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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还不是结束,拴马村的故事越来越多。仿佛这里天生就是多事之秋一般,一下子有了钱的村民还没有任何消费观念,毛病却是多了起来。有钱没地儿花的就想法子干活,乡派出所半年之内在这里抓了四五桌聚众赌博的,每桌都收一两万赌资,平日里下工的矿工麻将之声是不绝于耳,严格地说几年来派出所根本不敢进村抓人,不过这次却是理亏。不但抓了几次赌,而偏偏报案的还就是本村人;不仅如此,本来地就不多的拴马村,自留地差不多都荒了。不过荒就荒了吧,反正地里收获的东西都是煤灰根本没法子下锅,现在大家都有钱了,想吃什么不行………如果这还是能接受地,年前发生的另一件事就让老锤彻底有点心凉了,快到新年矿上加紧生产发了一笔丰厚的奖金之后。村里发生了一件更让老锤老脸没地儿搁地事。几个光棍相邀着在长平一家桑拿集体嫖宿小姐,又被长平公安局查住了。通知村委通知家属去交罚款领人,老锤思量了一天才带着人去,带着家属交了钱一路把这五六个货色打着回了村,回了村才发现自己的布鞋都不知道打那里去了!
鞋丢了不怕,老锤最怕丢人!
也许在老锤的心目的,当年为大义自戕的前辈、转战晋西南的长平子弟才算得上真正地汉子,而现在这英雄的后代都成了这么一帮子嫖赌的草包,实在让老锤无法接受。有时候,老锤甚至想着,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人穷的时候志不短,可为啥这人富了,志反而短了。
在元旦前夕,乡政府和乡党委组织了几个月的事终于要办了,介于拴马村三十年没有村长,现在要民主推选一个村长,领着大伙致富奔小康………这事乡里曾经探过赵铁锤的口气,而老锤不置可否,冷冷地说了句,你们爱折腾就折腾吧!
村里这件大新闻当然要成为各人茶余饭后的麻将桌上的谈资了,不了解内情的对此事持着无所谓地态度,不过心里理所当然地认为应当是老锤当村长,这几十年了,就老人家一人是忙活着操心着。
而了解内情地,怕是都知道村里账上有钱,每年都能从煤矿上拿到一笔钱,都盯着这钱,这钱到了谁手里都不是一笔小数目。
而操作内情的,就开始四处拉票了,跑得最欢地是村里新兴势力的一个代表,赵亮,赵亮何许人也!这人的根在拴马,但却混在长平,拴马村煤矿开后,这人就回到了拴马,第一个买起了大车跑运输,是最早富起来的代表。三十多岁的赵亮颇有生意人的精明,最后直接动用现金游说,把自己的当村长后的施政纲领全部兜售给村民,价格是倒贴,只要选票上选赵亮的名字,直接预付一百块现金。
依然在那个曾经的打麦场。依旧是全村地男女老少,元旦的前一天,民选村官的现场热闹异常,随着计票人低一声高一声的喊,最后只剩下两个名字,一个是赵铁锤、一个是赵亮!赵铁锤一路领先,而赵亮在最后却是反超了老锤十几票,最终以微弱的优势战胜了拴马村在职三十年的村长兼支书!成为第一任合法的村官。
民主倒是需要,但民主在村民心里。确实不大值钱!说不定一条烟或者一袋大米就能换不止一张票!
结果一出,全村哗然,这个结果好像在预料之中却有点预料之外了,梳着油头粉面的赵亮站到了杨伟曾经发布村长演说的高台上,大讲特讲当村长后地规划,包括给村里人每人每年按人头发两袋大米、两袋白面、十斤肉;每人每月补助多少钱;包括每年为村里办十件实事………不过说到后来说不下去了。赵亮一下子发现场子里人少了一半,最后憋着气才悻悻地说完了………说完了,人基本上也走完了……
没成想这场子能冷到这个地步,乡里参加的两个干事也悻悻地走了。
“这赵亮资历这么浅,怕是镇不住这帮村民啊!”
一位年纪较大的干事心里想着,不过这事不关已高高挂起,乡长安排的事,办了就成呗!这事要不是拿了人家选煤厂送的红包,自己还懒得管呢!让他乱去吧,反正这老锤也不是个什么善茬。
老锤真的落选了。村里年长者多少是报之以同情,而且颇有些感觉不妥。年轻地呢,多少长出了一口气。这也好,没有管了,没人打了,省得一天见了老锤比见了爹躲得还快,有这么个村长在,一天到晚提心吊胆。而赵亮就不同了。经常跟大伙一块胡吃海喝隔三差五带头给矿工们介绍小姐,这才是爷们!
那天民选村官落选的是老锤,没有到场也只有老锤父子俩,这个结果传到老锤耳朵里的时候,老锤正和大锯俩人坐在院子一老一少刹草,听到了这消息,老锤怔了下,锯子顿了顿,有点惊讶。看着老锤有点愤愤地说了句:“爹。这也太欺负人了吧,那赵亮那犊子捣鬼把你抹下来了。”
“啥逑好事。他爱干他干去吧,我挂这名都三十多年了,没省过一天心。”老锤不以为然的说道,心里虽然有失落,但确实也有无官一身轻的感觉,这么多年,一直是劳心劳神而现在说话都不管用了,说不定,还真是自己落伍了。想退的心其实已经有了,只不过没有找到自己觉得合适的人选。
锯子恨恨地骂道:“那没钱的时候穷的时候咋没有抢呢,现在村里有钱了,村委有钱了,就有人来抢来了不是,这一群白眼狼。”
“锯子哎,你省省啊,跟你杨娃哥学学,把这名位跟钱看淡些,你杨娃哥富了一方自己拍拍屁股就走,还搭上了好几万块钱,他图了个啥,重大义轻小利,这才是血性汉子………一个破村长,争来争去有啥意思,活上三十五十年,到了了还不是埋土里沤粪!有啥抢滴。你给我出去少惹事啊……听见没有,说你呢。”老锤发着感慨,看锯子发愣,踢了脚,给赵大锯树一个学习的榜样:杨伟!
“嗯,俄知道咧爹!我就是觉得你现在咋怂得厉害,凭啥让他们骑咱们头上!要杨娃哥在,早把狗日地干爬下咧!”锯子看样是实在咽不少这口气。
老锤却是不以为然:“人家啥时候骑你头上来了,真是!爹一辈还不想着让大家都富起来,现在不都富了嘛,今年爹都五十多了还能活几天,争啥么争!让年轻人闯闯有啥不好,我看赵亮就比你脑子活,比你强!”
“强个啥,流氓种一个!”赵大锯不屑地说道。
“哎,流氓也比咱老桩强啊,现在村里这人心呀,可散了,路修不起来,学校建不起来,年轻人吃肉老人家吃糠,等这吃肉滴老了啊,俄看他吃啥………这人心可是坏咧啊!爹老了啊,没本事啦,跟不上趟了啊!”老锤摇摇头,话里自责的意思很浓了。
“爹,你退就退咧,还操那心干啥!谁当村长谁管去!”
“哎,我倒想管!?想管也管不了了!”
老锤说着,拍拍身上的草棵进了屋,背影有点拘搂,大锯看着爹地身影,忍不住扰挠挠脑袋,看样子,爹是真准备下来了,爹真的老了吗?
也许真的老了……………
在别人眼里,老锤更老了,原本以为,新旧班子的交替将会有台大戏可看,挑战老村长的权威赵亮这吃不了兜着走,不过让大家不理解的是,平日里村民多少有点小错就吹胡子瞪眼地老锤这次反而是出乎意料地平静,拴马村头村尾,拴马村那条路上,经常能见到父子俩个扛着铁锹带着几个老人在往路上垫土扬沙,这是老锤带着拴马人挑出来的一条致富路,是让老锤一生在梦里都感到自豪和骄傲的一条路,而现在,曾经和理想和路面一样,都已经是千疮百孔,爷俩,或许是在为自己最后剩下的那么一点荣誉修修补补……
这活得憋气地爷俩就商量着,过了年,要么去长平、要么去凤城、要么走得更远些打工,好歹爷俩一个木匠一个铁匠出身,听说这两年城里人搞装修挺挣钱,两大男人,养活自己还是没问题的,况且老锤还是就一心想着把未竟的事办完………
勉强着过了春节不到正月十五,老锤把家里剩下的一只大牲口卖了,锁了门,爷俩带着那套老式林匠工具相携着出远门了………
矿山依旧在轰鸣着,煤灰与粉尘遮掩住了拴马小村,曲曲弯弯一条延伸着的沙土路,过往的司机都知道这里煤价好但路难走,而却没人知道,拴马村地人心,好像眼前地这条路一样,开始分崩离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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