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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俐,这些东西还要吗?”

徐倩收拾着行李,从床铺边桌子后面翻出一大堆各种食物,不由皱起了眉头。

上铺叠着衣服的吴伶俐探头出来,看了眼徐倩手中袋子,马上说道:“留着吧,反正小杨是男人,他不背谁背?”

徐倩眉头皱得更厉害了,数落吴伶俐:“带这么多零食,你就不怕撑死你?这又不是去无人区,不管我们到哪里,当地驻军都会很好招待,你看看……鸡蛋、米粉、梨、淡包……这么多,吃不了最后都要坏掉,你就不嫌浪费?”

“把它们扔掉?那不更浪费。”吴伶俐叠好了衣服,装进袋子里,从上铺爬了下来,手拎了拎她的那些食物:“一路上倩姐已经唠叨过好多次了,我都怀疑倩姐你得了更年期综合症。”

“谁得了更年期综合症?死丫头你别跑,看我不撕了你那张小嘴!”

吴伶俐在说徐倩患了更年期综合症后,吐了下舌头,像头小鹿,飞快逃出船舱,徐倩笑着追出去,作势欲打吴伶俐,刚拉开门,猛地站住了。过道上一个二十来岁戴了眼镜的小男孩正朝她们这里走来。吴伶俐已经笑着迎了上去。

“小杨,你怎么来了?”

被徐倩称呼为“小杨”的年轻后生脸上挂着阳光般笑脸,很是恭敬说道:“倩姐,吴姐,我来问一下你们这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小杨是浔阳早报军事版专栏记者杨炎,杨炎今年不过二十三岁,离开学校还不到两年,他的父亲是陆军少将,按照浔阳普通人眼光看,杨炎的父亲算是高级将领,浔阳早报在招收杨炎进入报社后,也希望利用杨炎父亲的关系,多挖掘一些值得报道的军事新闻。

近水楼台先得月,自从杨炎进入浔阳早报后,浔阳早报在竞争激烈的浔阳报业脱颖而出,它的军事新闻报道既显得有分量,同时又妙趣横生――很多报道杨炎自己没怎么动手,都是军队秀才写出来,再由早报的总编做了文字修改后刊登出去。――大量独家新闻让浔阳早报销售量节节攀升,报社老板数钱数的手抽筋,两只眼睛早就眯成一条缝,再也张不开了。

招收一名记者能带来这么多好处,浔阳早报的老板把杨炎当成了菩萨供起来。可或许是杨家尚武传统,这个离开学校没两年的杨炎却满脑子想着去前线――如果不是视力不好,他当年就考了军校,就算没有考军校,也会报名去当兵――开始他不过在老板面前念叨几句部队的好处,哀叹自己时运不济,眼睛不好当不了兵。时间长了,杨炎又突发奇想,要上前线采访浔阳籍战士,搞些第一手的资料供报社采用。

浔阳早报的老板虽然钱赚的每天都说“今夜做梦也在笑”,可他却不愿意派人去西方,采访那场炮火翻飞的战争。冠冕堂皇的理由当然是虽然报社舍得在采访新闻上进行投入,可是在后方也能得到的前线资料,就没必要派专人去前面冒着生命危险去采访。而且万一发生什么意外,报社很难向记者家庭给予交代……

老板的理由听起来很有人情味,同样盼望能到战地进行采访的吴伶俐却一针见血地指出:老板之所以不肯派人去战地,那是因为他舍不得掏差旅费,更害怕万一记者发生不幸,他要给殉职记者家里发抚恤金。

老板当然不肯承认自己心疼金钱,就是打死他,他也说自己是为了记者人身安全着想。大家也只能自我安慰,老板还是体贴职员的好老板。

一九一八年,世界大战局势一天比一天明朗,本来只是拥有制海权的协约国,在中国远征军占领了罗得岛,远在美洲的美利坚合众国出兵欧洲,协约国联军与美军开辟了巴尔干战线――虽然仗打的极为艰苦,按照西方观点,日军第五、第六师团被同盟国军队歼灭了数次,但战线还是开辟了,并且牵制了大量同盟国军队――在俄国名将布鲁希洛夫率领下,俄军于局部开展了反攻战役,谁都看出来战局对同盟国不利,同盟国的失败已经指日可待。这时候,派记者去前线采访战争的事情戏剧性地出现了转机。

事情的转移出现在军方。所有的国家政府时时刻刻都追求着保密,尤其是军事行动,那更是秘密中的秘密,对敌人保守秘密,可以让敌人不知道自己下一步会走到哪里,对国内保守秘密,可以让自己后方不乱了阵脚。

“同盟国那些国家报纸上有太多虚假报道,可以说全是胡说八道,那些假报道蒙蔽了同盟国百姓,他们故意散布对我们不利的东西,挖空心思恐吓威胁本国人民。我们就不同了,我们是对抗敌人释放的谎言,是善意的,一切都为了正义事业。”

为了这个正义事业,采取新闻管制,就是完全必要的。一切新闻都必须经过军队审查、修改后才能发回国内,这可是取得胜利的起码保证。想想看,报纸上整天刊登的都是中国军队在什么地方打了什么败仗,或者是前天死了多少人,昨天死了多少人,今天又死了多少人,可敌人阵地还没有被突破……这样的报道如何让国内那些付出了巨大牺牲的群众感到欢欣鼓舞?要是国内不支持,战争距离失败也就不再遥远了。

新闻管制是必要的,可中国又是民主国家,完全压制新闻自由,这有违权利法案。连解放战争时期的中国军队都懂得善待记者,给他们采访创造条件,建国五十年,总不能倒退回满清时期。于是在军队认为已经掌握了局势,记者的人身安全能够得到切实保障后,在新闻界多次抱怨大多数报社无法去现场采访我们最可爱的战士后,军方终于大发善心,自己掏钱邀请国内各城市主要报社军事记者,把他们组成战地采访团去战地感受“真实的战争”。

浔阳早报的老板很体贴职员,但这不影响他在接到军方邀请函后,在第一时间接受邀请,派出得意记者参加战地采访团――以前杨炎请求了那么多回,老板为了他的安全都没接受,现在老板开了恩,为了浔阳早报在当地龙头老大地位,就让一心想去战地走走的杨炎去看看那边有什么值得报道的新闻吧。

按照军方邀请,每家报社只派一名记者就行了,这个记者必须文字记者与摄影记者兼于一身,笔头子要活络,同时还能拍出战士们饱满的战斗热情,如果报社想多派几个,那也可以,只是必须自己出钱――军队经费都是国民上缴的税收,该花的地方当然要花,但也不能大手大脚浪费。

浔阳早报报社里为了这个记者名额差点争破了头。杨炎有了这么个机会,当然乐得合不拢嘴,屁颠屁颠发封电报,将好消息汇报给率军去了国外的父亲大人。而徐倩与吴伶俐也惦记上这个名额,俩人一个是现役军官妻子,丈夫出国作战,五年没有归家。一个是空军头号王牌未婚妻,未婚夫也在国外,而且名声远扬,可以说是“天下谁人不识君”。徐倩想着到战地采访能和丈夫近些,说不定上天保佑,可以和程明海在炮火中相逢。吴伶俐却相信这个采访团肯定要采访飞行员,飞行员中有谁比“豹子”杜申利更合适当被采访对象?未婚妻采访未婚夫,想想都让他激动不已。

女人上战地采访新闻?徐倩和吴伶俐一提出要求,马上在编辑部掀起了轩然大波,所有男性记者认为这是对他们的侮辱:女人去战地?多少总有些顾忌,不说别的,方便问题如何解决?老板的脑袋也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你们女人去?成何体统!不行不行……当然罗,我可不是老封建,你们想想,战场可有多危险?万一有个闪失,我怎么向你们家里交待?”

徐倩和吴伶俐与自己丈夫(未婚妻)分离时间太长,一个朝思暮想盼望能和丈夫早日相见,一个担心自己未婚夫名气太大,会不会让其他漂亮姑娘勾走了魂,要亲自过去视察一下才能放心,编辑部里的刁难当然不能阻挡她们想要去战地的决心,相反,那种大男子主义却激起了俩人愤怒。

“国父提倡男女平等,解放战争时候,军队就有了女兵,难道现在还不如当时吗?”想上战地期盼和丈夫见面的徐倩也顾不得老板的面子问题,和吴伶俐一起,嘴皮子跟机枪一样向编辑部所有同仁开火。她们的理由当然很充分,无限忠于国父的她俩,三句话里必然提到国父二字,“男女平等”、“妇女解放”、“女权运动”、“半边天”……

各种新的、旧的名词从她俩嘴里脱口而出。毕竟是当记者的,说起来一套接着一套,每套都有一顶很大的帽子扣下来,到最后事情变成了反对她们参加采访团,就是反对国父,想想国父刚过世没多少时间,一些人就跳了出来,甘当“跳梁小丑”,这是很让人不齿的行为,他们是过街的老鼠,最后必然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至于背叛国父的思想,也是必须打倒在地,再睬上一万脚……

将国父那么大的帽子扣下来,别人还如何跟她俩辩论?再辩论就辩成“现行反革命”了,那些编辑与记者们只能垂下脑袋,在心中重复着孔圣人说过的名言:“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当然也有“青蛇口,黄蜂尾,最毒妇人心”之类的封建糟粕。

说不过两员女将的老板只能举手投降,不再用“成何体统”、“如何向家里交代”来搪塞俩人,却又用名额已经给了杨炎,他虽然很支持徐倩和吴伶俐也去战地,但报社经费有限为理由,表示自己爱莫能助。只是女人热情上来了,那是任何力量也无法阻挡的,老板说报社没钱,徐倩和吴伶俐二话不说,马上出门跑银行,一个将丈夫寄回家积蓄取出,一个找亲朋好友借贷,在当天下班前,俩人再次出现在老板面前,很自豪地告诉老板,钱,已经不是问题,她们将自费前往战地。

目瞪口呆的老板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哀叹俩人把自己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话已出口无法反悔,老板只能同意徐倩和吴伶俐与杨炎一起参加战地采访团,既然同意了,比较大方的老板也没让俩人全部自己出钱,来去的路费由报社名义给俩人报销。

俩个女人在编辑部欢呼雀跃自己胜利时,老板却一个人躲在总裁室里不停唉声叹气,为自己的慷慨肉痛不已。

好事多磨,俩个“英雌”舌战群儒,将报社从老板到编辑全说的鸦雀无声了,回到家里,她们却遭遇了家人竭力反对。那男女平等当挡箭牌,用国父这顶大帽子扣人,对付家里人当然不合适,可女人有女人的武器: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没等用到第三着,徐家和吴家大人已经举手投降,不断哀叹女大不中留,胳膊肘朝外拐,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

磨破嘴皮子,眼泪掉了无数,徐倩和吴伶俐终于和杨炎一起搭上了去地中海的船队,在众多驱逐舰、巡洋舰保护下,向着撒丁岛前进。现在撒丁岛已经出现在视线中,轮船上的喇叭里响起了悠扬的送别曲,下船的时间就要到了,一路上给徐倩和吴伶俐不少帮助的杨炎又跑了过来,主动要求当苦力。

徐倩笑了笑:“谢谢了,我倒没什么东西要你帮忙,只是伶俐这丫头有些小东西。”

吴伶俐眨了眨美丽的眼睛:“也没什么啦,不过是一些吃的而已,下船时小杨帮我提吧。”

杨炎学着古人状,很有风度一拱手,笑道:“小生很乐意为淑女效劳。”

“油嘴!”虽然说杨炎油嘴,可吴伶俐脸上表情分明告诉俩人,她很满意杨炎称呼自己为淑女。

“总算下船了。”吴伶俐将漂亮的草帽压低一些,遮挡住炽热的阳光,看着码头上忙碌的人流,不由轻松地吁了口气。

“是啊,终于到了。“徐倩站在旁边也是感慨万分。

轮船离开世界上最繁华的都市上海后,只在香港、新加坡、科伦坡、亚丁、亚历山大稍做停留,补充了水、煤后,继续航行,一个多月时间里,除了几个港口,乘客们整天看到的白天是海水,晚上是星星。乘船远洋航行的新鲜劲在第二天就消失不见,过了新加坡,初次去战地采访的记者们就开始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算算自己已经出来多少时候,还有多少时间才能到目的地。

百无聊赖等待的日子是极为难熬的,加之高速行驶的轮船颠簸极为厉害,第一次乘坐远洋轮船的徐倩和吴伶俐从第二天开始就吐的一塌糊涂,最后连黄水都吐完了,面色苍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要不是思念远方的亲人一直支撑着俩人,徐倩和吴伶俐早就哭了鼻子,希望马上结束这该死的旅程。

现在到了撒丁岛,徐倩和吴伶俐只觉得两腿发软,大地好象不断摇晃着,要把她们甩在地上。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徐倩掏出手绢擦拭着额头汗水,顺便看看码头。

一队又一队战士,在军官带领下,通过跳板离开运输舰登上码头。放眼望去,码头上人山人海,到处都是穿着绿军装的年轻军人。这么多人,却除了军官大声下达命令声,没有一点嘈杂――就算比这里少许多人的浔阳码头,只要轮船一靠岸,你就听吧,喊什么的都有,那嘈杂样,好象要把轮船掀进江里。

码头上工人也不少,那些工人正操纵着机器,将大批物资从船上卸了下来。帐篷、食物、药品、弹药箱、汽车、战车、拆卸了的飞机……码头上的小火车拉着这些货物向外面驶去,更多的货物从船上卸下,于是码头上各种物资越堆越高,码头一边是一排排汽车与战车好象接受检阅一般,整齐地在码头排列好。码头另一边停放着包了蓬布的飞机。

徐倩不由得惊叹起来。在船上她只感觉到这支船队数量极为庞大,不管前后左右,都望不到头。听说有不少海军军舰给这支船队护航,可在海上看来看去,除了运输船就没看到其他军舰。想看军舰也不是不可能,当轮船补充水煤时,可以在码头外看到那些警戒中的军舰。按照徐倩估计,这支船队能运送好几万人,现在看,当时自己实在小估了运输能力。

“二位大姐,别坐在这里,大家都走了!”杨炎弯着腰,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挪到俩人面前站住,看了看其他记者,督促道。

“哎呀……走吧。”徐倩和吴伶俐互相拉扯站了起来,向港口外走去。

出了港口并不等于到达目的地,几名尉官军士将战地采访团带到港口外的一块空地上,那里停着十来辆敞蓬汽车,驾驶员就站在汽车旁边。现场没有欢迎人群,自然也就没有鲜花和掌声,这让大老远从中国赶了过来的无冕之王略显有些遗憾。

腼腆的年轻上尉一再对一群远方的来客表示歉意,照上尉所说,他是第三集团军群司令员袁蔚*将的副官叶上尉,按照原定计划,上将本来要亲自到码头迎接祖国记者团,可大家都知道这里距离前线并不遥远――隔着第勒尼安海,东面就是意大利本土――前线出现了突发事件需要司令员马上处理,于是只能由他这个副官来带领记者团去集团军群总部休息。袁司令员对没能亲身过来迎接,让叶上尉对这些记者表示道歉。

堂堂上将司令员竟然因为公务繁忙没能过来,让人带话表示道歉!所有记者心头马上浮现出一个和蔼可亲长者形象。原本那一点小小的不快,在叶上尉充满歉意的言语中,马上烟消云散,不知去向了。上将是什么概念?按照让西方人觉得古怪的中国官场职务,省级单位不过是省军级,也就是说省长相当于军队中的中将军长。上将,那是国家庞大的官员金字塔中,最顶尖的精英了。

记者虽然自诩为无冕之王,但他们并不真的就是什么王了,在新闻法保护下,采访一般平头老百姓,或者爆发户、当地议员什么,他们的职业很容易就让人家笑脸相迎,不给笑脸的也有,不过事后这些人在报纸上的形象一般与正面相距比较远就是。不过要是采访一个省长,或者省议会议长,这就要看那些人心情如何了。当那些人心情不好时,你去采访他们,闭门羹是少不了的。

现在一个上将居然为没来道歉!所有的记者都感觉到自己职业的荣耀,这极大地满足了记者们的虚荣心。至于上将没来,也没让一个联络处人员过来迎接,只是派了一个上尉副官过来,这些在记者心中却算不得什么了。恰恰相反,他们倒觉得由上将的副官来迎接自己,说明上将是多么看中自己。

没什么二话,战地采访团的记者们心情愉悦登上守侯在港口外的敞蓬汽车,唱着歌朝第三集团军群指挥部而去。

第三集团军群指挥部设在撒丁岛的奥尔比亚。从码头到奥尔比亚还有很长一段路程,沿途一段公路沿着海岸线,没走多远又上了蜿蜒盘旋的山路。山不陡,体会不到李白所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看着山坡上盛开的各种野花,两旁一片片油橄榄树,虽然汽车行驶在土路上也很颠簸,人们却没有一星半点乘坐轮船看着大海的枯燥乏味感。要说让他们再乘船回国,他们倒更乐意乘坐汽车的时间无限延伸下去。

翻过一道山梁,下面丛林后面又是连绵海滩。歌总有唱完的时候,当汽车上记者们渐渐沉寂下来时,所有人都扭头望着沙滩――沙滩后面的树丛里,一门门大炮身管从郁郁葱葱的树林中伸了出来,指向东边海面。沙滩上,一队队光着膀子的战士排着整齐的队伍正在跑步,嘹亮的口号声从那边传了过来。

“快看!战车!”有记者手指着西边,急促地嚷嚷道。

所有人又转头看向西边,在西边平缓的山坡上,现在静静停了上百辆身躯庞大的东北虎式战车,几名战车兵在那些战车周围走动。

不光是战车,汽车沿着土路向奥尔比亚前进路上,记者们看到了一座又一座规模庞大的军营,大批各种口径火炮,成群结队在海面上游戈的战舰,据懂行的记者说,里面还有英国地中海舰队旗舰伊丽莎白女王号战列舰。天空中不时有机群从低空掠过,侦察机、战斗机、轰炸机,一队刚飞过去,另外一队又出现在人们眼中。

“看到没有?空军!我们的空军!”吴伶俐抬头看着那些飞机,摘下草帽不停向涂了红色五角星的飞机挥舞着,兴奋的脸都通红了。她的未婚夫就是飞行员,她相信如果杜申利在空中,这么低的高度,杜申利一定能看到她。

“那些是什么?也是运送慰问团的?”有个初次到战地来的记者,手指着另外一条公路上的车队问道。那边的车队可是比运送他们战地采访团的车队规模大多了,看起来足有上百辆汽车正在山路上盘爬。这次到地中海的船队,里面不光有战地采访团,还有祖国各地的慰问团,那些慰问团携带了大量礼物,记者们离开港口时,他们还没集结好。现在在另外一条路上看到这么庞大车队,记者很容易就联想到那支慰问团。

杨炎手搭凉棚仔细看了看,肯定说道:“不,那些不是,他们是运送物资到仓库的车队。”

“多少汽车……整个太原城也没这么多汽车。”

没有什么人说山西的记者孤陋寡闻,不光是他,汽车上所有记者也没看到这么长的车流。还有山坡上战车,翻过山坡后,可以看到旁边山坡后面也停满了战车。到撒丁岛之前,记者们想也不敢想象自己能看到这么多钢铁怪物。

山林里一队队战士跑了出来,见车队过来,站在两旁给车队让开道路。那些战士看到汽车上的中国平民,一个个又惊又喜,不断向车上的记者们打着招呼,有人还拍打着车帮。汽车上的记者们也激动起来,面带笑容友好地回应战士善意举动。

快要进入奥尔比亚,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地平线上竖起来的一根根通信电线竿,接着一个大型飞机场出现在人们眼中,跑道两旁整齐地排列着密密麻麻的飞机。还没到第三集团军群指挥部,所有记者都感受到强烈的震撼。如此强大的一支军队,人们不知道还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他?

到了奥尔比亚,汽车在一片临时搭建起来的简易平房区停了下来。坐在最前面一辆汽车里的叶副官从车里钻了出来:“各位记者朋友,我们到了!大家先下车把行李放好,略微梳洗下十三点半在这里集合,我带大家去吃午饭。”

接着跟车的军士也下了车,各自对自己车上的记者说道:“请各位不要乱,本人将带领各位去你们今后三天在这里的住所,按照规定俩人一间房间……”

“呼……”放下行李,谢过杨炎和帮忙的军士,关上房门后,吴伶俐很没淑女风度地向后一倒,躺在了床上,闭上眼睛喃喃道:“累死我了,浑身都要散了架,下次再也不来这个鬼地方了!”

徐倩打开行李,从里面取出镜子放在书桌上,又取出梳子、牙刷搁在军队配给的茶缸里,将毛巾挂在木架上,取出脸盆到外面打了一盆凉水。

“这么脏,不洗把脸?”

吴伶俐有气无力摆了摆手:“等下再说吧,我现在累的快要死了。”

徐倩笑道:“懒姑娘……再累也要先洗脸啊,外面就是机场,说不定你那豹子就在这里。给他看到你蓬头垢面的,我看你还怎么有脸见人!”

“我真的真的累死了。”吴伶俐很不情愿爬了起来,惫懒地伸了个懒腰,嘟着嘴打开自己行李,去取洗漱用品。

等吴伶俐打好了水,徐倩已经换好衣服,坐在床沿梳头。书桌上摆放好了一本全宋词。

“倩姐,船上你已经翻了无数遍了,到这里还看?”

徐倩瞟了眼桌上书,随口道:“见缝插针,休息的时候看上几眼。”

吴伶俐洗好脸,将水倒了后,回来半靠在床上,略显无聊拿过那本全宋词随手翻了翻,里面一张夹着的照片掉了出来。吴伶俐弯腰拣起照片,却见上面一个英俊的军人背着手正朝她微笑。

吴伶俐将照片放在桌子上问道:“这个是你先生?”

“是啊,是不是很老?”

“哪有!很英俊,很有男人味,看起来很稳重,倩姐好有福气啊,找了一个这么好的男人。”

徐倩笑的很开心,打趣笑道:“你那杜英雄不也很有男人味?我还第一次看到男人追女孩子追到报社了。”

吴伶俐脸臊的羞红,小声骂道:“这个该死的豹子。”

吴伶俐声音虽轻,屋子里不大,又只有徐倩和吴伶俐俩人,徐倩将吴伶俐嘀咕的话全听了过去。不由捧腹笑道:“你说杜英雄该死?下次见了面,我非告诉他不可。”

俩人正在嬉闹,外面传来军号声。徐倩和吴伶俐不由一愕,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慌慌张张打开窗户,探头望向外面。还没看出所以然,门外传来“报告!”声,有人轻轻敲了几下房门。

“什么事情?”

“记者同志,首长请你们去吃饭。”

“知道了,我们马上出来。”徐倩冲吴伶俐挤了挤眼睛,俩人同时想到刚才第三集团军群司令员的副官叶上尉说的话。

饭刚吃了一半,食堂门口有人高声喊了句:“起立!”接着食堂里陪记者吃饭的所有军人齐刷刷站了起来。下了轮船没吃饭,又颠簸了两个小时的记者们,肚子早已唱起了空城计,看到吃的个个狼吞虎咽。吃的正带劲,突然发现陪着的人跟竹竿一样站的笔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那些记者也随着军官茫然起立,稀稀落落,探头探脑,怎么看怎么像一群乌合之众。

“各位记者朋友……大家好!抱歉抱歉,老袁有些事情耽搁了,没能前去迎接各位,还请各位朋友多多包涵。”随着声音,一个秃了顶,腆着大肚子,身穿将官呢的军人满面春风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冲在场的记者拱手行个古人的问候礼。

“这人是谁?”

用不着别人解释,陪记者们吃饭的叶上尉笑逐言开道:“司令员百忙中专程来看望大家了!”

食堂里马上响起热烈的掌声,袁蔚庭也有一下没一下拍着巴掌,朝主桌走去。

吴伶俐稍倾向徐倩,一边满面激动笑容热烈鼓掌欢迎,一边用微不可闻声音道:“来的真是时候,人家正吃饭,他就来了。”

徐倩目光随着袁蔚庭而移动,轻声道:“别说了,没听到吗?司令员可是百忙中专门抽出时间来看我们,我们该感激不尽才是。”

站在主席的袁蔚庭转过身,面朝大多数人,中气十足咳嗽一声,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各位朋友……请坐下……你们不远万里,到我这来,兄弟感激不尽……”

“倩姐,他也感激不尽我们呢。”吴伶俐朝徐倩做了个鬼脸。

“别说了,仔细听司令员说什么。”徐倩低声警告道,还暗暗瞪了眼吴伶俐。吴伶俐马上像乖学生一样,坐的笔直。

就这一会儿的工夫,袁司令员又说了两句。对一心想要从司令员嘴里挖出一些猛料的记者来说,袁司令嘴里官话套话太多,实在没什么值得他们浪费宝贵的金钱,将那些话传回国内的价值。有些人甚至在想,这个最近上报率突然猛增的上将,到底靠了什么关系才当上第三集团军群司令员,如果说官话能当司令的话,国内这种“人才”一抓一大把。

幸好,袁司令员不光会说官话,说着说着,当袁蔚庭满面红光,举起酒杯邀请大家连干三杯后,闩在他嘴皮子上的那把锁被他自己给解了。

“……最近新闻界有些报纸――主要是英国、美国,还有我们的小兄弟日本――说什么咱们中国人想要置身这次战争之外,虽然口头上宣战了,却显得缺乏斗志……这是完全不正确的!中国人什么时候缺乏斗志了?说我们置身事外?不!中国人从来不害怕战争!――当然,我们打的都是反侵略、反压迫、求解放的正义战争,那种侵略别人的战争,是我们历来反对的。为了保卫家乡和亲人,为了正义事业,为了证明自己是男子汉,我的那些孩子们浴血疆场,他们从没有当懦夫――中国人蔑视懦夫。在美索不达米亚、罗得岛、西西里岛,我们的无敌雄师打出了军威,打出了国威!”

食堂内响起掌声。

“我的孩子们都是好样的。在西西里岛某个地方,当时我陆军第十八师三十五旅六十九团正在向当面之敌发起攻击,可部队前进道路却被敌人暗堡射出来密集弹雨封锁。这时候,先锋连连长命令一个叫虞海龙的下士,去解决那些暗堡,虞海龙二话没说,背起zha药包冲了上去,沿途一共有三个暗堡,两处机枪掩体,小虞用zha药包破坏了一个暗堡,又用手榴弹解决了两处机枪掩体,回到连队的他手臂被子弹打中,为了完成连长交代的任务,他又第二次、第三次抱着zha药包将剩下两个暗堡炸毁!敌人的炮弹雨点般落在小虞周围,可我们的小虞硬是毫不在乎!在炸毁了敌人暗堡后,他怀抱冲锋枪,第一个跳进敌人战壕,摸进敌人指挥所,俘虏了指挥所里所有敌人军官!”

食堂内响起热烈的掌声。

“这是敌人一个师指挥所,从少将师长到通信员,一共二十七名敌人,没一个逃跑,全成了小虞的俘虏!”

更加热烈的掌声。下士俘虏二十七名敌人,还包括敌少将师长,这样的新闻有得写了。不少人都想着尽快到陆军十八师三十五旅六十九团,去采访这个叫虞海龙的英雄。

“可惜……”所有人的心随着袁司令员一声可惜沉了下去:“这么一位可敬的战士,却不幸在上个星期牺牲了。”

一听虞海龙牺牲了,记者们全傻了眼――采访英雄很容易,就算英雄再腼腆,这些老油子记者也有办法让他开口说话。可是要采访一个烈士,记者们无法想象,过世的烈士如何开口说话?

袁蔚庭极为沉痛地说道“一天他走在锡拉库撒的大街上,看见一位西西里的大娘不小心弄翻了装柠檬的口袋,他刚要上前帮忙,却不幸被潜伏在阴暗处的恐怖分子的黑枪给打中了,同志们,他才十八岁,十八岁啊!”

食堂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所有人随着袁司令员的话语,不由垂下了头,人们为这英勇的国际主义战士默哀。

“还有沈颂杰,这个矮小的广西兵。在和敌人拼刺刀时,敌人的刺刀刺中了他的胸膛,他的步枪还没够着敌人,为了消灭万恶的敌人,小沈向前跨了一步!让敌人刺刀穿过自己身体,他也把自己的刺刀狠狠扎进敌人胸膛!这,就是我们可爱的战士!”袁蔚庭越说越快,越说越激动,记者的心灵也随着袁蔚庭急促的话,感受到一种热血澎湃的感觉:“这样的战士何止少数几个,在这场轰轰烈烈的大战中,每天、每场战斗中,都会大量涌现出感人的英雄事迹。我们的军队,是一个团结的集体,是一个不断涌现英雄的集体。虽然有些将士牺牲了,但是,我们部队里有太多的忠诚军官,黄河沙子一样多的勇敢而又优秀的战士,而你们,就是要下去多采访采访我们可爱的战士,把他们的故事告诉全世界!”

“各位朋友不知是否知道,我们脚下这片土地是属于谁的。”

午餐后,袁蔚庭把公务托付给集团军群总部其他军官,自己陪着他的“记者朋友”,把凳子摆了一圈,大家随意坐着,一边喝着饮料、葡萄酒,品尝着各种地中海水果,一边有一扎没一扎聊着各种各样的话题。

“撒丁岛?”

“是啊,”品尝了口红葡萄酒,袁蔚庭眯缝着眼睛感叹道:“刚毅不屈的古罗马人曾经在这块土地上生息繁衍。加里波第和他的红衫军为了自由,为了和别国人民做兄弟而战,可这个国家现在却加入了同盟国,这真让人遗憾。”

“各位都知道,欧洲是人类文明发源地之一,我们今后要进入具有悠久西方文明的国度,那里的文化遗产到处都是,哪怕地上一块石头,也是大有来历。不过我们会让全世界放心,中国也是有着悠久历史的文明古国,我们会尽一切力量,乃至我们的生命捍卫人类遗产,保卫世界人民共同的财富。”

“将军,冒昧地问一句:我军是否即将对某个国家有大动作?”

袁蔚庭一愣,发觉自己说漏了嘴,不由狡黠一笑:“这可是军事机密,你能保证不把军事机密泄露出去吗?”

提问的记者大声说道:“能,我能!”

“我也能。”

短暂的沉寂过后,记者们哄堂大笑,刚才那名提问的记者不好意思躲了起来。

另一个记者有些不甘心,提问道:“司令员同志,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

那名记者说道:“刚才我看到一份德国报纸,上面说他们消灭了大量我军部队,残余的中国军队正在狼狈逃窜中,可是我在这里看到的却是精神饱满的战士,不知您对我们那些德国同仁的说法有什么话要说?”

“您的那些德国同仁?”袁蔚庭眨了眨眼睛,正经说道:“不错,他们说的一点没错,没有多久他们就会发现,他们笔下的残兵败将们正打算到柏林找小威廉去要给养呢!”

袁蔚庭的话再次博得记者们笑声。提问的记者也露出了阴谋得逞的笑容,继续问道:“司令员打算什么时候带领您的‘残军’向敌人方向撤退?”

“哦,我的朋友,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倩姐,这个司令员真风趣。”回到住处,吴伶俐压抑不住心头的喜悦:“采访这么些年,这样和蔼亲切的人倒还是第一次遇到。我还以为那些军官一个个都扳着脸,像块石头呢。”

“你的杜英雄也是石头吗?”

“申利?他不同!”吴伶俐想也没想,马上否定:“我说的是那些身居高位的领导。”

徐倩若有所思望向窗外:“我倒觉得这个袁司令员很不简单,在他的那些幽默下面,隐藏着我们所不知道的事情。”

对徐倩的多疑,吴伶俐很是不以为然:“倩姐你想的太多了,幽默些不好吗?难道你喜欢人家扳着脸,官气十足做些官样文章?”

徐倩想了下,突然露出笑脸:“你说的也对,怕是我过虑了。”

地中海的夏天风和日丽,习习海风掠过树林,发出轻柔的沙沙声。海浪拍打在礁岩上,碎成万点雾珠,隆隆撞击声,仿佛经久不衰雷声在天地间回荡。一条小船系在岸边,船上没有人,随着一波又一波海潮,小船轻轻摇荡。

几个撒丁岛小孩正在沙滩上拣贝壳。

中国军队进攻撒丁岛前,岛上流传着中国人都是黄皮肤,黑眼珠的恶魔,他们烧杀抢掠无所不做。据传言中见过中国兵的人所说,那些中国兵专门以虐杀儿童为乐趣,而且虐杀的手段既残忍又繁多,什么剥皮、挖心、活剐……人们能想象的,想象不到的,中国兵都能干出来。

那些人说的话实在吓唬人,不过在地下也流传着中国兵善待当地百姓,不拿百姓任何东西,态度和蔼,说话友善的谣传。两种互相矛盾的有关中国军队作风传说同时在岛上居民中流传,善于趋利避祸的百姓对前一种说法抱着态度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中国军队还没出现,岛上已经出现大量逃难人流,无数有钱有地位的居民利用各种关系纷纷逃回意大利本土,没有钱没有地位的穷人只能搞条小船,自己划回去。

这样的局面没维持多少时间,随着协约国舰队出现在第勒尼安海,撒丁岛百姓大逃亡的局面骤然停止,留在岛上的居民只能躲在家里,充满恐惧地等待中国兵到来,不停祈祷上帝,请求万能的主拯救他们这些可怜羔羊。另外在他们心中,有关中国兵善待百姓的谣言渐渐占了上风――既然逃无可逃,不如期待那些中国人真有传说中那么好。

撒丁岛的战斗只持续了一个星期,就以岛上意大利军队集体投降宣告结束。守土卫国的军队如此无能,这让岛上居民深以为耻,不过枪声沉寂下去后,以为世界末日即将到来的岛上居民却发现,虽然中国军队没有传说中那么态度和蔼,说话友善――很多时候,那些中国人以一种看待原始人的目光看着岛上居民,不管说话还是做事,他们都表现出高高在上的姿态――但也决没有妄动刀枪,杀害小孩更是没有谱的事情。

短时间的恐慌后,人们发现除了岛上到处都是外国军队,其他一切照旧,生活还要继续下去,那些躲在家里的居民慢慢走了出来,提心吊胆一段时间后,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小孩也再次毫无顾忌地享受他们的童年。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那些拣贝壳的小孩转过头,望向声音传来方向――几辆涂了绿色油漆的汽车正从沙滩上驶过,卷起漫天黄尘。岛上原本没什么汽车,自从中国人来了后,汽车也跟随而来,不过那些汽车都是中国军方的,普通百姓只有看的权利,想要享受一下它的好处,这却是不可能的。汽车看的多了,刚开始那股新鲜劲一过去,也就习以为常,不过当汽车从身边驶过时,人们还是不由自主会看上几眼。

汽车在山岩下面停住,从车上下来一群人。

“集合!……稍息,立正!”红脸军官下达命令,转身抱拳跑到来人面前,在距离领头人三步远处站住,行个军礼大声道:“报告首长,八十九团三营一连正在进行训练,请首长给予指示!”

领头的军官点了下头:“请稍息,我们只是来看看,继续吧。”

“是,首长!”红脸军官回答完毕,转身又跑了回去。

“各位记者同志,我们现在看到的是二十三步兵师日常训练,这个师在祖国派出的远征军中,算不上头等主力部队,应该说很有代表性。”军官笑道:“要是只给大家看国内经常报道的那些部队,你们又要说我们毫无诚意,有意误导大家了。”

跟着军官来的记者全露出会心笑意。这些年,国内有关远征军报道,上面不是那些早就打出威风的部队消息,就是有关海军胜利、空军王牌的消息,至于普通部队,消息少之又少。这样一个好处是大家看来看去,上面除了蓬勃的精神面貌,就是辉煌的胜利,但一个坏处是:人们还以为中国军队就那么几支部队,掰着手指头数一数,怕是不会超过十万,这和已经扩军到千万的军队,显然不成比例。

“战士们正在训练,朋友们还是先找个阴凉地方休息休息,顺便也看看我们部队训练水平。等部队休息了,我再安排大家采访吧。请放心,不管朋友们想采访谁,我们都开绿灯,决不会有意刁难大家。”

在没有顶蓬的车厢里晒了半天太阳的记者,在军官说完最后一句话后,一个个如兔子一样,朝两旁的树林奔了过去,树荫下虽然也不怎么凉快,毕竟还能遮住火辣辣的太阳。

这里很安全,作为军事训练区,外面拉了铁丝网,里面还有牵了狼狗的巡逻队来回巡逻,一般撒丁岛人根本无法进来,记者们也大可在附近寻找他们认为合适的休憩之地,没多久,汽车附近没了一名记者,周围的树林边却不时有闪光灯亮起――找了好地方的记者,在休息的同时,没忘记他们到这里来,不是旅游,而是要工作。

“伶俐,有没有找到你的杜英雄?”

徐倩和吴伶俐找了个没什么人的树丛,在地上铺上一块带来的画布盘膝坐下,一边擦拭汗水抬头看战士攀岩,一边有一句没一句聊天。

“没有。”吴伶俐有些苦恼:“也不知他现在到了哪里,我问了周围空军军官,杜申利他们倒是听过,可他在什么地方,这些人谁也不知。倩姐,以后别杜英雄、杜英雄说个没完,传出去多难听。”

徐倩诧异问道:“我记得你和杜申利初次见面后,不是一口一个杜英雄吗?怎么你说得,我就说不得?”

吴伶俐臊得直挠徐倩痒痒:“还说,我叫你还说。”

“别闹了……大小姐你就饶了我罢,算我失言。”徐倩差点笑岔了气,站起来跑到一边去,看着吴伶俐露出小女儿表情,又一阵好笑。

没什么人看,俩个女人一番打闹嬉笑后,又双双坐在了一起。吴伶俐看着徐倩关心问道:“倩姐,你有没有问出你先生现在何处?”

徐倩叹了口气,有些失落:“没有。这么大的地方,也不知他现在哪里。”

俩人谁也没再说话,彼此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丝无奈,转过头看着外面正在训练的战士发呆。

海边的山岩上垂下一条条不算太粗的绳索,站在山岩下的战士将绳索绑在腰间,徒手攀着陡峭的悬崖缝隙、突兀而出的石块,慢慢朝山顶攀爬。

看起来这样的训练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几乎是九十度的垂直岩壁上,很多地方光秃秃的,在下面看着的徐倩和吴伶俐以为就是壁虎也要掉下来,可那些战士东弯西绕,有时只是两手捭住石缝,双脚却无处落脚,完全靠双臂力量愣是过了那段看起来不可能过去的地段。俩人提心吊胆看着战士渐渐靠近山头,上面不那么陡峭,战士们已经可以手脚并用,速度也越来越快,终于攀上山顶消失在岩石后,徐倩和吴伶俐才放下心来,绳索再次放下,她们又开始为下一批战士担忧了。

看了一些人连续成功登顶,徐倩和吴伶俐在看了一段时间后,心里浮现出一种想法:这是军方找来一群攀岩好手,有意在记者面前卖弄。这样的事情记者在国内采访时经常发生,那些被采访者为了证明自己能耐,总是选出一些特别好的给记者看,这和卖水果的商贩,为了让顾客买自己水果,总是将卖相最好的摆在显眼处是一个道理。

就在俩人抱着看戏的心态,打算好好观摩观摩攀岩比赛,爬山岩的一名战士突然失手,从半山腰掉了下去。徐倩和吴伶俐尖叫一声闭上眼转过头去,不忍看到一起惨剧出现在自己面前。和她俩一样,周围同时响起惊呼――全是过来采访的记者。

徐倩和吴伶俐以为山岩那边站着的战士也会和她们一起尖叫,可转过头半天,除了同来的记者,却没听到战士们发出任何声音,倒是那边有一个外国人,正在用外国话大声呵斥着什么。俩人慢慢转过头,捂在脸上的手指微微张开一条缝,只要看到不好的,手指马上合上,可透过指缝,却看到那名失足战士在半空中晃了几下,又贴在了悬崖上,动作慢了不少,还是继续慢慢爬上去,最后终于登顶成功,消失在视线中。

“大家不要怕,这只是正常训练,部队做好了充分预防措施,决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很安全,大家还是休息好了。”

陪同过来的军官听到记者们议论纷纷,为那名战士担忧,站在中间高声安慰记者。

有记者问道:“首长,真的没什么?”

“不会发生意外。”军官肯定回答道:“悬崖上事先已经在危险地方打下桩子,可以供战士们借力用。上面的绳索也有专人负责看管,万一失足,绳索可以将战士拉住,避免坠落下来。”

“这里怎么有外国人在?”

戒备森严的地方,却传来外国人喝骂声,敏感的记者当然要询问一二。

“那些不是外国人,他们都是我们中国人。”军官回头看着悬崖解释道:“各位朋友应该知道,自从德国入侵法国后,大批向往自由,不愿接受奴役的法国人离开了他们的祖国,其中部分人加入了我们中国国籍,你们刚才听到的,就是一个法国山区人,他加入中国籍没多少时日,中国话还不大会说。不过攀岩却绝对是把好手。”

记者们总算没有疑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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