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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珀上将正想着,值勤参谋在门口叫了起来。丘珀很不情愿地站了起来,挪动着自己迟缓的身子朝门口望去。昏黄的油灯灯光下,士迪佛立与法国驻华陆军司令贾敏将军灰头土脸的走了进来。船舱内光线不怎么样,可丘珀还是可以看到这俩个将军一脸疲惫不堪的表情,也许他们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士迪佛立与贾敏将军走到丘珀面前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有气无力地对上将行了个军礼。“将军,您找我们过来是否准备再次对湖口发起一次攻击?”
丘珀发现士迪佛立说的话中以前那种无往不胜的自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充满了犹豫不决、迟钝的丧失了必胜信念的颓废气息。不过半年的时间,士迪佛立就完全变了一副模样。高昂的头颅垂了下来,深陷的眼眶中,两眼一片混沌。额头上的皱纹深的可以藏起一支笔,原来红润的脸庞,现在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光泽,没了血色显得很是苍白。脸颊下垂着,成了皮包骨头。以前挺刮的军服粘满了泥水,皱皱巴巴的十分难看。
虽然士迪佛立的样子让丘珀很同情,可是一想起自己作为一名大英帝国皇家海军司令,统率着庞大的舰队居然败在远东一条小河沟里,所有的同情立刻不翼而飞了。战败总是需要寻找替罪羊。战争胜负未分的时候,法国舰队司令带头逃跑这自然是战败的一个原因,可陆军没有很好的配合也应该成为自己上报首相借口之一了。
“将军,当我的舰队水手们正在与敌人炮垒激战的时候,您的陆军在什么地方?因为你们陆军没有将敌人拖住,造成联军舰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最后还不得不撤离战场!沉没二十三艘战舰,回来的战舰多多少少都带了伤,如此大的损失,是帝国皇家海军建立以来从来都未有过的事情!在激烈的战斗中,英勇的水手不顾岸上敌人猛烈炮火奋力战斗着,他们一边开炮,一边在说‘坚持!等陆军上来我们将敌人全歼在这里!’可等到最后他们也没有看到陆军的身影,只有敌人越来越猛烈的炮火,还有飞艇、军舰联合对我们孤立的海军进攻!该死的,你的陆军在什么地方?”丘珀越说越气,到最后完全是朝面前的士迪佛立在咆哮了。“进攻?做梦去吧!要进攻你们陆军自己去,我们海军再也不参加这种看不到希望的战斗了!”
丘珀的话如同巨大的铁锤不停地敲击着士迪佛立心脏,每句话都让他无法喘过气来。他感到自己面前站着的这位海军上将就像一头暴怒的西班牙公牛,正将自己一步步逼到悬崖边,眼看着就要掉下去了。
士迪佛立心里面也充满了一肚子苦水,作为联军总司令的坎布里奇公爵不在前线负责指挥,让他指挥英军与法军配合作战这简直是让自己完成一项永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嘛!自己虽然军衔升了一级,可毕竟是少将,而英军各旅指挥官不是少将也是准将,指挥同军衔的将军,再多的才华也浪费在彼此扯皮上了,英军还好,毕竟大家都为了大英帝国利益在一起作战,法国人就不同了。想到这里士迪佛立瞥了眼站在身边仿佛没事人的贾敏,心里愤愤骂了起来。“该死的法国佬,将军比中国的狗还多!”
法国人在中国现在陆军光中将就有三个,其他还有十个少将,作为少将的士迪佛立要指挥军衔比自己还高的法国人,困难程度可想而知,——岂有中将服从少将的道理?——让英国人配合法军作战,这是法国人听的进去的,可士迪佛立若是想指挥法国人打前阵,穿戴着如同高卢花公鸡的这些法国将领一个个都成了文盲,仿佛他们是聋子、瞎子、哑巴,反正绝对不会听懂士迪佛立的命令。
因为坚决支持发动对华战争,士迪佛立从准将升为少将,并且被任命为联军陆军副司令官,在远东英法陆军中拥有坎布里奇公爵一人之下,其他将军之上,并且实际负责远东陆军的无比显赫地位。可同时因为自己本来官衔就不高,怎么升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成为上将,在将星云集的英法远东陆军里,以一名少将来指挥众多的将星,开始觉得是荣耀,真要上了前线却成了苦差使了。在战斗中,出发前说好了那支部队在什么时间内走什么路线朝敌人发起进攻,可一上前线立刻乱成一锅粥,你进攻我看着,我进攻你又撤退,早上的进攻拖延到下午,下午有拖延到第二天,你挡我的道,我抢你的路……这战斗要是能打赢可真是需要有奇迹出现才行!
除了指挥方面,其他的难题也让士迪佛立叫苦不已。后勤保障上面士迪佛立就吃够了苦头,中国这个鬼地方实在是太大了!大的让人无法想象,同时也让伦敦的官僚无法想象。从进攻湖口开始弹药补给就成了士迪佛立心口上永远的痛。前面刚有一点进展,眼瞅着再加一把劲就可以将敌人赶出阵地了,可士兵手中的弹药却不足了,运上来?从上海到彭泽几百公里的水路,岂是一天两天可以运过来的?就是偶尔运过来的,除了吃的就是穿的,弹药成了小部分!而且这小部分弹药还让士迪佛立暴跳不已——装备后装枪的联军,运过来的居然是前装枪的弹药!陆军明明装备了大量的十二磅以下重量的山地炮,可配套的炮弹竟然是海军二十四磅以上炮弹!士迪佛立真无法想象十二磅的火炮如何装填二十四磅炮弹?难道伦敦那些官僚都是睁眼瞎吗?!而湖口距离出发地马垱有五十公里,加上山路要行军近七十公里道路,陆军在湖口出现的伤员是无法及时转移到马垱去的,至于阵亡者,也只能就地火化,这对部队士气的影响也不能不考虑。
还有地形。敌人拥有预设阵地,让英法联军排着整齐的队列进攻山顶潜伏着的敌人,爬山很累不说,打没怎么打到敌人,自己还没上去就先损失的差不多了。尤其可恶的是据俘虏口供,敌人拥有一种叫做机枪的武器,一挺机枪只要一摇大量的子弹立刻成片扫了下来,精确度威力都比普通步枪高多了!英法联军忠勇的士兵就大量的倒在这种叫机枪的魔鬼手里。士迪佛立他们到现在还没有想出对付机枪这个魔鬼的办法来,进攻,就等于拥抱魔鬼。
“将军,失利是暂时的,我们大英帝国军队怎么可能会败在这种地方?也许再发动一次进攻,那些该死的叛军就会崩溃了……”士迪佛立脑门上出着虚汗,有气无力地小声嘟囔着。
他现在极为懊丧自己建议发动对太平天国的战争,他要是知道这场该死的战争竟然会让强大的英国军队陷进了泥沼,那是说什么也不会支持的。可现在他已经势成骑虎,想下也下不来了。要是自己说不打了,应该后撤,那么国内那些想看自己笑话的人会说什么话,猜都可以猜出来!少将将成为自己最后的职务,至于勋章、爵位也要离自己远去。现在只能坚持,跟叛军比谁坚持的时间长,幸好大英帝国在工业上比落后的中国要强大百倍,坚持下去胜利是可以预期的。只要取得最后的胜利,开始的这些小败自然也算不得什么。
“我同意再发起一次进攻,不过这需要等我们法国援军到来后才可以进行,靠现在的兵力,悲哀点说攻上去不过是给敌人增加胜仗的次数。只要法国大部队上来了,该死的叛军是不会有太大作为的!”一直没开口的贾敏中将见丘珀对士迪佛立说的话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脸上写满了看不起陆军的表情。作为看不起士迪佛立的法国将军,贾敏在对士迪佛立不满的情绪稍释之后,不得不为陆军说话了,毕竟作为世界上最强的陆军大国,贾敏是不允许别人有一丝一毫轻视陆军的。“不错,远东叛军的海军势力是不值一提的,我们强大的海军可以轻易地撕碎他们弱小的舰队。但最后解决战斗的必定是陆军,我们联军的舰队总不可能上山抓俘虏吧?”
“坐下吧。”丘珀对贾敏与士迪佛立摆了摆手,让出了座位。在士迪佛立有些胆战心惊地坐下时候,丘珀用眼睛死死地瞪了士迪佛立一眼,丘珀可以杀人得眼神害得士迪佛立浑身酸软。
贾敏是法国将军,作为远东联军海军司令的丘珀上将,考虑到要是因为言谈不当让贾敏在法国告自己一状,这是很容易闹出两国外交纠纷的。一想到这里,丘珀还不想与他关系闹的太僵。作为士迪佛立就大不一样了,要是没有这个妄想狂四处煽动让英国介入中国的内战,自己怎么可能来到这个鬼地方?要是不介入中国内战,强大的英国舰队也不会在扬子江里吃这么一场屈辱的败仗了,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位一心想要荣立什么战功的该死的士迪佛立造成的!
“很遗憾贾敏将军,联军海军在前面的战斗中受到了极大的削弱,尤其可惜的是法国远东海军司令塞西尔中将的受伤给联军造成了不可弥补的损失。关于塞西尔中将对我们联军重要性,我想同样是我们法国友人的贾敏将军您是应该明白的。在暂时失去了让人尊敬的塞西尔中将后,法国舰队无法再配合我们一起进攻了。”见贾敏与士迪佛立坐了下来,丘珀耸了耸肩,摊开手满脸遗憾地朝贾敏将军说道。
“将军,大英帝国皇家海军不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海军吗?”
“同样的,你们法国陆军不也认为是世界上最强大的陆军吗?”听贾敏的语气,好象在说没有法国海军帮忙,英国海军也是可以消灭沿扬子江的叛军,丘珀毫不示弱回敬过去。“将军,我认为我们没有必要在这些细节上纠缠不休了,现在重要的是我们在前面的战斗中受挫……不,是完全失败了!这对我们大英帝国还有你们法兰西帝国来说,都是不可忍受的事情!世界上最强大的两个国家怎么可以败给一个软弱无能国家的叛军?相信这个消息传回国去,女王陛下与你们皇帝陛下一定是大为震怒的。”
丘珀将可怕的现实摆在俩人面前,贾敏低下头不语了,至于士迪佛立,他现在最希望的是时光能够倒流,重新回到占领江宁的时候,只要占领江宁,大英军队见好就收,那自己将成为英雄凯旋回国,现在算是坐在火山口了。如果现在回国,国内那些人不撕了自己才怪!在知道前方战败的消息,国内已经给自己准备了充足的西红柿、臭鸡蛋吧?听丘珀上将的话,这仗还要打下去,士迪佛立现在只希望自己可以率领部队冲在第一线,能将受到的耻辱还给敌人,至少也要扳回来一点面子,就这样灰溜溜的回国实在是太丢脸了!
“进攻是一定要进攻的,可是很遗憾,在前面的战斗中法国舰队没受到什么损失,倒是我们英国浅水舰队损失严重,大量的浅水军舰不是被击沉就是受到重创。而皇家海军的精锐,却因为吃水过深无法进入扬子江作战——这方面你们法国舰队也存在同样问题。英国的远东舰队暂时失去了支援陆军进攻的能力。现在让人忧虑的是这里距离湖口太近,如果敌人突然从空中,水面进入马垱攻击我们舰队,那远东联合舰队就要完蛋啦!贾敏将军,不要以为我在信口开河,叛军的飞艇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在我们攻击湖口的时候,他们竟然能长途跋涉进攻我们舰队,我不能不担心他们也能到这里来。至于海军,叛军的海军虽然实力不强,可我们现在兵无斗志,舰队又受到重创,现在与敌人进行面对面的交手显然是不明智的。所以我认为我们现在要撤退,撤到江宁休整一段时间马上再发动进攻。希望能在消息传到国内前再次展开攻势,挽回丢失的面子。”
丘珀上将现在考虑的不是士迪佛立面子问题,而是远东舰队的安全问题。丘珀上将率领舰队撤离湖口,回到马垱不久,以为已经沉没的黑暗界号铁甲舰奇迹般地逃了回来。
当黑暗界号军舰回到锚地,两旁军舰上的水手都被黑暗界号军舰上凄惨的情景惊呆了。漆黑的船壳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弹坑,舰舷好几处地方被炮弹撕开了巨大的口子,铁皮外翻着。舰上的桅杆缺了老大一截,烟囱被撕裂,黑烟从撕开的口子处滚滚涌了出来。左舷水线处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江水灌的太多了,军舰明显地朝左侧倾斜。两旁的舰长、水手真不敢相信受创如此沉重的军舰居然还能开回来!当血淋淋的伤员、尸体从舰上抬了下来时,周围的水手们呆滞地望着,从运下来的数量上,他们知道黑暗界号战舰上没什么完好无损的水手了。运下来的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胸口被破开大口的、脑袋削掉一半的……红的血,白的肉,凄惨的场景让在场的这些见惯死亡的水手腹部一阵抽搐,以后什么东西也吃不下了。
丘珀上将从黑暗界穆勒舰长那边了解到黑暗界号战舰与奥伯龙号战舰当时并没有被大火焚毁。在主力撤退后,他们和奥伯龙号军舰冲出火海,却遭遇到叛军主力。天上的飞艇将成串的子弹如同鞭子般从船头扫到船尾,岸上的炮垒将无数发炮弹打在两艘铁甲舰上,尤其可怕的是叛军也拥有铁甲舰并且有三十艘之多!并且皇家海军军舰所装备的火炮无法击穿叛军铁甲舰,而叛军铁甲舰上火炮打过来的炮弹只要命中,黑暗界号与奥伯龙号军舰必然出现巨大的创口。英勇无畏的奥伯龙号军舰在敌人铁甲舰攻击下左冲右撞,在击沉敌人两艘铁甲舰后被敌人击中了弹药库,沉没了,全舰官兵与船皆亡。而黑暗界号战舰在击沉敌人三艘铁甲舰,重创两艘后因为弹药用尽,同时战舰受到极大创伤,不得不撤出了战斗。一句话,敌人海军的实力是自己在真正遭遇他们前所无法想象的,远东联合舰队把浮动炮台加起来也不过只有十三艘装备了铁甲的战舰,而敌人居然有三十艘……老天!三十艘是个什么概念?这些铁甲舰要是冲过来恐怕马垱锚地停泊的英法联军军舰都要成了江底鱼儿游戏场所了!丘珀上将被穆勒上校所说的吓破了胆,他可不敢再在这里待着了。丘珀现在希望的是赶紧撤到江宁去,那边江宽水深,联军重型军舰可以开上来。只要战列舰到了,敌人就是铁甲舰上来也用不着怎么担心了。
“将军,坎布里奇公爵派人送消息来了。”士迪佛立正打算想什么办法鼓动丘珀上将再对湖口发动一次进攻,值勤参谋走了进来。
“让他进来吧。”
说话间一名少校从外面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少校没有理会坐在座位上的士迪佛立与贾敏将军,朝丘珀上将行过军礼后,冷言道:“将军,本人约翰·托马斯·奈泊少校是坎布里奇公爵手下参谋。奉公爵命令将这份文件交给将军阁下。”
说完奈泊少校取出一份文件递给了丘珀。
丘珀接过文件看了眼面前的少校,缓缓将文件打开,看了起来。坐在座位上的士迪佛立仿佛屁股上生了痔疮,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怎么坐都不舒服。虽然士迪佛立知道战败的消息不可能这么快就从这里传到江宁,可做贼心虚的士迪佛立却感到丘珀上将接到的文件就是冲自己来的。士迪佛立小心地看着丘珀上将,希望能从上将表情中提前得到一些自己想得到的消息。
士迪佛立发现丘珀拿着文件的手微微抖动起来,纸张抖动幅度越来越大。慢慢地,丘珀上将抬起了头,不敢置信地盯着面前的少校。嗓子发出的声音有些颤抖,喏喏问道:“这是真的吗?为什么我没有得到这方面的情报?”
少校肯定地点点头:“千真万确,不会出错的,至于将军阁下为何没有得到消息,那是因为阁下在这里情报还没有送来的缘故。”
“明白了,谢谢……请您先跟值勤参谋下去休息休息,我要好好想想。等想好了我再答复。”丘珀无力地瘫倒在座位上,拿着文件的手下垂着,纸张从他指缝中溜了下来,撒落在地板上。
奈泊少校行过礼后转身跟随值勤参谋走了出去,士迪佛立见事情好象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样,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将军,发生什么事情了?”
丘珀上将嘴里轻轻不停地嘟囔着同一句话,侧头过来的士迪佛立费了好大劲才听明白上将在说什么:“叛军军舰攻击了我们在台湾海峡的运输船队……”
“什么?!将军您说什么?叛军的军舰攻击了我们运输船队?不可能!这决不可能!……”士迪佛立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等他再仔细听了几遍后,跳起来猛地摇着头叫道。贾敏中将明白英语,听了士迪佛立的话,知道联军后勤线受到叛军攻击,睁大了眼睛不能置信地看着丘珀掉在地上的那几页纸。
“叛军除了几艘几十吨的舢板外就没有象样的军舰,他们怎么可能派军舰到大海上攻击我们运输船队?……我明白了,这是谎言!是管后勤的那些白痴推卸责任的谎言!他们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没有及时将弹药运到这里来就编造了这个荒唐的谎言来搪塞自己所犯下愚蠢的错误,没有什么军舰,叛军绝没有什么军舰,这是存在那些白痴头脑中虚幻的军舰!他们不希望看到我们取得胜利,千方百计要拖我们后腿!这些白痴该杀!”士迪佛立歇斯底里地叫喊起来。
很明显,如果真的有叛军军舰攻击了台湾海峡上的运输船队,那么不管敌人军舰有几艘,远东联合舰队都要将极大精力投入到清剿这个威胁补给线的该死叛军军舰上去,对士迪佛立他们陆军支援是不可能在全心扶持了。士迪佛立无法想象没了军舰,让他的陆军进攻拥有机枪这种魔鬼武器的叛军,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命运。
“士迪佛立将军,请你冷静下来好吗?因为你的莽撞,已经有数千皇家军队士兵无谓地死在这该死的中国了!难道你希望把所有皇家军队都葬送在这里吗?”看着士迪佛立少将如同跳梁小丑在自己面前大肆发泄着对后勤部门的不满,丘珀上将忍无可忍地站了起来怒斥道。说着丘珀将散落在地上的纸张捡了起来,重重地掼在桌子上。“我们运输船队受到攻击是真实的!看看吧,二十艘从香港运送弹药过来的运输船中有四艘被击沉,两艘受到重创。他们真切的看到攻击我们的军舰上面飘扬着的是红旗,船头还有中国字!什么国家海军舰队用的是红旗?连舰名都有……‘郑和号’……这不是叛军的军舰是什么国家的军舰?!难道是北京大清的军舰吗?该死的,郑和是谁?相信你这整天在梦中幻想着获得勋章的家伙不会知道这是什么人!”
“将军,我们运输船队真的受到攻击吗?”士迪佛立被丘珀上将训斥的说不出话来,贾敏在旁边小心问道。
丘珀沉重地点点头。“没错,真不知道叛军的军舰是从什么地方突然冒出来的。真该死!这些东方人什么时候变的如此聪明了?”
运输线受到攻击对前线的影响,这些将军都是很明白的。当后勤保障线没有受到攻击的时候,混乱的后勤已经让前线叫苦不迭了,大量的物资不是不适合部队使用,就是显得有些过时,或者太超前了,只有少量物资才是前线所需要的。现在后勤线一受到攻击,已经混乱不堪的后勤更是乱成团麻,这怎么可能保障部队顺利地朝敌人进攻?要是贸然让没有补给的部队进攻敌人,到时候非给人家吃掉不可!
丘珀将军帽找了出来戴好,嘴里自言自语地说着:“不管叛军在大洋上是只有一艘军舰,还是有很多艘,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并且消灭他们!我的舰队可不希望到时候因为没有炮弹变成人家靶子。”
士迪佛立失魂落魄地问道:“将军,您要率领舰队撤退到大海上去吗?”
“不是撤退,是我必须率领舰队寻找敌人该死的骚扰我们运输线的那些军舰!没有让他们彻底老实前,我们是没有能力对敌人发动进攻的。至于你们陆军,将军,我奉劝你还是先到江宁再做打算,短期内进攻敌人是不现实的。至于进攻失败国内会有什么反应,我想这不是你我可以考虑的事情,我们只是将这里发生的真实事情汇报给首相就行了,其他事情自然是首相会负责并且做出决断。”丘珀上将冷冷地对士迪佛立说道。“至于现在,我要马上召集舰长开会了,你们还是下去休息吧。最后我再说一次,在我们海军离开这里后,撤不撤完全由你们自己决断,这事情与我们海军没有任何关系了。”
贾敏见丘珀执意要将海军舰队撤离扬子江,虽然他自以为法国陆军不可战胜,可现在也没有胆子独自留在这里了。“我也要先回江宁办些事情。将军您的舰队能送我们运输船回到江宁吗?”
丘珀点头答应了贾敏将军的请求。“这个没有问题,不过我们明天就要走,你们最好快一点。”
见丘珀把眼光望向了自己,士迪佛立虽然心里面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无奈地附和道:“我们也马上将部队收拢,明天就登船。不过现在后卫部队还在二十多公里之外,希望将军能多宽限一天,把离开这里的时间定在十六日中午。只要再有一天,我们陆军就可以全部撤离这里了。”
“等我们商量后再说吧。告诉部队行动快一点!见鬼,不过二十公里的路,你们居然要走一天,如果敌人扑上来了到时候大家谁都走不了!”
士迪佛立好像没有听到丘珀上将对自己手下挖苦的话语,无力地敬过礼后跟贾敏中将一起走了出去。一走出丘珀上将的船舱,士迪佛立感到自己一阵虚脱,浑身所有的力气都消失了。
“贾敏将军慢走。”下了尤里亚勒斯号巡航舰,士迪佛立见贾敏中将抢先朝他的指挥部走去,连忙在后面叫了起来。
贾敏现在正急着回指挥部安排部队撤退,听到士迪佛立的话,无可奈何地站住,回头问道:“将军有什么事情吗?”
夜幕下,士迪佛立摘下军帽拿在手中倒来倒去,夜风中满头的白发随意地飘逸着。
“是这样的……”士迪佛立走上两步,脸色憋的有些通红,过了会儿,还是咬咬牙为难地说道:“我的第二师为了掩护大部队转移,现在还在芳湖那边……中将您不知道,在前段时间的战斗中第二师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七千人的部队伤亡失踪了两千多,连三旅步兵第三团格雷团长也阵亡了。既然我们要撤出马垱,转移到江宁去,我担心要是敌人追击我军,第二师未必能够抵挡住敌人。不知将军能否派出部分你们所掌握的部队接应二师?”
如果不是英军真的太被动了,士迪佛立也不会哀求法军给自己帮忙,他现在已经完全失去往日骄傲了,在湖口战役中,为了抢功士迪佛立让他所指挥的英军担任了主要进攻任务,而法军只是负责牵制。可湖口战役的残酷性是士迪佛立根本没有想象过的,两万英军不光没有拿下湖口,反而遗尸遍地,早上进攻时候满员的一个步兵营,等晚上撤下来时候,不多的几个士兵将成捆的步枪抗了回来,那些枪可不是缴获的,都是自己部队阵亡弟兄遗留下来的!一师、二师、骑兵旅、直属的各炮兵连、工兵连大量减员。炮兵连满员的时候是六门火炮,现在能有三门这个炮兵连就已经不错了。至于骑兵旅,多树林的山地让这些骑兵发起冲锋简直是一场灾难!一千骑兵冲了一半的道路就倒下了三百多人,丧失了战斗力,只能让骑兵旅残部撤到后面休整。
士迪佛立认为就损失来说自己的陆军可是比海军舰队损失大多了,只是这话在丘珀面前不能说。一来强调发起对中国叛军的战争是自己坚决要求的,现在叫苦显得自己乱了方寸。二来就军衔来说丘珀是上将,自己不过是少将,少将怎么可能在上将面前只知道叫苦?三来丘珀是海军,而自己是陆军,在海军面前强调陆军的损失比海军大,这简直是丢陆军的脸面。从丘珀上将那边出来后,士迪佛立只能低声下气朝盟友告急了。
“很抱歉,我们法国第五轻步兵师已经转移到马垱这里了。如果让第五轻步兵师再回到芳湖,将士会问‘我们为什么要跑来跑去?’,就是到了芳湖,靠一支疲惫不堪的部队也是无法有多大作用的。”
士迪佛立简直要破口大骂了,该死的法国佬又没有参加什么战斗,怎么可能比一直冲在前面的大英帝国军队还要疲惫?!也许这个老狗是看上了联军陆军司令的职位想要跟自己抢夺一番吧?想归想,可自己陆军糟糕的现状让士迪佛立不敢真的得罪贾敏。
“将军,只要一个旅,不!一个团……我只要有一个团能帮助二师就够了。二师真要顶不住,对这里的军队撤退也是会造成极为严重的影响。不光我们英军无法全部撤离战场,就连你们法军也是要遭到极大损失的。还请将军能以全局为重。法国陆军毕竟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只要将军的部队能担任掩护,相信不会有什么敌人可以冲到这里来。”
士迪佛立说的话让贾敏很是舒坦,他指挥的法国远东陆军在湖口战役中相对英国陆军来说,损失是微不足道的。当然,和自己出动的部队比较起来,两千人的伤亡也是让部队元气大伤。只是怎么说贾敏都觉得自己还没到哀求别人帮忙的份上。
舒坦是舒坦,真让法国人替英国佬卖命,贾敏也不愿意干,英国佬的命值钱,法国人也不是鸡鸭啊?但既然联军陆军司令士迪佛立如此说了,怎么着他的面子还是需要给的。
贾敏很为难地看着士迪佛立,见他苦兮兮地望着自己,贾敏很不情愿地开口道:“既然这样……第一师、第四师、第五轻步兵师现在都转移到这里了,让他们再回去是不现实的。我试试看是否能让墨西哥高原步兵旅到后面配合你们第二师担任后卫吧,从湖口到这边都是山岭,我看可以最大发挥墨西哥高原步兵旅的作用。”
“多谢了,不知墨西哥高原步兵旅什么时候会到后卫那边去?”
贾敏脱口道:“最快明天早上他们才能出发。在高原步兵旅到达前,叛军真要发起攻击,只能依靠你们第二师抵挡了。”
士迪佛立虽然希望援军能在夜里出发,可他知道贾敏能答应让墨西哥高原步兵旅配合自己的部队作战已经不容易了,真要提出太多要求,恐怕连这路援军也要飞了。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让士迪佛立硬生生给咽了下去。
***
扬溪河畔,河水寂静地朝东缓缓流淌而去。篝火发出噼噗声,火星随着黑烟跳跃着。
“报!……大人,小的听人说洋兄弟帮大清的军队在湖口与发匪的战斗中,被人家打的大败而归!现在已经撤退到马垱了。”
“哦?!真的还是假的?……红毛番不是很厉害吗?连城高池深有十万发匪的江宁也一攻就下,这湖口虽然坚固总比不得江宁吧?怎么打了两个月也没攻下,倒让发匪给打败了?红毛番撤下来不是因为弹药不足?”苗沛霖从桌旁站了起来,盯着自己派出的密探自言自语道。
“真的,小的亲眼所见,决不是因为弹药的关系!现在马垱附近的江面上到处都泊着红毛番的乌龟船,那些乌龟船跟他们出发时候比少了许多,停着的不是桅倒就是被破开了天大的口子,小的亲眼看到很多红毛番从船上抬了下去。船上的红毛番一个个都垂头丧气,显得无精打采……”密探神灵活现地说着,将自己所看到的展现在苗沛霖面前。
苗沛霖倒吸一口凉气,从大帐内走了出去,呆望着外面流淌着的扬溪河。苗沛霖见识过红毛番火器的威力,当士兵排成整齐的一字缓步朝发匪推进的时候,成排的弹雨将大片发匪打倒在地,而猛烈的炮火打到远处发匪集结地,那翻滚的烟雾下,火光迸飞,周围的发匪纷纷栽倒。苗沛霖认为这是任何一支部队也无法抵挡的。原本想投奔温州解放军的苗沛霖在看了英军对皖北太平军清剿后放弃了原来的想法,率领部队投奔到英法行列中。——生存才是最重要的,这是苗沛霖做事的准则。可现在苗沛霖对英法联军的信心动摇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貌似强大的英法联军居然在湖口面前丢盔弃甲,狼狈的退了下来,彻底战败了。听到英法联军失败的消失,让苗沛霖对自己先见之明庆幸不已,要是自己在前面,恐怕这次好不容易拉起来的部队就要丢失在湖口了!
这次苗沛霖是听从远征军总司令坎布里奇公爵的命令,在李昭寿率领下,跟费金绶、徐少蘧等投靠英法联军的团练、枪船一起到江南配合英法联军进攻湖口,而苗沛霖率领的团练就是作为这支乌七八糟武装的先头部队先到了这里。
其实苗沛霖他们早就已经出发了,只是在开始两天兴高采烈的行军后,从湖口传来的消息让苗沛霖他们放慢了步伐——英法联军进攻不顺,在进攻湖口中屡次被守军击退!原本想狐假虎威借助外国人力量显显威风的李昭寿、苗沛霖发觉自己再快速行军,搞不好就要代替人家当敢死队了,他们可不想让自己的部队当人家替死鬼,行军的速度慢慢放缓下来。
坎布里奇公爵催促他们加速前进的命令一个接着一个传到这支新式洋枪队里,当李昭寿他们快要顶不住的时候,老天作美了,淅沥的雨水将江北变成泥沼。这下李昭寿他们有借口了,天公不作美,想走快也走不快。有老天做借口,这些乌合之众大有理由放慢速度,每日行军不到五里,还常常上午走了五里,下午又缩回去两里。着急上火的坎布里奇又是命令,又是威胁,甚至有时还有点请求,可这些人就是闲庭信步,不慌不忙地走着。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同样,天下也没有走不完的旅程。当苗沛霖所部走到扬溪河时,他们距离马垱不过一江之隔了。苗沛霖正想着用什么办法再拖延他几天,前线的坏消息就传了过来。苗沛霖对自己听到英法战败的消息感到十分万幸——这要是过了长江,周围还不都是红毛番?到时候自己就是想不打,在人家威胁下也只能无奈地作战了!
苗沛霖感到此地不宜久留,这里距离马垱实在太近了!要是红毛番派部队过来威胁自己,前景可是大为不妙了。想到这里苗沛霖快步走回大帐,低声对手下下达命令:“通知部队,马上朝寿州转进!”
“大人,我们不到湖口去了?”
“还去个鬼哟!红毛番都不是人家对手,难道我们过去给他们垫背吗?发匪打不过,红毛番咱们惹不起,躲总可以了。”
“可我们这里有十多名英法……这个红毛番军官,他们若是阻挠……?”
苗沛霖的团练中有一些坎布里奇派来的教官,平常苗沛霖总是称呼他们洋兄弟,并且要求手下也这么称呼人家。可今天苗沛霖又称呼人家为红毛番,他的手下脑筋一时反应不过来,乱套了。
苗沛霖现在可顾不上这些“洋兄弟”了,见手下不识趣地请示对自己部队中红毛番的态度,苗沛霖脸一沉,阴森森地说道:“告诉弟兄们把这些家伙盯牢,他们若是敢阻挠,捆起来就是了!这些家伙如果还多嘴,干脆‘咔’……”苗沛霖做了个砍头的架势。
听了苗沛霖的话,他的手下一个个震惊了,这不是与红毛番翻脸又是什么?真要把红毛番给做了,那些家伙不盯着自己打才有鬼了!
“这个……要不要把我们转进到寿州的消息通知李大帅?”
“通知他?……用不着,红毛番在湖口打了大败仗,现在只能个顾个的了,若是跑慢了,什么都晚了!我们连夜就走,什么人也用不着通知!”说完苗沛霖狠狠瞪了眼不开窍的手下。对苗沛霖来说,留在这里晚走一步,被红毛番强留下的可能性就增大一分。自己好不容易才把部队扩大到上万人的规模,这要是留下,到时候可就什么都没了!
苗沛霖不知道,他的部队中不光有英法联军以教官名义派来监视并且改造他们的军官,同时还有大量的清朝探子,其中李昭寿派过来的密探就不少。英法教官因为与他的团练格格不入,他真要跑了,这些教官也成了捆好的白猪,对逃跑的苗练一点办法也没有。而李昭寿派来的密探虽然无法影响苗沛霖的行动,却很快将苗沛霖行踪汇报给李昭寿。
清廷江南提督、帮办军务李昭寿在得知苗沛霖逃跑的消息时,还得到了英法联军兵败湖口的消息。破口大骂苗沛霖不地道的同时,李昭寿自己也打起了逃跑的主意。苗沛霖为什么逃跑李昭寿心里清楚的很!他也同样不想当英法联军的替死鬼。于是李昭寿率领自己部队,在费金绶、徐少蘧的枪船武装配合下,打着讨伐叛逆苗沛霖的旗号浩浩荡荡离开望江县北上了。不守信用的苗沛霖自然是需要消灭的,对李昭寿更重要的是自己距离火坑也越远越好!
在江宁指挥若定的坎布里奇公爵发觉自己招募并且武装起来的数万新洋枪队,几乎在一夜间风liu云散了。这消息让坎布里奇叫骂不已,不可信任的中国人、卑鄙下流的小人、见风使舵的坏蛋、流氓、土匪、毒蛇……无数美妙的词语被坎布里奇慷慨地赠送给李昭寿他们。只是任凭他再怎么气愤,也无法挽回这个即成事实了。
让高贵的坎布里奇公爵更加郁闷的是英法联军的形势。一败再败下,老迈的公爵身体彻底垮了下来,再也无法指挥部队作战了。只是坎布里奇公爵倒下的消息,对士迪佛立将军来说实在是太迟了。如果公爵在到中国之前倒下,他很有可能因为一力主战,在军衔上再升上一级,成为远征军真正的总司令。可现在战争蒙上了阴影,极力主张开战的士迪佛立将军就成了国内发泄怒火的替罪羊。只能很窝囊的结束自己在远东的使命了。
当然,北京的清廷政府听到英法战败的消息,对发匪的恐惧是远远大于洋鬼子无能所带来的沮丧心情。南方的战况因为英法联军战败原故再次恶化了,而因为苗沛霖的再次叛变,清廷只能调集人手对已经稳定下来的豫皖地区展开围剿。至于李昭寿,撤职查办关进大牢是清廷讨好友军的法宝。唯一让人可以在一片阴霾中感受到一丝光芒的是僧格林沁的部队正在稳步前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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