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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攻击!攻击!攻击!
月黑风高,太平军冷冰冰的战壕中,狗娃正擦拭手中的步枪,玩弄着手里几颗纸壳的枪子儿。
枪柄上雕镂着花纹,好像是洋文字母,龙头一般的击锤,微微有些锈迹,金属感十足,现今太平军装备这类步枪的不在少数,狗娃很珍惜自己的枪,抱着它总想起乡下扎辫的三丫头。
什么时候能回家娶老婆呢?狗娃知道自己异想天开,可他总压不下这个念头。
有人,白脸妖王的妖兵是不杀俘虏的,只要放下武器,就可以回乡下娶老婆生儿子,还南方现在很少有人会饿死了;也有人,白脸妖王的妖兵“天灯”“开膛破肚”都是偷偷给下了降头,等回了家,没准一觉醒来,肠子肚子就没了,接着就会疼死。
狗娃还是相信后面的法,若否则,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廉价的事儿?好好的就能有饭吃了?狗娃从降生,还没吃过几顿饱饭,前些年闹荒,抓着观音土都吃的,险些被胀死,后来就信了上帝,因为天父,只要听天王的话,杀尽清妖,那就人人有饭吃。
可几个月前,听林旅帅带着一大帮子人投降了清妖,难道就不怕被下降头吗?
狗娃怎么也想不明白,但他知道,那个白脸妖王,就是上帝的仇家,是天父的恶龙,能做上帝的仇家,是不是三头六臂呢?狗娃真想见见他,可他手下的妖兵妖法都这么厉害,看他一眼睛,会不会眼睛就瞎了?
狗娃胡思乱想,旁边响起轻微的鼾声,转头看去,是结拜的大哥二哥,半蹲半靠在土沟里瞌睡呢。
狗娃觉得身子有些冷,拉了拉平民,靠在冰冷的土疙瘩里,慢慢闭上了眼睛。
突然,“嘭”一声,远方传来巨响,狗娃激灵一下,飞快的仆倒壕沟上,步枪端起,探头去看,黑漆夜幕中,东方最靠近妖兵的黄土坡旁,隐隐就见万千流星如雨,杀声大作,看着那一闪闪几乎稍纵即逝的火星,狗娃汗毛都立起来了,因为他知道,这一点点看似微弱的火星后,就是那坚不成摧的弹雨,倾泻而下,铺天盖地,那种死亡势不成挡的冲击只有在战场上面对过才知道是何等的震撼。
哗啦,刚刚还静寂无比的战壕里突然就动了起来,一排排蛇矛架上了壕沟,闪亮的大刀长矛在隐隐约约的火光中跳动着寒光。
“准备杀妖兵!”红头巾统官声嘶力竭的喊。
狗娃麻木的瞄准着前方,期待着妖兵来袭……
1859年4月底,平远军采取击敌亏弱战术,偷偷将壕沟挖到了太平军零零九号阵地前,选精锐哨突袭,却被发匪觉察,一场规模的冲突拉开了南昌战役的序幕。
平远军集结三镇戎马火炮,开始日夜轰击太平军阵地,而第三镇韩进春部,则在渔阳镇一带设伏,阻击九江、饶州一带的太平军援军。
南昌城下,四面八方涌来的南朝武装一拨接着一拨,平远军指挥部在泉岭设了挑唆处,一队队步枪刀矛混编的民团在泉岭被分拨,大部分拨遣去渔阳,由第三镇调剂。
一辆辆满载着物资的马车在泉岭这个镇好似长龙般络绎不断。
“杀长毛!杀长毛!”每当镇上有兵勇通过,城市引得街路两旁看热闹的妇女孩一阵鼓掌叫好,而那些民团士兵,这时候也就高昂起头,好似真的去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一般。
南昌城下的平远军步兵团、巡访团、民团四万余人,在这赣江之畔,旌旗密布,营盘连成海洋。
主攻太平军阵地的自然是平远军步兵团,在犬牙交错的壕沟中,处处都有激烈的战斗,一处处阵地的争夺,一个个壕沟的厮杀,白刃战,几乎成了战争的主题。
堑壕战不单使得平远军推进速度大大延缓,更使得平远军的火力优势被大大削弱,突破壕沟时往往就会突然发现无数雪亮刀片的红头巾窜起,随之就是近身的惨烈厮杀。
烽火滚滚,方圆数里之内,喊杀声直冲云霄。
到5月初,平远军扫荡周边,接连占领老树口、武阳镇、富山,将战线逐渐推到了南昌城郊。
平远军指挥所是临时搭建起来的砖房,里面陈列也极简单,只有一张木桌,几张椅子。
叶昭背着手,看着墙上悬挂的军事地图,上面一道沟壑、一弯溪都标注的极为清晰。
指挥所内,除哈里奇、神保,尚有冯子材等兵房的几名顾问。
看着地图上每一个打着红叉叉的战场,叶昭几乎都能想象到两军在这一寸寸土地上绞杀的惨烈。
堑壕战,很多时候都要靠夜战,遣派精锐军队潜行强攻对方戍守亏弱的壕沟阵地,以点带面突破对方的防地。
而现今太平军虽然被压制到了泾口一带,但火枪更为密集,炮台也已经能支援到其作战。
点了点一处红叉叉,那是一处村庄,距离南昌城城门已经不到里许,叶昭淡淡道:“明天一定要拿下。”
神保和哈里奇精神都一振,这几乎是暗示着总攻的开始。
“喳!”两人齐声承诺,神保更大声道:“奴才的步兵队定不辱命!”
哈里奇笑道:“保帅,等建功了。”他的第二镇主攻东门,实则就是佯攻。虽心里不服气,却仍是一脸笑意,丝毫不露痕迹。
叶昭微微一笑:“老哈,也别闲着,火炮都给运过去,把东门的炮台打失落。”
哈里奇一呆,随即大喜,单膝跪倒:“奴才要攻不破东门,这人头任由主子措置。”
叶昭点颔首:“都去吧。”
招招手叫过冯子材等几个顾问,又研究起地图来。
马庄一带,处处都是红头巾大汉进进出出,村里的住户早就都被赶走,村中心大柳树旁,更架起了几门火炮。
村庄西靠玉带河,东又有几处山坳,村庄前构筑了沙袋铁丝堑壕工事,易守难攻,平远军工兵几次试图偷偷将壕沟挖过来,不是被村中炮火击溃,就是被雪刀队杀散。
驻守马庄的统帅乃是忠王堂弟李世贤,更是忠王部一等一的悍将,虽然仅仅二十多岁,却是“少勇刚强”,手下雪刀队更是太平军西路军精锐,曾经大破吉字营,李世贤年纪轻轻,武名早扬。
此次率手下数千精锐儿郎据守马庄防地,李世贤用脑袋下了军令状,人在马庄必在。
除攻无不克的刀队,其旅更早装备了两千洋枪,器利卒悍,策马走在村中,年少英武的李世贤未免生出觑天下英雄之意,几次打退平远军进攻,李世贤摩拳擦掌,听闻那白脸妖王亲自来了南昌,真想与其交手,看这众妖之王有什么可怕!
村外壕沟中,一排排洋枪架在铁丝沙袋构筑的工事后,这是最早配备洋枪的一旅精兵,枪技娴熟,很是令平远军一次次冲锋吃了亏。
“旅帅!”壕沟前,前锋统领张智成躬身见礼,他背着一杆战场上拣来的英国造,这是平远军步兵团标准配枪,铜弹后装,射速快,射程略远,太平军也有少量配备,都当宝贝一般,听闻上海黑市,三十两银子一枝都不大好买到,还要全靠九纹龙卖交情。
李世贤下了马,接过千里镜眺望几百步外的平远军阵地,晨光下,平远军阵地恬静异常,被其工兵偷偷摸摸挖到最近的一道壕沟也全无消息,这道壕沟距离己方阵地只有两百多步。
张智成顺着旅帅目光看去,就知道旅帅心意,笑道:“旅帅,末将有个主意,干脆就叫妖人将壕沟挖过来,咱们设伏兵堵着他,哼哼,在这土沟里,可就由不得他们逞强了,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保管杀得清妖哭爹叫娘。”
李世贤微微颔首,嘱咐道:“切不成大意。”虽然心里好像燃烧着熊熊一团火,但如果轻视妖王手下众妖兵,必定会吃大亏。
“末将知道。”张智成一笑,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看起来极为诡异。
李世贤看着他,目光渐渐温和,拍了拍他肩膀,道:“心些。”张智成脸上刀疤就是在袭湘军吉字营时为了救他留下的。
突然,东方山坳响起了炮火声、枪声,李世贤一笑:“清妖又去摸老九的屁股,可讨不了好吧。”
委实,那几处山头易守难攻,陈九乃是李世贤手下素以稳健闻名的将领,领洋枪队,更有几门火炮,平远军怕难占到廉价。
正话,突然晨光向阳下,平远军壕沟中跃出无数灰军装的身影,号角声响,杀声大作,好像猛虎般向太平军阵地扑来。
红头巾们立时排枪发射,虽然想不到平远军会在白日倡议冲锋,有那守了一夜的都在瞌睡,但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很快枪声就密集起来。
李世贤笑道:“又在搞什么?”
本以为只不过是平远军又一次试探性的进攻,但一个个灰军装中弹摔倒,却无人止步,呐喊声中,前仆后继。
“嘭嘭”巨响,有冲在最前面的灰军装抱着集束手榴弹跳进了红头巾聚集的战壕。
李世贤脸色终于变了,两百多步,看似极近,但密集的排枪下,平远军战士好像高粱般倒下一片,灰军装尸体立时躺满了黄土地,但终于,那懦弱的铁丝被冲开,最前面的几名灰军装战士拧响手榴弹跳入战壕,“轰轰轰”,处处浓烟升腾,有那被打断脚的平远军战士躺在黄土上,也接二连三的掷出手榴弹,自己手里没有的,就从尸体上摸。
李世贤讶然的看着这一幕,看着一个个全身被打出血洞的灰军装士兵,看着他们呐喊着不要命的冲锋,胸中不知道怎么升腾起难言的情绪。
平远军战壕内,哨官贾有志哭了,冲在最前面的是他的第一哨,人几乎死光了,他的腿在昨天受了伤,虽然坚持不下火线,今天冲锋却没他的事儿。
他含着泪,大喊:“妈孙尿炕!要给老子报仇,给老子的兵报仇!”
两个哨官素来不睦,整天叫骂,孙老三第一次没还嘴,红着眼睛,端起了刺刀,大声喊:“给老子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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