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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明海给冯少华说动了心事。对程明海而言,指挥一个装甲旅部队驰骋沙场,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只是作为陆军军官,帮助陆战队搞这个一个旅――不管这个旅挂什么名头,事实上它还是装甲旅――那些陆军同袍会怎么看自己?海军搞了四个怪胎陆战旅已经让陆军颇有微词,送给海军总参谋长不雅的名号不少,自己不过一名少校,那些同僚要是知道了,以程明海了解的毒蛇一样的嘴,难保自己在他们嘴里变成什么东西呢!这让程明海很是为难。

冯少华见程明海低着头皱着眉头不说话,他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提着心等待程明海做出决定。见程明海沉思一会儿,突然大口灌了半茶缸烧酒,酒喝的太快,猛烈咳嗽起来,连眼泪都呛了出来,冯少华明白程明海终于拿定主意了,成与不成到了了解时刻。

程明海狠狠抹了下眼角呛出来泪水,点点头咬牙道:“既然信得过我,我尽量帮忙就是。”

没从程明海嘴里吐出“很遗憾”让冯少华喜出望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连声赞好。“老程,你先说说我们这个装甲旅都需要那些部队?”

程明海从桌子上扯过一张纸,拿起笔在上面草草写了起来。“一个陆战旅除了三个战车集群以外,还需要一个以汽车为运载工具的陆战营,当然,这个营要是编入装甲旅,应该称为机械化步兵营,这个营要伴随并且掩护战车作战;还需要一个拥有八个骑兵连的骑兵团,就我所知,陆战队是有这样部队的,让他们加入进来才能协同战车集群朝纵深突击。一个三十六门野炮的一零五炮兵团可以帮助战车集群压制敌人火力点,一个由轻型快速战车组成的战车侦察连,一个通信连、工兵……这都是最起码的。”潦草的写完了,程明海将笔抛到桌子上。“这样一个旅要是成立了,能形成战斗力,恐怕至少需要一个月时间,这还是按照这些部队都是有经验部队来计算的。”

“成!几个月老程你不用管他,你只要将装甲旅成立利弊写出来,还有如果成立应该如何配置,如何作战,部队补给如何保障,指挥系统如何安排,等等等等,只要跟装甲旅有关你就写,今天晚上就写!明天早上能给我吗?”

“哪那么快?你突然布置下来任务,我还要好好考虑考虑,最快也要三天后才能交给你。”

冯少华苦着脸不停摇头。“太慢了,实在太慢了!成立装甲旅的事情拖不得,明天中午前你一定要将稿子交给我,我马上就去找黄少将请示。”

“那么明天晚上吧……再提前实在不可能,你总不愿意看到我写一堆废话让你带给黄少将吧?”见冯少华还想提前时间,程明海连忙断绝了他的念头。

“既然如此,我明天晚上再来取稿子。”冯少华站了起来将酒瓶子搁到桌子上。“我先走了,这瓶酒你留着喝吧,若是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喝上两口。我会让卫兵在你周围步哨的,别说人,连一只老鼠也不会放它进来!免得打乱我们老程思路。”

见冯少华站起来有些摇摇晃晃欲往外走,程明海也跟着站起来挽留道:“怎么,不再坐坐吗?”

冯少华巴掌朝后晃了晃:“还坐什么坐?我也不打扰你整理思路了,这就告辞。别送,就此打住,把我那宝贝装甲旅整出来才是最重要的。”

看着冯少华摇晃着掀开帐帘走了出去,大声喊着卫兵,等那些卫兵来了,让他们在自己住的周围步哨,程明海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走到桌子前。将写给老婆的信笺打开想要继续写,可头脑里说什么也无法将精力集中在信笺上了。现在程明海满脑子都是有关成立装甲旅的事情。

冯少华今天突然提出成立装甲旅,对程明海而言,这个既有些意外,同时又在情理之中。卡尔巴拉一战虽然说原本制订的是冯少华的战车集群配合陆战营和劳伦斯率领的两千阿拉伯骑兵突袭敌人重炮团,将敌人重炮摧毁,破坏他们一线阵地后就撤回来。可实际上,战斗一打响,原本担任配合的战车集群完全成了主角,几十辆战车冲的敌人阵地支离破碎,在机枪和火炮射击,履带碾压下,敌人所有的反抗只能是徒劳,战车集群第一个突破前沿团,将部署在前沿的土耳其步兵团消灭的七七八八,然后又第一个冲进敌人一个师阵地中,将这个师完全打垮,风一般席卷了德国人的重炮团。在战车面前,步兵、骑兵、炮兵只起到配合战车作战作用,以前制订的条条框框在实际战斗中算是完全打破了。发现战车如此重要,一个战车集群可以击溃土军一个师,那么三个战车集群若是集合起来,协同作战,岂不是至少可以对抗一个军(实际作战当然不能如此简单推理。)?尝到甜头的陆战队要是没有想法很难让人相信。程明海只是没想到冯少华这个平常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的中校,会这么快就找到自己提出这个要求而已。

装甲旅,装甲旅!程明海咬着笔杆,心里一再念叨着。

自己回到陆军战车部队不用想也知道遥遥无期,高司令当时甩垃圾一样把自己扔给了海军,而新上任的洪上将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派人来和自己交流一下,看样子总部高上将留下的老人还不少,只要他们在一天,自己回去的希望也就要推迟一天。既然如此,能在陆战队,帮助他们成立装甲旅,带领这样一支部队走向胜利,想想也让程明海觉得兴奋。

***

烈日照耀下,淡薄的青烟很快消散了。清脆的枪声在空旷的荒野显得有些沉闷,回声从天际间穿了回来。带着热浪的空气里混杂了一股硝烟味,有些呛人,又有些让人昏昏欲睡。

地上趴着十来个光着膀子的战士,――他们当然不是躺在沙漠里晒着午后的烈日,想要晒日光浴,还是在海滩上比较好。――这些战士肩膀抵着枪托,歪着头,闭着左眼仔细瞄准摆在前面的靶子,随着旁边士官恶狠狠喊出的口令,手指轻轻一动,扳机扣动了,砰地一声,枪膛中子弹飞了出去。枪声中,百米外玻璃瓶发出清脆的破碎声,炸的四分五裂,只是更多的玻璃瓶挺过了一轮接着一轮射击。顶着比国内火辣多了的太阳,光着膀子趴在地上已经让这些战士痛苦难熬了,现在在那些战士眼里,这些没有破碎的瓶子简直是蔑视自己的存在,对自己万物之灵地位放肆地狠狠嘲笑着,这让这些原本感觉良好的战士沮丧不已。于是面对这些“敌人”,战士扣动扳机的手指更加有力了,只是能否打破瓶子与战士们用了多少力扣动扳机,并没有成正比。

“你们在打什么?难道是打空气吗?用心瞄!动作舒缓些,别一个个僵硬的跟他娘石头一样。……杨荣国!你是不是得过小儿麻痹症?腿哆嗦什么?!……预备……开火!”

徐永晋在趴在地上的战士身后来回走动着,不停地冲这些新兵恶狠狠地嘲骂着,现在的徐永晋早已不是原本那文质彬彬的害羞学生了。身子被晒的黝黑的徐永晋,言辞粗鲁无比,怎么看他怎么像一个没有文化教养深山里的山民。

“下士――徐永晋!”

“到!”听到熟悉的声音,徐永晋条件反射似的身子绷的笔直,两腿一并半转身面朝声音来的方向,抱拳紧跑两步来到来人面前,将拳放下迅速举起右手行军礼,大声道:“报告连长!五连三排一班正在进行新兵实弹训练,请连长给予指示!”

“放下吧,战场上用不着这些花里胡哨的礼节。”

“报告连长,现在周围并没有敌人,如果不敬军礼,这是违反军队纪律的。”听到连长让自己将手放下,徐永晋连忙放下右手,只是嘴里还客气两句。

“哪那么多规矩?我们不马上就要上战场了?你现在习惯上级一喊就行军礼,要是到了战场,习惯成自然,我的老命还不叫你给交代了?”周连长看着徐永晋谐趣地笑道。

自从王江林因为重伤后送,在国内担任徐永晋他们战士文化教官的专业军士周慈宁担任了陆军三十八团第二营五连连长。周慈宁能当上连长,这跟徐永晋晋升为下士是一样道理――连里面军官损失实在太大了,不光五连,在半年战斗中,整个三十八团连以下军官几乎伤亡殆尽,为此经历过战斗并且幸存下来的军士在经过短期集训后,纷纷破格提拔。这充分证明了如果战争时间够长,士官运气够好,无数次战斗不会阵亡,或者受足够让他们回家的重伤,同时又能在历次战斗中有所表现,战前的士*争中升为将军并非不可能。

周慈宁瞥了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新兵,看着徐永晋问道:“怎么样,告诉他们了吗?”

“报告连长,已经告诉他们了。战士们都了解在战场上严禁对军官行军礼或者注目礼,没事也尽量少在军官面前转来转去。”

战场上禁止战士对军官行军礼这是有充足理由的,在建国战争中,英法联军大批军官就因为身穿鲜艳的服装,身边有一群人簇拥,显得十分突出,结果成了中国狙击手绝佳的靶子,一发子弹,或者一顿乱枪打过,让那些军官或者阵亡或者重伤,没了军官指挥,部队自然短期内会乱了套。和部队暂时混乱相比,军官大量伤亡对部队士气影响也是相当大的。

建国战争的经验在四十多年后的世界大战中,一开始并没有被中国军队所接受。这也很难怪,现在的中国军队和当年相比,拥有大量最先进的武器,数百万大军可以让军人自豪地宣称自己是世界第一军事强国,再加上和西班牙在菲律宾的战争,还没怎么打战争就结束,让军人们感觉更加良好,对防护也显得不再那么重视了。漠北战争虽然让北方各陆军部队在防护上吃了不少苦头,并且很快吸取教训,可南方的那些战略预备队没有上漠北战场,对其他部队经验,这些自认为自己是全军精华的甲种部队并没有很好接受。

不重视军官防护,第十师一上战场就吃了大亏。很多军官在战士朝他敬礼时,被敌方阵地飞来的子弹送下了战场,而战士簇拥在军官周围,这也是指给敌人重要目标绝好的信息(五营营长直挺着身躯站在流弹横飞的战场上,挥舞着旱烟袋在战壕外面走来走去,居然没被土耳其人打死,这只能是一个意外,或者说五营营长走了狗屎运。)。原本将自己打扮的跟爱炫耀公鸡一样的军官,在大批伤亡后,为了自己性命考虑,不得不吸取血的教训。于是前线禁止行军礼,禁止围拢在军官周围成了一条必须遵守的纪律。而军官在前线也不能再将自己打扮成孔雀了,而是要和战士同样打扮,穿一样的衣服,拿一样的武器,吃一样的东西……毕竟土耳其狙击手也不是废物,要是一点隐蔽没有,部队就是再多军官也损失不起。

徐永晋看着周慈宁,小心地问道:“连长,什么时候上战场?听说卡尔巴拉那边大打起来了?”

周慈宁看着战士趴在地上联系射击,嘴里敷衍道:“快了快了,说不定今天晚上我们就要拉着部队西进,或者明天一大早开进……谁知道呢!团长说什么时候走,我们就什么时候走。”

啪啪枪声从趴着的战士那边传来,扭头望去,前面沙丘被弹头折腾的窜起一团团淡黄色烟尘,远方又有一个玻璃瓶在战士瞄准射击下委屈地变成一地碎玻璃。对远征军而言,子弹是不用发愁的,训练战士射击自然也用不着总想着节省子弹,子弹在训练场打的越多,到了战场消灭敌人自然也越容易。如果一切等到战场后再练习,那可连买后悔药的地方都没了。

黄色的弹壳从抛壳口跳了出来,朝右边划了一道弧线,落入黄色的沙砾中。周慈宁伸手掏出望远镜,举在眼前略微调整一下看清楚了搁着的那些瓶子。这些玻璃瓶子里灌满了红颜色水,当弹头击中瓶子,玻璃炸开同时,里面的红颜色水也四溅开来,远看仿佛绽开一团红色的烟雾。

“这些新兵能上战场吗?”周慈宁心中暗自问自己。从趴在地上射击动作看,他们与老兵并没有什么区别,皮肤也是黝黑的,步枪射击产生巨大的后坐力撞击在战士肩膀,却被战士宽厚的肩膀所阻止,于是只能乖乖安静下来。每当扣动扳机,枪口纹丝不动。不光是射击,在军营里这些新兵也比老兵更懂得遵守纪律,尊敬上级。可是这些能说明这些都是合格的战士吗?周慈宁不知道,他只知道是不是一名合格战士,只有将他们拉到战场,在枪林弹雨中才能看出来,要知道训练场上的英雄和战壕里的英雄是截然两样的。五连前期作战损失太大,现在一百五十多号人里,绝大多数都是新兵,老兵要么阵亡、负伤,用不着再上战场,要么抽调到其他损失更惨重的部队里,而五连自己老兵却寥寥无几。经历过库特战斗的周慈宁,他实在害怕这些新兵会不堪重用。

“准备吧,说不定我们马上就要朝巴格达进军了。”周慈宁拍拍徐永晋肩膀转身朝连部走去。

又要打仗了,看着连长军上衣后背让汗水淋湿,拖着双腿朝连部慢慢走去,徐永晋心里不由长叹一声。一上战场谁能活着下来只有天才晓得,如果可以选择,徐永晋宁愿呆在安全的后方,无所事事度过整个战争,当然,对一名步兵而言,除非他受到重伤不得不送到后方,不然这个愿望在他死之前,或者战争结束前是不用奢望的。这个想法连说也不能说出来,不然别人会认为你丧失了作为一名中国军人应有的荣誉感,讽刺与嘲笑会接踵而来,那些能杀人的眼光会让意志再坚强的人也要神志崩溃。为了避免麻烦,徐永晋是说什么也不能将心里想着的东西说出来,虽然他明白在这个连里和他有同样想法的老兵决不在少数。

“嗨……小伙子们!游戏结束了,起来吧,收工了!”徐永晋冲着正趴在地上的新兵大喊道。

随着下士命令,趴在地上的新兵将子弹退出,懒洋洋从地上爬了起来。按照要求,这些新兵在听到命令后,应该拿出年轻人的活力,迅速做出反应。可也许是徐永晋和梁德忠训练他们有些过狠了,这些新兵在不能违抗命令前提下,将动作放到最慢。并非他们不服从命令,只是反应迟钝,让徐永晋和梁德忠就是想以违抗命令处罚他们也找不到借口。

“行了,别再给我磨磨蹭蹭。”看着从地上爬起来的新兵,徐永晋失去了训斥他们的兴趣,前段时间徐永晋呵斥的自己嘴唇都起泡了,再骂什么也没有效果。徐永晋走到他们前面,上下打量一番,面颊肌肉跳了跳,冷笑道:“怎么?这么点苦你们都吃不了,就想着为国增光?是不是翘着腿看看敌人就会乖乖走进战俘营,山一般大的勋章就会挂在你们胸口?想的还真美!……我也不再说什么了,你们现在马上回自己帐篷,把东西收拾一下等候命令吧。”

“下士,我们要上战场了?”在靶子那边安放瓶子的梁德忠走了回来,徐永晋前面说的他没听到,可后面收拾东西等候命令,梁德忠还是听到了。脸上挂着笑容的梁德忠笑容凝固了,走到徐永晋身边有些忧郁地低声问了一句。

梁德忠一脸失望地看到徐永晋微微点点头,不吭一声。脸色有些发白了,胸膛急促地起伏着,一转头看到站在旁边懵懂的新兵,咧着嘴笑了起来。“好消息!亲爱的兄弟们,你们在这里接受的训练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为了国家强盛,你们将踏上战场,在铁与火中创建不朽的功勋。不管你们是死还是活,你们的家人都将会为你们感到骄傲。不过我的兄弟们,你们要是在前线也是这种慢腾腾动作,我看还是预先在团里订置好赠送你们的棺材更好一些。”

新兵中有人慢吞吞说道:“上等兵,您用不着吓唬我们,真要那么可怕您怎么还活得好好的?”

对这些不知死活的新兵,徐永晋原本不想管他们,让他们自己体会战争残酷好了。可看看他们嘴角绒毛还没退光,徐永晋心还是软了下来。有些话还是在上战场前交代他们比较好,等上了战场再说就显得太晚了,平白浪费他们生命不说,还会威胁到老兵生存。

徐永晋转头张望一番,对那些新兵道:“过来吧,大家都围着我坐下。”

说着徐永晋带头朝不远处一棵椰枣树走了过去,梁德忠和新兵不知这位下士哪根神经搭错了线,也不多问,跟着徐永晋走了过去,各自挑了个有树阴的地方抱着枪坐了下来。

见战士们围着自己坐了一圈,虽然没有开口,可眼睛却好奇地望着自己。徐永晋将步枪放在腿间,手沿着步枪的木纹细细抚mo。过了一会儿,大家都有些忍耐不住了,徐永晋终于缓缓开口道:“有些话我原本并不想跟你们说,只是马上就要上战场了,为了大家好,我也不得不说。”

看到徐永晋脸色很严肃,梁德忠不解地问道:“老徐,到底什么事,这么神秘兮兮的?”

“我要说的是这该死的战争。是告诉大家如何在战场上能多一点生存机会,别连敌人长的什么样,就好象臭虫一样被人家打死,或者晕头苍蝇被人家拍死。”

梁德忠一听欲言又止,叹了口气扭头看着其他部队新兵在军士带领下演练射击和走队列。而坐在徐永晋身边的那些新兵听到徐永晋这么说,以为徐永晋又要吓唬自己,好树立他的权威,脸上显现出不以为然的表情,这也难怪,他们接受的教育中国军队永远是无敌的,要死只能是敌人死,好象死亡距离他们十分遥远,或者说炮弹、机枪打的跟春节放烟花的战场,充满了浪漫色彩。

“各位,要么今天,要么明天,或者是再过两天,我们大家都要上战场了,作为一名经历过战斗的老兵,我有几句话告戒你们。我知道你们总觉得我和上等兵梁德忠对你们管的太严了,要求太多了,使得你们没了自由,可你们知道不知道,我们这样做都是为了你们好!”徐永晋伸手拿过水壶,朝嘴里灌了一口,看着面前的这些战士。“各位以前从来没上过战场,对战场的血腥一点了解也没有,告诉你们,如果没有这近半年的训练,直接将他们拉到战场,你们中绝大多数人的生命绝不会超过十二小时!在你们还没有了解什么是战争前,恐怕自己的生命已经被敌人剥夺了。看看你们腿边步枪,你们现在每天摸枪应该知道子弹具有多大杀伤力吧?当扳机扣动时,啪地一声,抛壳口冒出一股青烟,遮挡了你们视线,声音还没落,弹头已经飞到几百米外,在靶子上钻个洞,打碎脆弱的玻璃瓶,如果打在人身上,大家想想会有什么结果?……步枪可以消灭敌人,同样,敌人也有和我们手中武器一样的步枪,他们的子弹同样可以击穿我们胸膛,让你口吐血沫,或者掀开你的天灵盖,哼都不哼一声你就载倒在地,可以占用一口棺材了。”

“战场并非敌人进攻我们,我们可以安全的躲在战壕后面消灭敌人,恰恰相反,大多数情况下是我们端着步枪进攻敌人,而敌人躲在安全的战壕后面打我们,你要不懂得如何借助地形隐蔽自己,跳跃着朝前逼近,而是直着身子朝前愣冲,难道那些四处乱飞的子弹就咬不到你不成?大家可以想想,你暴露在空旷的土地上,无数的敌人从准星里看到你,并且瞄准你,手指扣动着扳机,将一发发子弹朝你打过去,而身边的人又无法帮助你消灭那些瞄准你的敌人,这是一种什么样滋味?世界是如此之大,让你跑了半天也没有接近敌人阵地,可对你来说,世界同样又是如此之小,小到感觉那些敌人所有的子弹都朝你打,这时候你要没接受过严酷的训练,你能挺住吗?”

“除了步枪和机枪,还有大小口径各种火炮。榴弹、榴霰弹在你周围爆炸,在你头顶猛然炸开,弹片横扫周围有生命的或者是无生命的各种物体,你的钢盔虽然有效,可它只能防备一定距离外炮弹碎片,不可能当敌人炮弹落在你头上,钢盔将炮弹反弹回去。我们的避弹掩体也不是万能的,重磅炮弹若是落在上面,避弹掩体就是再结实,也只有崩塌可能,里面有再多战士,也只能增加活埋数量。你们谁要是不知道活埋是什么滋味,将自己鼻子和嘴巴捂起来,尝尝吸不进空气就可以明白了。在战场上,除了子弹、炮弹可以夺走你们生命,还有罪恶的毒气。那些毒气可以烧伤你们喉咙和肺部,让你们窒息,痛苦的憋死。”

“下士,你说的我们都知道,打仗嘛,总是要死人的。只要敌人伤亡比我们大就成了,打枪打炮声我们最近听的还少了?这也没什么可怕的。”新兵的质疑显得有气无力,徐永晋说的可怕场景对他们来说还是有一定效果的,毕竟杀敌人是光荣的,被敌人杀死,任何一个没有活够的人在死亡面前还是会感到恐惧。

“没什么可怕的?你们也太小瞧战争了,战争岂能和你们在靶场的感觉相提并论?……真是一群不知死活的年轻人!”梁德忠说着枕着手躺在了地上,将双目合上了。

“你们懂得如何听炮声躲避炮弹吗?你们知道什么时候将防毒面具摘掉自己不会中毒?现在你们可以有兄弟般感情,整天聚集在一起,要是在战场上也这样,你们只能被敌人割麦子一样扫倒,只有分散,才能最大限度保证活下来的人尽可能多一些。听着,那种空中声音很响,尖啸着飞过来的重磅炮弹并不可怕,这些炮弹都是朝你身后打去的,只有给人很压抑的、沉闷的声音才是你需要马上寻找地方躲避的炮弹,当你听到这种声音,炮弹将马上落在你身边,或者直接击中你。和炮弹相比,机枪更可怕,当你听到机枪子弹咝咝呼啸声,那些子弹已经从你身边飞掠过去,很多时候,你被机枪打中,而子弹飞来的声音你还没听到,这可是很致命的。要记住土耳其人并非废物,而你们也不是不能被打死的。”

“下士,你跟他们说这些干什么?他们都是祖国的精英,是战场上的英雄,我想他们并不需要你给他们指出战争是什么东西。在战场上永远只有他们消灭敌人,而敌人是不会打死他们的。”梁德忠看着那些有些心不在焉的新兵,不知是在怪徐永晋多事,还是说这些新兵无知。

“德忠,话不能这么说。”徐永晋面色郑重看着梁德忠。“对他们严格要求是为了让他们活的更长一些。现在跟他们说这些话,也是让他们在战场上能少死一个,这样我们力量也就增加一分,不是吗?你不希望身边有人给你帮忙?”

梁德忠对这些总是以仇视目光看着自己的新兵一点好感也没有,瞥了眼旁边新兵,不屑地说道:“他们?他们别在我背后打冷枪就成了。”

“这是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是战争,相信到了战场,他们就能体会到我们对他们严格要求是多么必要了。小伙子们,我可以保证,只要我们连一到前沿,当天就有新兵会被敌人打死,我希望这些不幸的人不是在场各位。好了,话说的差不多,剩下的还是你们自己到战场体会吧。解散。”

陆战队在卡尔巴拉捅的马蜂窝让平静了半年的战线再次进入激战。土耳其人在卡尔巴拉投入第三集团军,另外克雷斯指挥的第三、第十四师也离开了巴格达,朝卡尔巴拉过去。在卡尔巴拉的陆战队毕竟不是陆军,和阿拉伯军队组成的联军在阻击一段时间后陷入到苦战中。土耳其人想要再演一遍克泰齐丰的奇迹不太现实,现在陆战队编制内有三个战车集群,另外还有骁勇的阿拉伯骑兵在卡尔巴拉,任何想要从两翼包抄陆战队的企图,在战车集群和骑兵截击下,最后只能以失败告终。虽然敌人不能将自己包围,可想要击退敌人并且转入进攻,靠陆战队实力又有些不足,发觉自己无法击退敌人猛攻,陆战队只能要求陆军给予陆战队帮忙。西方传来的消息让这里越来越紧张,有的部队已经打点行李踏上了征途,徐永晋猜测自己所在部队很快也要到卡尔巴拉去了。

猜测上前线与上前线是两个概念。徐永晋将背包收拾好,那些多余出来的对他而言是累赘之物,对村庄里阿拉伯人而言却很实用的衣服、靴子、没有发霉的点心……为了减轻分量,这些多余出来的统统送给了徐永晋在村庄里熟悉的朋友。怎么说这也是体现军民鱼水情的一种方式,又能让自己走路时背包里减轻一些重量,何乐而不为?该送的送,该扔的扔,步枪该上油的地方上好了油。全做好了,徐永晋静静等候出发命令,可接连三天,连长却还没说让部队出发。好不容易让新兵有些紧张的气氛,在漫长的等待中变的有些狂燥不安,那些新兵整天通红着脸在帐篷周围绕来绕去,嘴里吐着粗俗的叫骂,也不知道他们在叫骂谁。新兵都是些有文化的年轻人,只是军队大环境让这些原本文质彬彬的读书人很快融入到军队文化中――说话互相比试着谁更粗野。

新兵期盼着马上到战场建功立业,而徐永晋却祈求最好不要到前线去。这时候那些新兵的眼神又让徐永晋感觉有些不妙。等了两天三十八团还没有上战场,平常的训练现在已经终止了,大家除了整理东西,就是每天无所事事在驻地散步、晒太阳,或者躺在床上睡懒觉。整天除了吃就是睡,让这些年轻的,雄性荷尔蒙分泌旺盛的战士有一种好斗的倾向。雄性荷尔蒙分泌多了,不光好斗,同时还体现在几个年轻战士看那些整天围着面纱匆匆走过的阿拉伯妇女眼神不大对头。

以前每天这些战士都要接受大运动量训练,这些战士脑子里就是有什么非分之想,当结束了一天训练后,那些非分之想也随着疲惫飞的不知去向,大家只想赶紧入睡才好。现在人不再累了,这些想法也长了小翅膀从各个地方重新回到战士们脑中。他们毕竟都是些十八九岁年轻人,对女人充满了好奇,何况那些阿拉伯妇女将整个人裹进了长袍和面纱中,让人无法看出她们体形相貌,这些战士只能一边看,一边猜测了,而这种猜测更加让年轻的战士面红耳赤心如鹿撞。

对女人徐永晋同样也有好奇感,可他却认为就是要找女人,也应该找国内的。这并非说面纱后面面容对徐永晋没有吸引力,或者徐永晋缺乏想象力,只是还没靠近那些阿拉伯人(不管妇女、男人,老人、小孩),他们身上散发出的一股问道就让习惯嗅清香味的徐永晋闻之几欲作呕,一想到那些人身上散发的气味,徐永晋什么非分想法也不会有。再加上严厉的近乎变态的军队纪律,这些才让徐永晋到现在还没有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这些新兵的表情徐永晋看在眼里,心里有些不安,他可不希望自己手下新兵在上战场前出什么意外。真要出了事情,违反军纪的新兵跑不了,他这个下士同样也要承担连带责任。

徐永晋还没找连长汇报战士情绪骚动,连长倒先将全连官兵集合了。大家以为连长要宣布开进命令,正等待着,连长说出来的话却让这些士兵有如五雷轰顶――十九旅三十七团在开进卡尔巴拉半道上有三名新兵在夜里偷偷溜出宿营地,进了阿拉伯人村庄绑架一名阿拉伯商人,同时强奸了可怜的商人三名妻子,事后又偷偷溜回了部队。这些新兵犯下罪行很快被阿拉伯人发现,于是整个村庄和附近阿拉伯人民情激愤,将三十七团驻地团团包围,如不是侯赛因王子派人和这里的阿拉伯人协商沟通,恐怕三十七团用不着再前进一步了。三名新兵很快被清查出来,国内强奸妇女虽是重罪,只要初犯并不会判处死刑,而这里就不同了。虽然远征军拒绝了当地人提出交出三人,让他们用石头砸死这些罪犯的要求,却很快召开全团大会,军法官只是简短审讯(该审讯的前面已经审讯过,现在只是低头认罪就是)后宣布判处三人死刑,当着全体三十七团将士和围拢过来的阿拉伯人面,三声枪响,三名罪犯一头栽倒在地,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三十七团一年前,前任团长因为作战不力被撤职,刚提拔一年的团长为了萨马瓦事件(事件发生在萨马瓦附近村庄),以驭下不严的罪名又丢掉了乌纱帽,同时十九旅旅长也被降职为三十七团团长。除了内部处理,远征军对当地居民好话说尽,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在得到足够面子后,这些阿拉伯人才肯罢休,而远征军最后听到消息说是三名被强奸妇女让他们家族成员用石头活活砸死了,说是她们再也不洁净。恶劣的萨马瓦事件被通报全军,于是周连长招集全连在会场宣读了上面下发的文件,再次重申远征军必须充分尊重当地穆斯林,严禁违反任何军纪,违者――杀。

离开会场,徐永晋看到原本有些鬼鬼祟祟举止神秘的新兵,现在脸都白了。严厉的处罚让他们明白有些事情在部队里还是想都不要想比较好。

孔子有云:“食色,性也。”对一个人来说,吃,是无法避免的,如果不吃东西,过不了多少时间人就要饿死。军队要打仗,总不能让一群饿死鬼上战场。至于性,军队却有一整套办法让军人远离这个本性。对这些进入军队的战士而言,军队就是一个浩大的禁欲监狱,任何人想要越轨都要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这时候没有什么人权可言。地方的法律到了军队里只能是一张废纸。

回到班里,连部指示很快传了下来,全连各班开展深入学习贯彻上级关于加强部队组织纪律的通报,每个班每个人都要在班务会上说说自己体会,结合三十七团教训,深刻地反思自己不纯思想,努力改进自己。连部话好说,下面各班总结起来困难显而易见,毕竟违反错误的并非自己,或者是自己所熟悉的战友,让他们谈谈自己心里有什么不纯洁动机,这等于告诉别人自己和三名被枪毙罪犯是一路货色,战士们对这样的班务会自然不是很感冒。

能否接受是一回事情,开不开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上级的指示下面是无法违背的,于是五连各班将自己的战士集中起来,大家拿着军队条令坐在帐篷里一再声讨那些违反军纪的战士是如何邪恶的。说着的人无精打采,听着的人昏昏欲睡,如果不是要走走过场,这个班务会不会有太多人参加。

也许上面明白将战士们放在后方是极为危险的,或者前面战况起了什么不好的变化,班务会开了不过两天,团里命令下达了,三十八团全体将士乘坐远征军调集过来的汽车,迅速朝卡尔巴拉开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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