽仍是荡起巨浪,鼓得小船几欲破碎,却喜章伟掌船之术着实不错,竭尽全力,总算稳了下来。

肖兵只觉双臂疼痛,血脉几欲炸裂,那长蒿更是片片碎裂,堕入江中。

忽地风声大作,一个巨浪掀来,章伟也已是累得半死,咬紧牙关,手上猛一加劲,只听"喀"的一声,那舵柄竟断了下来。

章伟面色大变,一屁股坐倒,惊呼道:"死了死了,这次真是死定了!"

船无舵犹如鸟无头,在此等风雨之中,却那里还定的下来?就似小儿所戏陀螺一般,滴溜溜的急转起来。

前面那大船已丢下锚来,似要放下小船,过来救人,只是此时江上风雨大极,小船尚未放下,便被吹翻,却那里落的了江?

肖兵自知若不能过到那大船跟前,今日十九无幸,强行运力,想要稳住船只,却为方才耗力太巨,头昏目眩,四肢都是软的,那里提的起力气?心下暗叹道"想不到我大志未遂,便要不明不白的死在长江上吗?"

正思量间,又一个大浪鼓来,小船半立而起,眼看就要翻了。

只见那大船上黑影一闪,一人破空而至,落在小船头上。

那人落在船头上时,船身只是微微一颤,就如只扔了捆稻草在船上般。

站定之后,那人跨前几步,站到船中,猛可里大吼一声,小船竟似突然间压上了千斤重物,晃得一晃,"扑"的一声,竟压破大浪,沉了下去。

肖兵心下一喜,暗道:"有救啦!"

要知船只若遇大风大浪时,最怕的便是压不住船身,随波逐流,是以若货船空行,必要备足压舱之物,此刻既能压破浪头,一时已是无恙。

"哗"的一声,小船破水而出,几人都是让水浸了个满头满身。

几艘小船围了上来,将之钩住,拖向大船。

肖兵此刻已看清那人模样,暗暗赞道:"好一条大汉!"

只见那人身长八尺,虎背熊腰,豹额环目,昂然立在船中,此时已是十月下旬,江风吹来,其寒入骨,他只披了件皮袍,赤着半边身子,神色间却全无冷意,见大船渐渐靠近,也不与几人招呼,"刷"的一下,跃回大船,竟自进舱去了。

只他跃回之前,却先看了肖兵一眼,又看了看断蒿残舵,神色之中,隐隐透出几分佩服之意。

肖兵心道:"就只方才那一手千斤坠,他的功夫便决然在我之上,而他来去船头,船身都只是轻轻一颤,这份轻功也大是不凡,硬功出色,又能兼练轻功有成者,可说是百里无一,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又想道:"看他装束不似汉人,难道是金人使节?"

想到此处,面色微变,心道:"今日若教金狗救了性命去,却是何以自处?"

看向刘过陈人杰时,也都是全身湿透,狼狈不堪,陈人杰身子较弱,面色已有些潮红,刘过却是面色如常,笑道:"痛快,痛快,刘某今日真是开了眼界!"

又道:"可惜酒肉都敬了江龙王,不然此时正当同尽三怀。"

肖兵尚未答话,就听一个声音笑道:"别的倒也罢了,若是好酒好肉,萧某却是从来不缺。"

几人顺声望去,只见一个锦衣男子,满面笑容,立在大船头上。

其后一时无话,不外是水手们怎样使船,如何救人,不一会儿,四人都被救到大船之上,那锦衣人看了四人几眼,叫人将章伟带到后舱歇息,自已却将刘过等三人延入舱中,只见灯火通明,已是摆了一桌酒席在那里。

那锦衣人自行打横占了客位做陪,将刘过让向上座,刘过那里肯坐?却当不得他殷殷相劝,又是困乏已极,索性也不客气,径自坐了下来,陈人杰肖兵也各自坐下,见桌上菜色并不甚多,都甚为精致,酒味扑鼻,浓香异常,比方才那坛村酿强出了不知多少,却不见那大汉坐陪。

几人通过姓名,原来那锦衣人姓萧名远山,却不提自己籍贯身世,只一味请几人喝酒闲谈。

萧远山甚是好客,殷殷相劝,又极是能饮,且所知颇广,谈吐不俗,只片刻间,已与刘陈二人谈得投机。

几人对那大汉及萧远山来历都颇为好奇,语言之间,隐隐试探,萧远山却恍若不知,只是轻轻将话带开,刘陈都是饱学之士,见此情景,便知对方必有难言之事,也就不再相询。

肖兵却终是放不下心,总疑他们是金人使节,喝得几杯,心道:"若这样装糊涂,不知还要喝多久闷酒,还是起身前后看看吧"向萧远山道:"小可不胜酒力,想方便一下,还请萧先生指点些则个。"

萧远山唤进一个仆佣,教他将肖兵带向后舱。

肖兵一路上留心查看,只见船上各处都极为整齐洁净,与寻常民船大不相同,而无论水手仆佣,均是少言寡语,手脚便利,他越看越是心惊,心道:"这些人若非军士所扮,便必是曾受过极严格的训练,无论那一种,都非寻常名士财主能为,这萧远山究竟是什么来头?"

正思量间,忽有一条黑影横刺里冲出,直撞向肖兵。

肖兵此刻本就全神戒备,又岂会被他撞上?身形一转。已是闪开。他不知来人深浅,不愿出手,只是右脚轻点,带起一根缆绳,踢向那人脚下。他本意也只是试试这人高下,那知那人竟是全不知躲闪,两脚都被绊住,"砰。"的一声,摔倒在地。

肖兵至此已然看清,那人身法极不自然,而那一绊一摔,大是狼狈,全无应变之力,显是被人摔出来的。

果见那人方倒下便即咬牙翻起,却不敢起身,只是向着黑影中不住磕头,哀求道:"八爷饶命,八爷饶命啊!"

肖兵心道:"八爷?可是方才那人?"就见一条大汉自黑暗中缓缓现身,却果是刚才那人。

他看了一眼肖兵,旋即别开头去,也不开口,只一迈步,不知怎地,已到了那人身前,一掌拍下。

肖兵知他功力非凡,这一掌打下,那人多半是有死无生,他一来不喜人随意杀戮,二来也想趁机会会那大汉,右手一伸,去叼那大汉的腕子,口中道:"这位兄台何事如此发怒?为这等人物也开杀戒,有些不值吧。"

他这一伸一叼,看着并不甚快,便却后发先至,抢在那大汉之前,格下了那一掌,双掌一触,立觉手上传来一股沛然巨力,竟要将自己的右手一起震下去。

但肖兵早知他功力强出自己,又岂会与他硬碰?右手一滑一带,斜斜画个半圆,正是那式"有无相生",要将那大汉掌力先行卸开,再做主张。

那大汉"咦?"了一声。面上微有惊异之色,却全不变招,左臂一挥,拍在自已右手背上,肖兵只觉手上一振,竟是化不开,消不去,被那大汉以无上巨力硬生生压下。

肖兵变招也是极快,一觉不对,索性将双手之力尽数散去,上身顺势伏下,双腿自后方向上弹起,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踢向那大汉头上,却正是谭门秘传腿法"倒踢紫金冠"。

那大汉自知若非要打杀那仆人,势为这两腿踢中,身形急退。脱出肖兵双腿所控范围,他也识货,并不急于攻上,只是盯着肖兵,沉声道:"你是太极门的,还是谭家的人?"

肖兵摇摇头,道:"都不是。"

那大汉甚是不解。垂首沉吟片刻,忽地抬起头来,脸上现出喜色,肖兵不知他用意,正待开口,他忽地冲过,一拳平平捣出,直取肖兵右胸。

肖兵知他功力远胜于已,不愿硬接,右身轻侧,双手环抱成球,却仍是以那招"有无相生"相抗。

那大汉数击无功,猛可里双足一蹬,纵起身来,肖兵早知他轻功不凡,一直小心提防,那大汉方纵身而起,他即斜身而起,掠到一边,果听一声大响,那大汉一式"泰山压顶",和身扑下,连船板也被打坏了一大片。

那大汉身法甚快,方一落地,右肘一撑,也不跃起,贴地卷向肖兵下盘。

肖兵此刻已被逼到船边上,再无可退,弹身跃起,右足在一个木桶上一点,如大鸟般投向后桅。

那知那大汉猛的身形一震,止住去势,冲天而起,一拳擂向肖兵小腹。

肖兵此刻身在半空,无从借力,本已是不能再闪,猛吸了一口气,左脚一点右脚背,不知怎地,竟又平空拔起三尺,将那一拳避过。

那大汉一击无功,落回地上,冷笑道:"武当的梯云纵也会?看你还藏了多少东西!"

肖兵并不答话,在横桅上站住脚,缓缓调匀呼吸,他适才力抗大船,本就未能完全恢复,这几下全力施为,所耗甚重,只觉胸口隐隐有些疼痛。

那大汉腾起身来,在桅杆上点了几点,迫了上来,肖兵却也未坐着等他,早纵向高处。

两人一追一逐,肖兵看看已被逼到桅底,眼见已无路可退,那大汉深深吸了一口气,丹田气聚,正待要全力一击,将他轰下,却见肖兵俯视下来,眼色凌厉,那点象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之人?心中一惊,正要跃回船上,只觉眼前一暗,肖兵左拳右掌,竟已扑了下来。

原来肖兵自知功力比那大汉颇有不如,但几番试探,却发现他轻身功夫终是逊自己一筹,是以定下计来,要将他引到高处,待得双方都避无可避之时,再自上而下,全力一击。

那大汉此时已是避之不能,虎吼一声,双臂轮起,与肖兵拳掌硬接,他功力本远胜于肖兵,但一来身处高处,心有顾忌,二来这般相拼,肖兵全身重量可说都由他承担,此消彼长之下,肖兵自是大占便宜,轰的一声,那大汉竟被震的倒飞出去。总算他犹能发力,百忙之中,右足在桅杆上全力一撑,平平飞出数尺,掉进水中,此时江水虽寒,但以他功力,并无大碍。

二人方才一直闷战,并未惊动他人,但这几下动静却委实太大,就见萧远山与刘过陈人杰也已出舱过来观看。早有水手围过,甩出绳索,将那大汉救上。

肖兵心道:"今日总是为人救了性命,这般行事,削了他面子。"跃下来到萧远山跟前,正要开口,萧远山却早笑道:"肖小兄年纪轻轻,却竟有如此惊人技业,萧某真是钦羡难以自抑。"

又笑道:"我这兄弟什么都好,就只是脾气太坏,肖小兄今番让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以后想可略略改正些个,那都是肖小兄之功。"

肖兵那肯接这话把?连连客气,又道自己一时鲁莽,那大汉则是手下留情,,萧远山却全不愿听,不住口的只是赞他,到得后来,肖兵自己只觉甚是讪讪,不好再谈,刘过却甚有眼力,横岔进来,设法将话题引开,肖兵方才松了一口气,心道:"和这姓萧的说话,只怕比和那人交手还累。"

回想方才战况,心下甚是惴惴,自知实非那大汉敌手,若非他心有顾虑,不愿损伤船只太过,自己早已落败,而若非他有轻敌之意,为自己引到高处,则纵有所顾忌,自己也绝无胜算。

那大汉武功并无多少变化,却甚是精练实用,且力大势猛,拳拳都有开山裂石之威,肖兵虽然广博,却也未能看出他武功来历,心道:"瞧这模样,只怕多半是塞外高手,能将此等人物收在身侧,那萧远山看来也不是什么名士游商,还是早早离船为妙。"

此时天已近暮,刘过等也均有去意,那章伟更是早已坐不住了,几人心意相同,开口相辞,萧远山连连相劝,邀他们再做长夜之饮,却当不住几人去意坚决,终于还是派了条小船送几人上岸,单送了章伟一盘金银,笑道:"下次如还能带到此等佳客,只管来找我这船撞,我再重重谢你。"那章伟笑得连眼都眯成了一条缝,已是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只是道:"一定来撞,一定来撞。"萧远山哈哈一笑,将几人送下。却不回舱,站在船头,挥手相送。

眼见小船远去,萧远山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淡去,沉声道:"为什么?"

那大汉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侧,道:"天道。"

萧远山全身一震,道:"是他?"

那大汉道:"纵不是他,也脱不了干系。"

萧远山方才猛吃一惊,旋即回复平静,道:"何以见得?"

那大汉道:"武当梯云纵,准南鹰爪功,太极乱环诀,少林铁线拳。"

萧远山皱起眉头,道:"用得熟么?"

那大汉道:"极熟。"

又道:"还有谭家的腿法和连家的指法。"

萧远山道:"那为何要放他走?"

那大汉道:"长生天。"

萧远山轻叹一声,再不说话,看向小船。此时暮色渐浓,风雨犹存,小船又已去得远了,只隐隐看见两点桨影,移向江边。

肖兵等三人一时到了江边,那章伟自回去了,刘过觅了一艘客船,与陈人杰肖兵沿江而下,径往上饶去访辛弃疾。

不一日间,船已入了鄱阳湖,那上饶却去湖犹远,已是近了闽地,刘过甚是识途,教那船只泊至波阳县城,三人上了岸,转投陆路,向上饶而来。

上饶踞波阳犹有数百里路,几人雇了一辆马车,一路向东,三人都是饱学之士,路上谈谈说说,讲诗论文,一路倒也并不寂寞,不知不觉间,已是近了鹅湖。

这一日里,肖兵与陈人杰正在研讨"叹霸才重耳,泥涂在楚,雄心玄德,岁月依刘,梦落莼边,神游菊外"诸句得失,说道五柳诸多好处时,刘过忽地指着一处小小树林,笑道:"到啦!"教那马车停了下来。

两人听刘过说起,原来辛弃疾隐于天外庄,去此已是不远,不过五六里地,刘过甚是尊敬辛弃疾,不愿驱车入庄,想要走将进去。两人自无不从,原本几人就没甚么行李,早被肖兵尽数将到肩上,二人虽是过意不去,却当不得他脚快,早走到前面,也只好紧紧跟上,再不多言。

走得一时,远远看到数十个乡民围成一圈,在那里不知看些什么,几人好奇心起,待要过去看看时,刘过却忽然有些腹疼,两人没奈何,只得让他寻个地方大解,陈人杰陪他去了,肖兵背着行李,却是不便同去,自走过去观看,等他二人。

却原来是几人在比武练习,看模样,显都是一村之人,相互认得。

只见四五个小伙子各拿了条杆棒,在相互厮打,却都点到为止,并不怎样用力。

肖兵看了一会,眉头微皱,心道:"虽不知功力如何,但一点一挥,却无不中规中矩,显是得了高人指点,看他们也不过是寻常村民,这些棍法却是从那里学得?"

忽地想到:"辛先生不是隐于此地么?莫非是他所传?"想起周龟年所言,更是打起精神,全神观看。

怎奈这几个人却委实太差,肖兵再看得一时,心道:"错漏百出,也太看不入眼,显是资质太差,若真是辛先生,他却为何要在这等人物身上浪费时间?"

正想间,忽听一人咳嗽了几声,说道:"都住手罢。"几人即便住手。

肖兵看向他时,却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农,胡须花白,脸色黝黑,光着头,衣服甚是破烂,脚下蹬着双草鞋。

他原是蹲在肖兵对面,手中拿着杆旱烟筒,一红一灭,不住的在抽,旁边或蹲或站着四五个老农,肖兵方到近前时就已看见他,只是他委实太不起眼,全然没有在意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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