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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石桥横跨加波河南北,桥两岸沿着公路零星散布着几座屋门紧闭的民宅。
“就是这座桥了。”
躲在民宅墙脚后的徐永晋窥视了眼斜前方的石桥,舔舔嘴唇。
“好宽啊……看起来很坚固。”
“小心!”
正在查看外面的几个战士急忙将头缩了回去,抱着枪,紧紧贴在墙壁后,距离民居不远的公路上,一队三十来人的德军小分队排着队列,踏着整齐的步点,朝那座桥走去。等那队德军过了桥,刚才静悄悄的民居后,再次响起窃窃私语声。
“还有吗?”
“没有了,好象都过完了。”
“怎么可能都过完了?这只是先头营,在后面还跟着一个师,或许用不了多少时间,他们就该到了。”
“那可要快点,万一等大部队上来,我们就没机会了!”
“我自然知道……奇怪,这么重要的地方,怎么只有一挺机枪?――会不会有什么埋伏?”
徐永晋带了七名战士,扛着zha药包躲在隐蔽处。看着德国人没在那座桥附近部署太多的警戒兵力,徐永晋不由心中大起疑惑。这里可是土伦逃往尼斯,进入意大利的通道(沿着海岸也有一条公路,不过那条道路处在舰炮攻击范围内,在没有掌握制海权下,任何人都不敢让自己军队冒着炮火封锁撤退),只要将桥一炸,不管是增援,还是撤退,延误几个小时实在再正常不过了,而决定战争胜负,有时候只要五分钟就够了,拿破仑不就因为部下延误了几个小时进入战场,结果失去了滑铁卢战役的胜利吗?有前车之鉴,任何人对这种极为重要的地点,又怎么可能不布置重兵,至少也放出警戒线?
事有反常必为妖!五千年的明争暗斗早将中国人一个个磨练成了人精。徐永晋一看桥那边没什么守军,只有一挺重机枪摆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几个机枪兵或坐或站,抽着香烟说着一串谁也听不懂的鬼子话。徐永晋头脑里立刻冒出了空城计、苦肉计、欲擒故纵、抛砖引玉、关门捉贼、上屋抽梯……总之,这里肯定有诈,是引诱他们散落在各处的空降团将士围拢过来,德国人好聚而歼之。
躲在后面偷偷摸摸观察周围,看了半天徐永晋也没找出那些德国人潜伏在什么地方。远处零星的枪声一直没有停歇,过了桥,登上南岸的德军山地营部队只留了少数部队还在农田草地搜索,主力跟随着十来辆战车,沿着公路开往耶尔方向,那里炮声经久不息,升起的硝烟遮蔽了小半边天。
“团长,上吧?”身边的战士已经耐不住了,小声嘀咕道。
“再等一下……”
徐永晋压制住蠢蠢欲动的手下,他的心里却一阵紧似一阵激动不已,看了半天德军并未专门留下部队保护那座桥,也就是说,他有很大可能赶在德军主力到达前,将桥给炸了。要是这样,他将为这次空降作战,建立不世奇功――虽然就前期作战来看,这场空降只能用灾难来形容。
徐永晋不知道,在德军山地营主力到达后,德军战车连连长瓦尔特•;莱因哈特中尉曾经提醒山地营营长,这座桥关系到他的部队补给与后方主力能否顺利抵达战场,对这座桥要严加保护,只是刚清剿了降落在周围的中国空降团部队,自我感觉良好的山地营营长却迫不及待想着赶往耶尔了――耶尔那边的法国驻军派人骑着马去求援,居法国人所说,中国军队开始了大规模登陆――谁都知道,刚登陆的部队,是最虚弱的时候,这时候要是有支有力部队突然打过去,那么登陆战役很可能会以惨败而告终。
隆美尔轻蔑地撇了撇嘴:“我要把中国杂种赶下大海。”
隆美尔指点江山,他的士兵将一众自诩为天下精兵的“跳梁小丑”揍的丢盔弃甲,撵的狼奔豕突,缴获的手枪装了一汽车――那些精兵的武器未免糟糕了点,这让隆美尔很没有成就感――剩下那些残兵摆将,在拥有功勋奖章的隆美尔眼中,实在算不上什么。
旗开得胜的隆美尔要再接再厉,将胜利进行到底,好给他的勋章镶嵌上金橡叶,他当然没多余的兵力浪费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地方”,反正他已经派人将山地营的英勇作战汇报给了师里,在什么地方留人驻守“这对我是无所谓的,那是师里面的事情。”
于是在让进攻念头冲昏了头的隆美尔上尉督促下,山地营与战车连浩浩荡荡朝着耶尔冲去。莱因哈特中尉虽然觉得这里实在重要,可既然上尉都说了,用不着抽调宝贵兵力,浪费在一座没什么用处的桥上,作为中尉,他只能心怀忐忑,期望上帝站在上尉一边,他对桥梁的那些担忧,完全是虚幻的,是可笑的。不过心头挥之不去的隐忧,还是让莱因哈特中尉劝说隆美尔上尉在桥头设了一个机枪岗,一挺重机枪布置在桥的北岸,真要有散兵游勇想要靠近桥头,靠这挺重机枪也能顶上一会儿。
徐永晋从俘虏口中得知一个师的德军正在尼斯赶往土伦的路上,距离这里已经不远,还以为这座从尼斯到土伦必经之处的桥梁,必然要受到重点保护,却没料到自己的对手竟然如此忽视交通线的安全保障。
运输空降团的机群让地面高射炮火与空中突然钻出来的同盟国战斗机的袭击,虽然也没看到哪架运输机从天上给打了下去,可机群队形却给人家捣得没个样子,不光将空降团的将士撒的无法收起来,连那些配属空降团的武器,诸如六零迫击炮、机枪、zha药,也不知丢到什么地方。
要炸桥,没有火炮机枪掩护,靠股子拼了性命的劲头,还有成功的可能,可要是没有zha药,用什么去炸桥?那又不是木桥,搞个集束手榴弹就可以轰上天。要联络空军来完成炸桥任务吧,可电台人员不知道丢到什么地方去了,堂堂中校团长,连他的电台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问题很麻烦,可解决起来又出乎大家意料的简单:福斯坦老爹知道什么地方有zha药。
按照福斯坦老爹听了李海保的翻译后所说,他实际上是土伦当地反德国占领军游击队的地下联络员(这倒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老爹看到空降团降落,战斗就发生在面前感到害怕,积极接待中国空降兵,并且自告奋勇当向导),他知道,并且掌握着游击队就藏在附近的地下军火仓库,仓库里面枪炮什么是没有的――这里距离村庄太近,德国人与傀儡军常常在周围活动,枪支弹药放在这里不安全,那些武器都在莫尔山区里――,不过用来搞破坏的zha药却不少,既然中国友军需要zha药,他很乐意把那些zha药提供给徐团长使用。
“少尉,你带上俩人携带zha药,从侧面迂回桥底,隐蔽点,别让人家发现太早。上等兵――对,是你,看到那里没有?”徐永晋手指着侧后不远处几棵橡树,在橡树与公路之间,还有虽然不高,却绝不低矮的灌木丛,橡树后面是一片葡萄园。“你去那里,挑个视野开阔点的,给大伙提供掩护。我和其他三人在这里掩护,最好不要开枪,能不开枪炸了桥是最好的。”
徐永晋看了下手表,点了点头轻声道:“开始行动吧。”
少尉冲着身边战士一努嘴,抱着zha药包,弯下腰沿着灌木丛,借助树木掩护朝河岸奔去。
徐永晋猫着腰,费力地朝旁边移动一下,找了处更适合观察的角度,看着年轻的少尉慢慢接近河岸,心里不停地祈祷着所有知道的,不知道的,中国的,外国的神灵,祈求他们保佑德国兵看不到少尉,让自己顺利将桥给炸了。
少尉姓黄,是徐永晋在听到李海保转述福斯坦老爹关于zha药事情后,带领李海保、腾威、应良明等战士,兴高采烈去取zha药路途上,和黄少尉和他带的战士,和徐永晋一样,空降团二营四连副连长黄晟少尉率领的五名战士也是来自于不同部队,运输机将他们丢进了莫尔山区,散的落地后,谁都不知道自己的战友在什么地方,虽然天空上大家近的可以彼此借个火点烟抽,落地后,一个个全成了土行孙,消失的无影无踪。黄晟少尉毫不容易才找到五名战士,当徐永晋在外面心惊胆战时,黄少尉他们却在山里兜圈子。
遇到自己团里的战士,徐永晋当然很高兴,他很遗憾上级下达命令实在太仓促,而且对敌后空降作战,重视程度看起来也太有限了。
如果上级很重视敌后空降作战,那么准确的情报是必不可少的。这种把部队投到敌人重兵集群的头上,不管怎么说,都体现不出情报的准确性。空降作战不是什么稀罕事,早在五十年前,当时的中国军队已经利用飞艇实施小分队空降作战,并且打了不少进入教科书的战斗。可那种作战规模很小,而不是大规模作战,团级规模的空降作战,中国没有,世界上其他国家也没打过。成立空降团没多少时间,以前不过训练场上以排级――最多连级――规模进行过演习,一直到转场科西嘉,才在徐永晋指挥下实施了团级规模空降。只有这么一次,自然不可能暴露出来什么问题。
如果说全团合练太少,这与空降团成立太晚有关,那么行动之前没有搞来当地地图,仔细研究研究地形地貌,这就是上级之过了。研究地图不够,直接后果就是空降后从德国人打击下逃脱出来的大多数将士,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军官身上地图是有的,只是当你身在群山丛中,没有个参照物,有地图也等于没有。
徐永晋自视很高,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兵,当他是下士时,元帅大礼服不过在梦里面穿在他身上,当他凭自己能力,进入军校学习,结业后先当少尉,很快又拥有了少校(虽然是临时的),并且以比飞机起飞还要快的速度,成为了司令员的中校副官,曾经不现实的元帅美梦,却在徐永晋不经意间,渐渐与他越来越近。谁不想出人头地,谁不想挥斥方遒?男人心中永远有着英雄气概,前人可以金戈铁马,指点江山,他徐永晋为什么就不能在战争这个巨大的舞台上,纵横驰骋,气吞万里如虎?拥有唯徐永晋之命行事的八百精兵,一种使命感充斥在他胸膛。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还差的太远,那些原本该引起注意,并且事先考虑到的,直到灾难降临,他才感觉到问题一箩筐。他无法改变上级领导已经下定的决心,但他却应该考虑到万一遇到迷航,降落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下,如何让战士们集结起来。
过去的已经过去,徐永晋只能靠手头这点人去完成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原本连带他,再加上一个“坚定的法国爱国者”(福斯坦老爹自语)一共才六个人,多了黄晟少尉和他指挥的五个战士,徐永晋手头实力猛然膨胀一倍,他很满意自己“现在才像一个班长了”。
手头有了一个班的实力,徐永晋又不得不将部分人分出去。就算这座桥能很顺利炸毁,德军大部队上来后――他们很快就要到达――,要想修复它也实在算不得什么难事。既然福斯坦老爹说这里还有法国抵抗德国占领军的游击队存在,和游击队取得联系,要求他们配合自己阻滞德军,在和黄晟少尉会合后,这种念头就在徐永晋脑子里,顽固地占了上风。
空降团要是全员无损聚集在徐永晋周围,要求游击队配合作战,这种很丢份的想法是无论如何不会冒出一星半点“思维的火花”,现在,徐永晋有些人穷志短了。
顺利地取出游击队藏在山里的zha药后,李海保带了两名战士跟着福斯坦老爹去山里寻找游击队,而徐永晋带了黄晟与七名战士,去炸毁加波河上桥梁。现在黄晟和两名战士携带着zha药包悄悄潜伏到河岸边,徐永晋提心吊胆看着他们没发出任何声响,溜到桥下,将zha药包垒在桥洞下,转身回来再去zha药。
第一次很顺利地将zha药包按放在桥下面,只是那么大的混凝土桥梁,几包zha药无法让桥塌下去,于是黄晟少尉再次带着人,带着zha药包与电线潜伏到桥下。一切都很顺利,不愧是精英中的精英,一队德国兵从公路上走来,上了桥梁,迈着正步去了南岸,徐永晋的心脏都提到嗓子眼了,那些德国兵却没发现桥下紧张工作着的黄晟少尉和他的两名战士。
徐永晋看着黄晟消失在河堤下,看着德国兵从桥上走去,看着他们从河堤上再次现身,弯着腰拖着电线朝回撤,快要回到安全地了,徐永晋的心脏却越跳越快,嗓子一阵一阵发痒,他恨不得黄晟他们长上翅膀飞过来,这时,徐永晋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河对岸几个德国兵提着水桶朝加波河走去,刚到河堤上,水桶掉到了地上,接着传来德国兵惊叫声,随着对岸的惊叫,这边几个警戒着的德国兵也回头张望,还没到安全地的黄晟和他的部下全暴露在德国人眼皮子底下。
“掩护!”徐永晋恶狠狠骂了句粗话,掏出手枪对着北岸的德国兵开火,手枪有效距离很近,他的子弹消灭不了敌人,随着徐永晋开火,在他身边潜伏下来的战士操起武器朝敌人打去,两支手提机关枪将正朝这里赶来的俩个德国兵撂倒在地。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发现了正在后撤的黄晟,德国兵马上端起武器射击,布置在桥头的那挺重机枪很快掉过来枪口,沉闷的爆豆声中,一道火镰朝黄晟他们三人扫去……
“他妈的!”看到自己三名部下猛地直起身,手在空中挥舞着,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扑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徐永晋心头一阵火起,站直了身子,对着那挺机枪破口大骂,狠狠扣动扳机,将一发发子弹打出去发泄自己心中愤恨――眼看就要成功了,却毁在最后一刻,徐永晋眼珠子都红了。
手枪子弹没有把操纵重机枪的德国兵打倒,却招惹来一串机枪子弹,嗖嗖掠过的子弹把灌木打的枝叶横飞,砖石墙上火星四溅,气得想吃人的徐永晋不得不再次躲到墙后面。这边两支手提机枪打了没几发子弹,那边一串子弹飞来,战士就不得不爬在地上,头都抬不起来。
河对岸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少德国兵听到这里有枪声,从那边跑了过来,嚎叫声越来越近,听声音他们已经冲到桥上了,可徐永晋和几个战士却被一挺重机枪完全压制住,只能抽冷子猛地转出,打上两枪立刻就要隐蔽,徐永晋心里越来越着急,甚至有些绝望。
一声清脆的枪声。沙包后操纵着重机枪的德国射手身子一斜,趴在机枪上。正在递送弹带的副射手刚将被杀死的射手推开,将枪托抵在肩上,还没拉枪拴,又是一声清脆的枪声,副射手步了前任后尘,一只手臂弯曲着想要抓住天空什么东西,身子摔倒在机枪旁。
“好样的,不愧是神枪手!”徐永晋在心底暗自喝声彩,猛地站了起来,也没瞄准,食指扣动扳机,将弹匣里的子弹全打了出去。距离最近的一名德国兵只发出短促的一声惨叫,手捂着肚子,歪斜着摔倒。
被压制了的几支手提机关枪也开了火,嗵嗵,嗵嗵,嗵嗵嗵,听起来很有节奏,和平年代,这种音乐节拍一样的声音会让男人变成男子汉,现在,它们却是死神的催命声。只是随着桥那边重机枪哑火,这边火力一恢复,冲过来的德国兵迅速仆倒在地,子弹打的地面尘土飞溅,却没给德国兵造成太大伤亡。
趴在地上的德国士兵将枪口对准徐永晋他们躲藏着的灌木丛,点点火光在枪口处闪动,杂乱的劈啪劈啪声中,刚站起来的徐永晋再次被迫蹲了下去。子弹呼啸着冲他头顶、身边掠过,打断的断枝、树屑没有方向到处乱蹿,枪声中,徐永晋只觉得脸皮突然一麻,伸手一摸,却发现不知从什么地方飞过来一根比牙签还粗上不少的树枝,像把匕首插进他的面颊,在外面只留下很短的一小截――要是稍微高些,徐永晋的一只眼睛就报废了。
徐永晋捏住露在外面的那截木屑,用力一拔,眼角一阵抽搐,那根刺穿了面颊的树枝被他拔了出来,看也不看丢在一旁。
吐了口唾沫,唾沫里带了很红的血色,徐永晋将上好了子弹的弹匣装入手枪:“弟兄们,我们是最精锐的!没有谁能战胜我们!不要停止射击,把所有子弹都打出去!”高喊一声,徐永晋弯着腰朝外面不远处动也不动趴着的黄晟他们奔去。
徐永晋不时在匍匐与跳跃中变换前进姿势,带刺的灌木将结实的帆布军服划开一个又一个口子,子弹撕裂空气的声音听的人牙痒痒,普通人身处此处,自是魂飞魄散,心胆俱裂。那些没有上过战场,训练场的好汉们第一次光临这种场合,也是茫然失措,手足发软――腰杆倍直,横眉怒目,视枪林弹雨为无物,浑身散发出王霸之气的,都会成为子弹争向追咬的倒霉蛋。
这种王霸十足的勇士,在第一次战斗中,很容易就能获得一项光荣的称号:烈士。
徐永晋不是那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浑小子,真要那么喜欢冲动,他很可能早就去找阎罗王掰手腕去了。打了这么多仗,还没有哪次像这次一样,局面如此糟糕,时刻游走在死亡线上,但这并不等于徐永晋怕死,该把脑袋别在裤带上时,他也毫不含糊。就如现在,灌木丛树枝乱摇,趴在地上的德国兵瞄准灌木摇动地方开枪,呼啸的子弹就在徐永晋身边钻来钻去,他却除了专注脚下,对身边穿梭的子弹毫不在意。
作为部队首长,徐永晋可以命令属下去完成这项极为危险的任务,可这一刻,他却想都没有想到,他的眼中只有卧倒在外面动也不动的黄晟和他的俩名战士,他的脑海里只有冲出去!把电线抢回来!尽快将桥炸了!至于跳伞落地时受了伤的脚,在这时候也仿佛神奇地好了,他健步如飞,根本没想到自己一条腿在前一秒钟还稍微碰下就疼的让人要掉眼泪。
河对岸的德国兵冲过大桥,排着散兵线朝黄晟他们趴着的地方围上来。躲在屋后的空降团战士打了两个长点射,围上来的德国兵摔倒几个,其他的放慢了速度。
翻过灌木丛,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翻到黄晟他们身边,三个年轻的军人背朝天,面朝下趴着,他们的后背军装已经被鲜血染红,徐永晋将黄晟头扶起,年轻的脸上完全失去了血色,双眼无神注视着前方,瞳孔早已放大。徐永晋又推了推其他俩个战士,毫无反应,徐永晋的手上沾满了战士身上留出的鲜血。
顾不得感伤,也没有时间伤感,徐永晋抓起黄晟摔倒时丢在一旁的电线拐子,掉头就跑,德国兵或许知道危险即将来临,尖声叫喊着什么,顾不得灌木丛里扫射出来的子弹,爬起来或跪或站,瞄准徐永晋射击。
只能说运气暂时站在徐永晋一边,子弹咻咻叫着从徐永晋身边掠过,打进土里噗噗响,徐永晋只是低着头猛跑,一头撞进灌木丛中,树枝刮到他脸上,他也没感觉到疼痛。手提机关枪还在不断发射出子弹,桥边上的重机枪阵地,射手先后被徐永晋安排的狙击手打死,冲过来桥的德国兵和这边巡逻的一样,手中只有步枪,没有手提机关枪。虽然枪支不少,却无法压制住空降团战士的火力,准确的点射已经让德国人损失了将近十条性命。
“慕容――起爆器!”
下士慕容佰奔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金属盒子。徐永晋感觉双手有些发颤,虽然没有训练场上动作那么麻利,却也算比较快的将电线与起爆器连接到一起。
几颗手榴弹从外面飞了过来,落在距离不远的灌木丛里,冒出一缕缕青烟,然后爆炸,弹片与断枝飞舞,空气如同拳头般将距离爆炸地点不远的徐永晋打倒,白烟黑尘扩散开,呛鼻的火yao辛辣味弥漫了整个灌木丛中。
手榴弹不光丢进了灌木丛,还扔向黄晟他们牺牲的地方。那些德国兵被徐永晋的部下压制住,无法冲上来,想要用手榴弹来解决这些“该死的中国兵”。
“团长,快!敌人要上来了!”
徐永晋一咬牙,狠狠揿下开关。
按下开关,zha药却并没有即时爆炸,短暂的一秒钟,在徐永晋心里却比一个世纪还要长。现在几十个德国佬拦阻在徐永晋与桥梁之间,再跑一趟去检查zha药安装与线路完好情况,那只能是送死。想想看,堂堂一名中校团长,他徐永晋免费给德国人当了一次活动靶子,成功在即,付出那么多忠勇战士的生命,在生与死之间走了趟来回,最后却功败垂成,这是他无法忍受的。
徐永晋张大了嘴刚想骂人,只听一声震天巨响!
徐永晋的耳朵里嗡地一声,除了尖厉的啸鸣,很长一段时间里,什么也听不到。大地猛地上下颠簸,前方加波河上窜起一股黑褐色的烟尘,那烟尘极为巨大,膨胀开,将河北岸的重机枪阵地都给吞没了。
橘红色的火舌在烟尘里隐现,烟雾里吐出缺残的肢体,破碎的石块,刚冲过石桥的德国兵被气浪掀翻在地,灌木丛的树枝猛烈摇晃,树叶沙沙做响。隔的有段距离,徐永晋也感受到一股炽热的气流迎面扑来,热得他头发都要烤焦。
蹲在徐永晋身边的慕容佰兴奋地站了起来,看着加波河那边还在不断爆炸的地方,高兴地喊了起来:“炸了!炸了!中校您快看,桥……”
“趴下!”徐永晋嗓子都变了,可他的警告还是来的太晚。
第一次上战场,没有经验的慕容佰把自己暴露在德国人眼皮子底下,时间不长,却已经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外面趴着的德国兵那边闪烁着点点星火,一发子弹给徐永晋身边的树干钻了个眼,听到子弹穿过树木的声音,徐永晋下意识地闭上眼,埋下头,等他睁开眼,刚好看到慕容佰像是被人重重击打了一拳,丢掉武器,人朝旁边斜翻了过去――子弹从侧面射中了慕容佰的太阳穴,红色的血,白色的脑浆从子弹钻进去的地方涌了出来。
时间在这一刻定格。徐永晋眼睁睁看着慕容佰脸上还挂着喜悦的笑容,歪倒在距离自己很近的地方,抽搐两下,再也不动。爆炸声、枪声在这一时刻,全部消失了。
“我操你祖宗!”徐永晋突然暴怒,双目赤红,大吼一声站了起来,冲着趴在地上的德国兵扣动扳机,将所有的愤怒都倾泄到子弹里。德国人打来的子弹在他身边掠过,他却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只知道射击,再射击,把所有子弹都打出去!
黄晟,两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战士,现在再加上慕容佰。和法国老爹分开后,过来炸桥的,包括徐永晋在内,三分钟前还有九个人,三分钟后,其中四个倒在徐永晋眼皮子底下,这让徐永晋暴怒了,在这一刻,他忘记了危险,也忘记了自己的职务是团长,他只想着要把空降到现在,所有的委屈、压抑、怒火,全发泄到敌人身上去!
这一刻,徐永晋又成了一名普通的中国士兵。
“危险!团长!”
子弹还没打完,徐永晋被战士扑倒在地,几发子弹尖啸着从徐永晋头顶飞过。
“上房――上下夹击打敌人!”
“团长――听!枪声停下来了!”
徐永晋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仔细聆听外面。
枪声真的停歇下来了。徐永晋侧斜着身子,从树缝里望向外面,看了半天,那些德国兵还趴在地上,从北面却过来三个打着白旗的德国兵――身上的德国军服证明了他们的身份。
徐永晋身边的战士轻蔑地哧了一声:“搞什么脑子?德国佬知道大势已去,要向我们投降吗?可他们那么多人,老子可没工夫押送他们去俘虏营。”
谁都知道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德国人会向看起来身处绝境的中国人投降,那些德国人给徐永晋下最后通牒来了。在这时候,战士还有心情开玩笑。
“别理他们!”徐永晋捂着腮帮子,倒吸一口凉气,枪声一停歇下来,他刚才负了伤的脸上与跳伞时骨折了的腿上,痛、酸、麻、痒,各种各样让人恼火的感觉全上来了。“去,悄悄进屋子,别让德国佬瞧见。先别开火,等下给敌人一个意外惊喜。”
两名战士携带手提机关枪,借助灌木丛掩护,走到房子后面,通过窗户翻进了屋里。屋里传出女人极为短暂的叫声,声音还没提上去,就中断了――并不是受到惊吓的人不想叫,而是有人捂住她的嘴,很是低沉的咿唔声,稍微远些,竖起耳朵都听不见。
徐永晋掏出手帕,仔细地擦拭了胸前喜鹊徽章。离开飞机后,徐永晋一路摸爬滚打过来,徽章上沾了一些尘土,现在擦拭后,银色的徽章看起来跟新的一样,反射着阳光,荧荧闪着光。
想了想,徐永晋又从随身携带的皮包里取出红旗勋章、紫星勋章、棕榈奖章、胜利奖章、美索不达米亚战役镀金纪念章――这些都是平日佩带的仿制品,按照规定,正式颁发的勋章奖章只有在隆重庆祝时,才能按照要求佩带,平日里只能挂上仿制品,当然,徐永晋获得的真品,现在不是正在迪迪坟头生锈,就是让迪迪父母收藏起来了――将它们按照要求,挂在胸前。将手枪收入枪套,徐永晋用手推了推钢盔,看看身上军服,将沾着的尘土拍去,这么一整理,徐永晋又再次体现出自己作为军官的威仪,这让他十分满意。
徐永晋心里自嘲道:“真是好极了,作为中国最精锐的空降部队最高军官,还要接见别人对自己的劝降!我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呢!”
德国步兵第二十六师步兵一百二十四团山地营营长,约翰尼斯?埃尔温?尤金?隆美尔上尉举着挑了白旗的木棍,面无表情朝着建筑物后的灌木丛走去,俩个警卫平端着步枪跟在他身后。
“挺起腰!你们是德国军人,拿出你们为国而战的勇气!”
隆美尔不得不低声教训一下畏惧中国人打黑枪的俩个士兵。
事情发展的实在太离奇,太出乎隆美尔上尉意料了。前一刻钟,空降在耶尔后面的,被吹嘘成精锐中的精锐,不败雄师的中国伞兵,让隆美尔打的丢盔弃甲,杀的血流成河。隆美尔认为自己已经揭穿了中国伞兵是纸糊的老虎的真相,空降的伞兵主力要是没有被消灭的话,至少已经被击溃,隆美尔信心百倍要部队增援耶尔,去夺取更大的胜利。下一时刻,隆美尔的大部队前脚刚走,加波河上重要的桥梁就让那些伞兵给炸了。
当桥这边枪声响起,接到上司命令,在河北岸迎接二十六师主力的隆美尔上尉――大规模空袭开始后,小心谨慎的德二十六师师长符腾堡公爵乌里希就下达命令,要求隆美尔和他的部下原地待命,等候大部队上来再由上司决定下一步该如何行动。隆美尔这里已经和中国伞兵打的不可开交了,耶尔方向掩护登陆部队登陆的炮火,肉眼可辨。而上司却下达了这么一份命令,这当然是隆美尔无法忍受的,为此,他自己率领了营部守在加波河北岸等候大部队到达,至于山地营与战车连,却让隆美尔派出去“威力侦察”――就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克莱恩中尉提醒过他,这座桥梁对大部队增援耶尔的重要性,可他还是忽视潜藏着的危险了!
就那么一愣神的工夫,桥北岸的重机枪哑了火,接着,关系到耶尔得失的桥梁就在隆美尔的眼皮子底下飞上了天。
明白自己犯了如此大失误,让隆美尔眼角不停地抽搐。当然,他是军人,不是刽子手,听到河岸边敌方火力并不猛烈,隆美尔知道所有的敌人都躲在灌木丛里,并且人数不多,在因为失误,好象毒蛇噬咬心脏的时候,隆美尔还拾掇拾掇衣服,亲自去劝降那些“勇敢的,尽到自己责任的敌人”。
“站住,上尉。”徐永晋从灌木丛里站起来,看着走在最前面的德军军人,从肩章上辨识出他的军衔。徐永晋说了句中国话,说完,斜靠向身边的一棵橄榄树,很是随意将钢盔摘了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皱皱巴巴的烟盒,取出根压扁的香烟叼在嘴边,双臂环抱胸前,看也没看站在外面的德国军人。
隆美尔在学校期间选修过中文,进入军营后,由于中国军队高速发展,吸引了绝大多数军人的眼球,隆美尔也刻苦钻研过汉语,现在,隆美尔闻声站住,好奇地打量面前站着的黄种人。
站在隆美尔面前的中国军官,佩带着中校军衔,可他年纪轻得让隆美尔为之妒忌。年轻军官胸前佩带着银制伞兵徽章,镶嵌了一圈金边的银制红旗勋章,证明在战场上负过伤的紫星勋章,棕榈奖章、胜利奖章、美索不达米亚战役纪念章、萨洛尼卡战役纪念章……这些勋章、奖章证明面前略显疲惫的年轻人可是钻过枪林弹雨的老兵了。
就算是对手,也让隆美尔不由肃然起敬。
隆美尔将白旗递给身后的士兵,朝徐永晋必恭必敬行个军礼,板着脸,不带一丝感情色彩,用外国人所特有的没有声调的中国话问候道:“中校。”
“你好,上尉。”既然对方尊重你,你总不能显得自己没有修养,徐永晋点点头,手略微抬起来,还没过头又放了下去,算是回了礼。
“中校,您是这里最高首长吗?本人是德国步兵一百二十四团山地营的营长隆美尔上尉。”
没来由的,虚荣心在徐永晋的心头涌上,他不由自主说道:“本人是这里最高负责人,中国第101伞兵团团长,徐永晋中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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