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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青沉默会儿,随即应道:“奴侍遵命。”
司慕涵应了一声,随后便也不再说话,而是盯着眼前放着的孩子衣裳,像是沉思了起来。
蜀青没敢再多话,便一直在旁边候着。
大概一炷香的时辰后,蜀羽之亲手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摆着一些精致的吃食,虽然比不上晚膳的丰盛,但是却也不差。
蜀青见他进来,便立即上前接手,随后将托盘上的吃食摆在寝殿花厅的桌子上。
蜀羽之过来请司慕涵过去,“这些都听雨殿厨房今晚做的宵夜,臣侍又让他们添了几款点心,本是想给陛下重新做的,只是那需要较长的时间,臣侍担心陛下会饿坏身子,而且,这般晚了吃主食怕也对身子不好,便拿了这些过来,还请陛下……”
“这些便好。”司慕涵握着他的手,打断了他的话。
蜀羽之却因为司慕涵的这个举动而身子轻颤了一下,笑容有些僵硬地道:“陛下不嫌弃便好,快些坐下用吧。”
“陪朕一同用。”司慕涵微笑道。
蜀羽之愣了会儿,随后点头:“臣侍遵命。”
司慕涵松开了他的手,便坐了下来,开始用着吃食。
蜀羽之也是陪着,只是多数都是在为司慕涵的碗中添吃食。
蜀青站在一旁看着已经许久未曾见过的画面,眼睛竟然有些湿润了。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司慕涵肚子填饱了,而蜀羽之一开始的不自在却也不知不觉地消失了,随后两人便又做回了暖榻上,只是这回却也没有如同一开始那般沉默,司慕涵知晓了蜀羽之的心思,便也知道该如何相处,不必顾忌这般的多,虽然也没有说起什么关键的事情,而只是就着蜀羽之所做的那些衣裳聊着,只是气氛倒也融洽。
便这般不知不觉的,夜色更深了。
蜀羽之神色之间也有了疲惫。
司慕涵见状,便停下了话题,“时候不早了,也该歇息了。”
而蜀羽之却因为她的这一句话而僵住了神情。
司慕涵恍若未见一般,站起身道,“朕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便不留下了。”
蜀羽之僵硬的神态上添了一丝惊讶。
蜀青亦是满目震惊,陛下留到这个时辰,他以为她是要留宿听雨殿的。
“好好歇着,朕改日再来。”司慕涵微笑道,“这些衣裳不急,慢慢做着便是,如今就要入春了,白日里外边也没有那般的冷,若是天气好,便出去走走,御花园内的话也该开了,多走走,呼吸点新鲜的空气,对身子好。”
蜀羽之脑子有些混乱,只是点头应着她的话。
“照顾好你家主子。”司慕涵吩咐了蜀青一声,随后便转身离开。
蜀羽之愣在了原地,便这般看着她走。
直到司慕涵的身影消失在寝殿的门口,蜀青方才上前,“公子,你怎么不留下陛下啊?”
蜀羽之看了一眼蜀青,却没有回答。
蜀青见自家公子这般模样,也不忍心继续问下去,至少公子愿意和陛下说话,这已然是一个好开始了,“时候不早了,奴侍伺候公子就寝吧。”
蜀羽之走到了暖榻旁,将方才两人品赏过了的孩子衣裳一一收起,方才让蜀青伺候他更衣就寝。
司慕涵出了听雨殿,便不再步行,而是上了后边跟着的轿辇,返回交泰殿,和蜀羽之的一番闲聊,让她的心安了不少,今晚应该可以睡个好觉,虽然蜀羽之仍然有些抗拒她,然而如今他愿意跟她说这般久的话,却也是个不错的想象,司慕涵露出了今晚以来最舒心的一个笑容。
在轿辇经过了清思殿的时候,司慕涵却让人停了下来,说起来,自从和安皇贵君去世之后,她便没有来过清思殿。
“朕进去看看,你们在这里等着便可。”
司慕涵下了轿辇,吩咐了一声,便只带着两个掌灯的宫侍缓步走进了清思殿。
夜间的清思殿一切依旧,然而,却少了一个最为重要之人。
司慕涵站在了清思殿正殿的门口,抬头看着天上悬挂着的一弯弦月,心里缓缓地说着,父君,如今,你该是已经和母皇团聚了吧?还有大皇兄他们,儿臣如今很好,你莫要担心,儿臣定然不会让你失望的,还有,儿臣如今方才知道,父君便是在临终之前也为儿臣做了这般多,今晚儿臣见了羽之,他虽然还是未能完完全全地对儿臣释怀,然而儿臣相信,定有一日,我们可以回到从前的,还有……儿臣的生父……若是不是因为父君,儿臣这一辈子怕是也不会去见他,也不会知道,或许他的心中对儿臣还是有着关心的……儿臣今日听见了一件极为震惊的事情……这件事情让儿臣沉郁了整整一日,然而却也让儿臣想通了另一件事,或许,儿臣对于儿臣的生父也是太过于苛责了,皇宫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好地方……
司慕涵低下了头,轻笑了一声,随后,便想起步离开。
却在此时,耳边响起了一道声音。
“锦参见陛下。”
司慕涵顺着声音看去,却见官锦缓步从正殿中走出来,她蹙了蹙眉,他怎么从里面出来了?自从父君病逝之后,清思殿的正殿便一直空着,她下旨不得改动里头的一饰一物,平日除了宫侍日常的打扫之外,便不会再有人进去,如今他怎么就进去了?
官锦此时身上穿着的并非宫侍的宫府,也并非宫中主子所穿的华服,而是一身素衣,在廊上悬挂的宫灯照耀下,面容显得有些苍白,便是身形也似乎消瘦了不少。
她猛然想起,自从父君病逝之后,她便没有见过他。
官锦和薛齐依旧住在清思殿内,她并没有让他们挪动,而他们主动要在这里为父君守宫尽孝。
薛水文进京,薛齐本是应该搬出宫去等待册封的,只是她并不像薛齐在进宫之前和母家之人过于的接你,也不想让薛族长再在薛齐身上闹出些什么事情来。
既然薛齐主动要求留在清思殿,她便也同意了,薛齐不动,那官锦便也不多变动了。
“这般晚了,你怎么在这里?”司慕涵淡淡地问道。
官锦抿了抿唇,“锦很早便歇下了,只是方才做了一个噩梦,便醒了过来,因为心里慌的很,便过来正殿为和安皇贵君整理一下寝殿内的东西。”
“噩梦?”司慕涵眯了眯眼。
官锦抬头看着司慕涵,“嗯。”
“什么样的噩梦?”司慕涵又问。
官锦摇头,“睡着的时候觉得很可怕,然而醒了之后,却想不起来了,只是心里却一直慌着。”
“朕听闻这些日子你一直让御医为你诊治着,可有效果?”司慕涵继续问道。
官锦苦笑,“若是每晚的噩梦也算的话,那的确是有些效果。”话顿了顿,他抬头看向茫茫的夜空,声音低缓地道:“锦也真的很想记起忘了的事情,可是这般久了,每日服药针灸,最后得来的便是每夜的噩梦连连,每一次从噩梦中醒来,我便想若是那些噩梦便是我忘了的东西,我情愿不再想起!可是过后,却还是咬着牙继续,便是心里再慌,再不安,我也要想起忘了的事情!”
司慕涵眯了眯眼,“为什么?”
官锦转过视线看着她,笑了笑道:“锦不想一辈子都这般过着,虽然想不起那些事情或许会过的好些,可是这样我的这一辈子便不算完整,年幼的时候,父亲曾经告诉过我,男子这一生,要的便是一个完整,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唯有完整,方才算是自己的一生,他说,他自己未曾做到,所以,希望我可以做到。”
司慕涵因为官锦的这句话而蹙起了眉头。
“其实锦也一直不曾明白父亲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官锦微笑道,“或许,等我想起了忘了的事情,便会知道了。”
司慕涵凝视着眼前的男子,半个多月未见,他似乎有些不同,只是,如何不同,她却又说不上来。
“其实……”官锦移开了看向司慕涵面容的视线,继续遥望着深邃的夜空,“我也猜到了我忘了的那些记忆不会是什么好记忆,便是陛下不说,我也猜到……所以和安皇贵君生前方才说忘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他叹息一声,随后又看向司慕涵,“锦也知道陛下一直不将那些事情告诉锦是好意。”
司慕涵沉默地看着他会儿,“你真的想知道那些事情?”
官锦一愣,“陛下愿意告诉锦?”
“你真的想知道吗?”司慕涵不答反而重复道。
官锦点头,“锦真的想知道!”
“便是知道了会痛不欲生,你还是想知道?”司慕涵一字一字地道。
官锦脸色微变,并没有立即回答。
司慕涵道:“其实父君说的没错,有些事情忘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你也可以将这件事当成了上天给你恩赐,让你有一个重新再来的机会。”
“只是,事情发生了便是发生了,不是吗?”官锦却开口道,声音却有些颤抖。
司慕涵愣了会儿,随后看着他,“没错。”
“那我们为何要自欺欺人?”官锦咬着牙,说道。
司慕涵盯着他看了许久,人失了记忆,难道性子也会变吗?还是,她根本便没有了解过他?倏然见,司慕涵想起了许久以前的一幕,其实也算不上许久,不过是一年多以前罢了,此时官锦的神态便如当日在弱水三千楼他面对着瑞王和宁王的争夺还有她的讥讽之时一般。
“陛下!”官锦一脸认真地道:“不管结果如何,锦都愿意承受!”
司慕涵垂了垂眼帘,“你的母亲父亲以及官家所有人都已经死了。”
官锦脸色骤然大变,脚步踉跄地往后退了好几步,他盯着司慕涵,苍白的嘴唇许久方才挤出了四个字,“不可能的!”
他感觉到了母亲和父亲是出事了,可是如今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他们都死了,他却无法接受!
在他的记忆中,不久之前,他们还在他的身边,还对着他笑!
如今怎么便死了?
怎么可能?!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绝不可能!”
官锦的声音由弱转为强,最后成了嘶吼。
司慕涵看着他,“你忘了的记忆当中有许多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有些甚至连朕也不清楚,你如今还是先冷静一下,待冷静下来,还是想知道那些事情,便来找朕,朕会将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她说罢,便嘱咐了一旁的一个宫侍送官锦回偏殿,随后便也离开了清思殿。
官锦没有理会司慕涵的离去,而是捂着发疼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然而最后,却还是整个人瘫坐在了冰冷的地上,放声大哭了起来……
你的母亲父亲以及官家所有人都已经死了……
都死了……
都已经死了……
这便是他想要找回的记忆吗?!
就是这些吗?!
司慕涵隐隐间听见了官锦的哭声,然而却没有返回,有些事情是该他承受的,谁也帮不了他承担。
翌日
早朝
经过了昨日的不愉快之后,今日的早朝众人都显得谨慎了许多,而那些不畏惧死亡的刚直之士也没有什么大事情可以奏报的。
除了顺天府尹战战兢兢地请罪说流言一事还未查处头绪之外,便是刑部尚书奏报昨日傍晚于京城北城的一处住宅中抓获了一个宁王余孽,正是前顺天府尹王洵。
自从宁王和沈茹谋逆事败之后,她们身边的党羽不是被擒便是在逃,而其中在逃身份最高的便是这个王洵。
而刑部一直都在通缉着她,甚至将她的通缉文书下发到大周的每一个州、县、城,可是谁也没想想到,王洵不但没有返回她的家乡,也没有外逃,而居然一直藏匿在了京城之内。
刑部尚书昨日得到奏报之后,硬生生地吓出了一身冷汗。
那王洵乃宁王心腹,在犯了死罪之后居然没有外逃而是一直藏匿在了京城之内,想做什么可想而知了,若是真被她做出了什么事情来,那她这个刑部尚书性命也到头了。
谢净芸听了这消息,却也是惊了一惊,王洵此人她听过,而追捕王洵虽然是刑部的职责,然而她居然藏匿在京城之内而她这个负责京城治安防卫的顺天府尹居然一直不知道亦是难逃罪责,幸好并没有闹出什么大事情来!
然而便在这一刻,谢净芸忽然间鬼使神差地生出了一个想法,一个从流言事情上边脱身的法子!王洵身为前顺天府尹,自然是对顺天府的一切行事方式极为的熟悉,而这两日她在查流言的事情上面,却一丝收获也没有,那若是王洵便是这个散播流言的人,一切便又可信服的解释,而且,王洵还是宁王的心腹党羽,而宁王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拿永熙帝生父一事做文章之人,如今王洵为了替主子报仇而做出这等事情却也是正常的。
谢净芸不禁满心激动,虽然还不清楚王洵是否就是那散播流言之人,但是却也解了她的燃眉之急,于是她便立即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恳求永熙帝让她与刑部尚书一同审问王洵。
众人对于谢净芸这个想法有些讶然,而大多数人也是知道这是谢净芸推脱的借口,不过心中对于王洵却也是有着怀疑,再加之也希望这件事快些解决,还有谢净芸乃十一皇弟未来妻主这一身份,便也有大臣出来附和谢净芸的想法。
永熙帝将一切都看在眼中,然而却并没有阻难,同意了谢净芸的请旨,她本就是不想继续追究流言这件事,如今冒出一个王洵来当这个替死鬼,倒也省了她一番事情,至于王洵是否做过这并不重要,她相信,谢净芸有的是法子让王洵承认。
只是,王洵居然没有外逃而是留在京中?
她想干什么?
杀了她替她的主子报仇?!
或许,她也该分出些精神来扫一扫京城的一些阴暗角落了!
可以说,永熙帝对谢净芸这个顺天府尹不甚满意,当日将她安在这个位置上,第一是为了安谢氏一族的心,第二便是让一个不会威胁到她的人占住顺天府尹这个要职,倒是她本身的能力却是忽略了。
谢净芸本是习武出身,担任这般文官,却也是干这鸭子上架了!
退朝之后,司慕涵便回了交泰殿,让人去召了贵王进宫。
而自从散了那流言出去之后,贵王便料到了司慕涵会找自己,因而听了宫侍的传旨,便也没说什么直接进宫了,她也想借着这个机会见见苏惜之。
不知怎么的,昨夜她忽然间有些不安,想亲自见见他是否安好。
贵王是抱着和司慕涵翻脸的心态进宫的,然而她却怎么也想不到,进宫之后,司慕涵并没有就流言一事而质问她,或许大发雷霆借着大周皇帝的身份压她,而是在见了她之后,便一直盯着她看,一个字也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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