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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化号传来命令,飞机回收完毕,各舰规避返航!”
欧阳镡松了口气,现在用不着跟个靶子一样挨打了。“通知黄岛号,沿之字航线,全速前进!”
军舰恢复了活力,速度越来越快,不断变更着航线,连串的炸弹雨点般朝外围拼命抵抗的肇庆号和黄岛号落了下来,爆炸掀起的巨大水柱将肇庆号与黄岛号吞没,等溅起的水花平静下来,两艘军舰完好无损地驶出了烟雾区,拖着一条白色烟迹,在阳光下继续前进。
从天空望下去,四艘军舰在蔚蓝色的海面上不断地拐着弯,划出一道道错综复杂的白色交叉尾迹。点点火光在军舰上闪动,半空中白光一闪,黑烟扩散,硝烟顺着海风,向南飘去。
迪化号与库伦号拥有一万八千吨的满载排水量,装甲厚,火力强,对空高射炮大中小口径齐全,数量也远比两艘轻巡洋舰要多。六架轰炸机朝两艘快速装甲巡洋舰飞去,受了轻创的库伦号拖着黑烟一边躲避,一边和迪化号一起,用所有能还击的高射炮,拼命向天空倾泻着弹雨。一架轰炸机被迪化号上发射的76毫米高射炮弹直接命中,在空中爆裂成一团烈火,好象盛开的玫瑰花,残缺的机身、零件纷纷撒撒朝大海落下来,又有一架飞机机翼被迸飞的弹片削去,飞机打着转,怪吼着从天空划了道弧线扎了下来。紧跟在后面的轰炸机见事不妙,刚将炸弹甩掉,正要掉头返航,一发炮弹在它后面不远处炸开,飞机尾部冒出了一缕黑烟,歪歪斜斜朝基地逃窜。剩下三架飞机却飞到了正在燃烧的库伦号上空,将六枚炸弹丢了下去,海面上窜起五面水花,库伦号后甲板吊架处挨了一枚炸弹,轰隆一声,库伦号携带的海鹰二号水上飞机燃烧起来,好象儿童玩偶被气浪抛出军舰,远远飞了出去。
哗啦一声,大片水花溅上舰桥,将正在舰桥上指挥防空的欧阳镡和王林斌浑身上下淋个透。看着天空刚才投弹的飞机被高射炮击中,歪斜着栽了下来,王林斌伸手抹了把湿漉漉的脸,心里不由一阵后怕——飞机要是晚投弹一秒钟,那枚炸弹就不是落在海里,而是砸在舰桥上了。
“舰长!库伦号艉部中弹!”
欧阳镡看了眼侧前方正在燃烧着的库伦号,平静说道:“靠上去,命令黄岛号跟在我们后面,掩护库伦号全力灭火。”
几架战斗机怪叫着俯冲下来,其中一架正对着肇庆号舰桥飞来,看着飞机就要和舰桥相撞,王林斌猛地趴在甲板上,死死闭上眼睛。想象中惨烈的相撞还没有发生,咚咚声中,传来耳朵里传来几声急促的惨叫,嗡地一声,一阵狂风将王林斌紧紧压在甲板上,飞机从头顶掠过。
当王林斌睁开眼时,见到他的上级欧阳镡上校就趴在前面,现在正骂骂咧咧站起来,耳朵里塞了棉花,上校到底骂什么,王林斌听不明白。王林斌赶紧扶着舷墙站起来,耳朵里全是刚才飞机掠过时的嗡嗡声,眼前什么东西都在摇晃,无数人在面前跑来跑去,张着嘴好象在嚷嚷着什么,可王林斌却什么也听不到。用力摇了摇头,伸手将耳朵里的棉花取出来,一时什么声音都清晰起来……“快来人啊……电话手负伤了!”、“测距兵牺牲了!快来人接替!”、“军医!军医在哪?!水手长负伤了!”、“右五,过上三……放!”、“目标对正……放!”
吵吵声与枪炮轰鸣声中,夹杂了越来越响的蜜蜂般叫声,一抬头,又有一架战斗机恶狠狠地飞了过来,王林斌急忙将身子蹲下来,将钢盔整了一下。他是打定主意,只要飞机对准了自己,自己就马上趴在甲板上。战斗机不比轰炸机,炸弹躲不了,舰桥上的装甲还是能保护他免遭机枪火力伤害的。在王林斌注视下,那架飞机朝黄岛号飞了过去,穿过漫天的炮火,用机枪鞭挞军舰,接着一抬机首,扭着屁股飞上了天空。
一架战斗机想要学着别人样子咬库伦号巡洋舰一口,有了防备的军舰用所有的机枪组成交叉火力,飞机好象扑火的飞蛾,拼命摇摆着想要摆脱火网纠缠,还没等他飞到库伦号,自己已经冒着黑烟撞在海面上,激起大片水花,轰地一声化为一团火球。战斗还在继续,时间好象凝固了,面目可憎的飞机围着军舰一再发起攻击……
一架战斗机从肇庆号上空穿过,用机枪子弹犁了一趟舰艉,军舰上所有能瞄准他的机枪拼命开火,可他还是逍遥地翻个身飞了出去。王林斌正遗憾这架飞机逃避了军舰给他的惩罚,在后面指挥对空防御的主管日常勤务、训练的副舰长满脸都是鲜血,手扶着舷墙,摇摇晃晃走了过来,嘴里歇斯底里吼着:“返航!快!快返航!……听到没有?我要把这艘该死的军舰开回去!”
欧阳镡听到身后动静,一回头见是副舰长身上又是血又是水,双目赤红,扶着舷墙走过来,嘴里还大声尖吼着,不由皱起了眉头,威严地喝道:“怎么回事?军医!……快带老张下去治疗!”
正在救助水手长的军医听到舰长大声叫着自己,望眼过来却见副舰长负了伤,军医急忙将水手长交给助理军医,自己跑到舰桥上救助副舰长。
副舰长已经神志不清了,一把推开了靠过来的军医:“你干什么?滚远点,我要将军舰开回家去!……我没有负伤,放开我!……该死的,我命令你滚开!我是舰长,谁都要听我的命令!”
欧阳镡见副舰长实在不象话,瞪着副舰长喝道:“老张你干什么?!我是这条军舰舰长,服从命令,马上下去治疗!”
副舰长怪笑几声,血红着眼横着面前所有人:“你算老几?我才是舰长,你们都要服从我的命令。”欧阳镡脸阴得吓人,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带下去,带下去……太胡闹,实在不成体统……太不成体统了!”舰长冲副舰长发火,舰桥上所有军官先是一愣,接着反应过来,急忙将晕头转向的副舰长推进医务室。
“报告舰长,后面需要指挥员,请舰长指示由谁指挥。”刚才跟着副舰长过来,想阻止却没阻止成副舰长大闹舰桥的水手,有些畏惧地请示道。
欧阳镡一愣:“枪炮长呢?”
“枪炮长重伤昏迷了。”
欧阳镡看了下左右,一眼看到王林斌:“少校,马上到舰艉去,负责舰艉防空,要是完不成任务,我扒你的皮!”
王林斌浑身一激灵,看首长眼神,要是敌人飞机从舰艉冲下来,将军舰击沉,自己就是活着,舰长真的会扒了他的皮!和蔼可亲的领导,现在完全变了一个人,给王林斌的感觉就是——面前站着的不是人,而是一头受伤的困兽!他不由后悔自己刚才怎么没有跟着其他人,“押送”副舰长去医务室了,本来自己传令兵当得好好的,这下好,一步没走好,让首长把自己放在火上烧烤了!王林斌离开军校后,一直跟在欧阳镡身边,他什么时候独立指挥过战斗了?可现在那么重要的任务交付给他,这让王林斌不由不紧张起来。可纵然不情愿,他也不得不服从命令。
“枪炮长呢?”
“刚才飞机扫射,枪炮长头部重伤,已经抬下去了。”
“击中头部居然也没死?他还真命大。”王林斌在心里暗骂起来。
到了舰艉的王林斌什么也管不了,各炮都有自己的指挥官,他们就会指挥射击,至于王林斌,他不过是被舰长摆在舰艉的泥菩萨,供那些正在战斗的水兵心里有个安慰,起到稳定军心作用。
“敌机正在逃走!”瞭望台上的瞭望兵手指着天空大声喊了起来。
“结束了吗?”王林斌抬起头,天空,四架战斗机掩护着十七架飞机朝东北方向嗡嗡叫着飞了过去,天空,还有一道黑色烟迹没有消散,那是刚才一架攻击迪化号的飞机被击伤后,逃跑时留下的痕迹。
王林斌在第一时间返回了舰桥:“报告!敌人已经逃跑。”
“看到了。”欧阳镡眼望向正在附近冒着浓烟的库伦号:“不知库伦号现在怎样了……问一下库伦号,他们现在情况如何,是否需要我们支援。”
军舰上到处响起粗野的欢呼声,从大规模空袭中生存下来,只有库伦号快速装甲巡洋舰受到中等创伤,其他军舰(迪化、肇庆、黄岛三舰)只是蹭了下皮,对继续航行、战斗一点影响也没有,最让大家高兴的是,在一场生死搏斗后,自己还活着呼吸带了硝烟味的海风。
倒霉的库伦号快速装甲巡洋舰先是让一个不要命的家伙,驾着飞机着自己侧舷撞了一下,要不是飞机提前爆炸,侧舷给他炸出一个足以沉没的大洞出来也不是不可能。一边侧舷受创,挨撞一边火力骤然减弱,那边火还没扑灭,又有几架轰炸机乘机钻过火网(如果防空火力没有减弱,这些轰炸机原本不敢轻易冲进来)对着库伦号一通乱炸,大多数炸弹都丢进了海里,有一枚却无巧不巧刚好落在吊装水上飞机的吊架上,不光将吊架炸坏,还将吊架边的水上飞机掀到海里,舰艉也让这枚炸弹炸得一片火海。水手都投入抢险中,舰上防空火力瘫痪大半,如不是肇庆号与黄岛号向他靠拢,用自己的高射炮和迪化号一起在库伦号恢复正常前,给他支起一张防空网,避免了敌人轰炸机集中轰炸库伦号战舰,库伦号非遭受重创,甚至沉没也不是不可能。
“库伦号表示他们已经控制火势,继续航行不成问题。对我们在战斗中的帮助,沈副舰长表示感谢。”
欧阳镡冷哼一声,满脸不快:“沈副舰长?沈鸿烈吧?张伟群呢?我们拼命帮他挡炸弹,他怎么连说声谢谢也不愿意。”
“张舰长在敌机扫射中牺牲了。”
欧阳镡默然,轻轻将钢盔摘下来,面朝库伦号肃然静立。舰桥上所有军官学着欧阳镡的模样,一个个摘下钢盔,用默立来表达自己对牺牲战友的哀悼。
“这事情真糟糕。”
“自然很糟糕……”欧阳镡话一出口就知道不大对头,说话的是应该陪着副舰长的军医。欧阳镡以为军医将副舰长丢弃一旁不管,自己跑出来瞎逛,有些生气道:“张副舰长呢?你怎么把张副舰长丢在一旁不管?”
军医搓着手,脸色很难看,不安地轻轻说道:“张副舰长脉搏很快,血压也高,他的视力也减退了,看样子是被钝器击打在头部,造成颅骨折裂,这样的伤我们军舰上无法治疗,必须尽早送到拉塔基亚的医院去,晚了……很麻烦,会有生命危险。”
舰桥上众人脸色都很难看,刚刚得知库伦号的舰长不幸牺牲,现在自己军舰上副舰长又有生命危险,传来的都是不好消息。
欧阳镡眺望眼附近冒着浓烟的库伦号,掏出雪茄吸了一口,这才发觉雪茄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王林斌赶忙上前帮欧阳镡将雪茄再次点燃,吐了口烟雾,深深吸口气,欧阳镡沉声说道:“尽全力抢救,我们会尽快赶回拉塔基亚。”
燃烧的太阳下,四艘军舰排成右单横队(旗舰在最右边,为基准舰,是为右单横队。如基准舰在左边,为左单横队。单横队主要通过非触发水雷区与潜艇巡游区),用最高航速,快速返航。军舰犁出的尾迹,好象四道扇面,延伸到远方。
攻击萨洛尼卡的消息,早就用无线电报发了出去,分舰队主要指挥官心情都不怎么样。要说战果,这次出击自然取得了不错的战果,能确定的就有:一艘鱼雷艇,一艘潜艇被击沉;一座油库被摧毁;六架轰炸机,两架战斗机被击落,两架轰炸机被击伤,是否能飞回机场还很难说。
与战果相比,远征军地中海巡洋舰第一分舰队付出的代价是耗资巨大的库伦号快速装甲巡洋舰遭受中等程度创伤,看样子要在修理区呆上一个月了,库伦号上一门76毫米高射炮、一门37毫米双联高射炮被摧毁,舰上牺牲包括舰长在内人员十五人,受伤二十四人,整个舰队牺牲二十三人,包括一名副舰长在内,负伤四十四人。除了库伦号快速装甲巡洋舰,其他三艘军舰在舰体上都留下了机枪扫射的痕迹,还吃了几颗近失弹,虽然对整个军舰系统没造成什么影响,可外面的油漆却当了牺牲品,看起来四艘军舰没一艘好的,要是一个有洁癖的当舰队司令,三艘军舰免不了又要回到修理区重新粉刷一遍。
漆黑的夜里,王林斌睡不着觉,上午那场战斗差点让他永久留在了爱琴海,一合眼,脑海里就是怪叫着俯冲下来的飞机,浓烈的硝烟,巨大的爆炸声,连串的水花,水兵嘶哑的喊叫,拖着水管来回奔跑的损管队员,甲板上让人反胃的血迹,库伦号翻滚着的火球,擦着军舰快速掠过的鱼雷……那么多让人心惊胆战的画面,想想自己连二十二岁生日都还没过,却差点在这里送命,王林斌害怕的快要瑟瑟发抖了。睡不着觉的王林斌干脆离开了卧室,套上救生衣就跑到舰艏,享受冰冷的海风拂面滋味。
“什么人!?”
“是我……少校王林斌。”舰艏已经有人在了,王林斌应了一声,又问道:“首长是您吗?”桅杆上的航行灯闪了一下,不过是一闪的灯光,让王林斌分辨出前面正扶着舰艏栏杆的,正是他的领导,地中海第一巡洋舰分舰队副司令,肇庆号轻巡洋舰舰长欧阳镡上校。
“你怎么不休息?夜里外面凉,小心感冒了。”
“首长您不也没休息吗?……像我们这些入伍没几年的体质好,稍微冷些热些没问题。哪像首长您?(欧阳镡脸色难看下来,虽然年近四十,可他却从不认为自己不如年轻人,他还很年轻,不管是在心理上,还是在床上,他都拥有年轻人无穷的活力。给王林斌这么一说,好象自己已经半截入土,快要完蛋了。)首长身负整个舰队安危,废寝忘食,日夜操劳。可以说,我们舰队能有今天,那都是首长呕心沥血才拥有的,您的身体再细小的变化,也能影响到整个舰队。既然首长都不害怕感冒着凉,我一个小兵又怕什么?”
欧阳镡仔细看了半天王林斌,当桅杆上灯闪动之时,欧阳镡苦笑着摇了摇头:“马屁精!有你说的那么严重?说好听点,我是巡洋舰分舰队副司令,说难听点,不过是管这条巡洋舰的舰长,上有分舰队司令,再上面有地中海舰队司令,上面下来人视察,亮晃晃星星一大堆。”欧阳镡深吸一口气,叹息道:“也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拥有一艘战列舰……”
只有少将以上军官才能拥有一艘战列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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