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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蓝的天空下,墨绿的海浪拍击着干舷,溅起浪花变成一片白色泡沫又落了回去。

绿底黄十字旗帜在桅帆上随着海风卷动着。四十一岁的诺尔·阿思本正站在旗舰“江苏”号的索具上眺望着灵昆岛,伯哥尼、赛维、法贝斯等其他军舰舰长或依或靠在阿思本身后陪着他。水兵在船上来回忙碌着,将一门门火炮拉回后面,擦拭炮管内的污垢。

翠绿的灵昆岛上火光忽明忽暗地闪现着,几缕黑烟徐徐上升,在半空中汇集成厚重的灰黑云层。在船上阿思本也可以嗅到熟悉的树木燃烧发出特有的焦臭味。刚才他才率领六艘军舰借助初升的太阳掩护对灵昆岛发动了猛烈的轰击。攻击进行的很顺利,可以说顺利的出乎想象,在炮火和火箭猛轰下,灵昆岛如同一座死岛,没有做出任何回击——阿思本所指挥的所有军舰都笼罩在太阳光芒中,从灵昆岛根本无法有效对他的舰队进行观测,同样,也就无法进行有力的回击了。

习习海风中阿思不屑地撇了撇嘴从索具上跳了下来,虽然在阿思本过来前清国密探已经多次提醒过他,在灵昆岛驻扎有一千多携带了新式大炮的叛匪,但刚才这些匪徒在自己进攻时候并没有发射一发炮弹,也许无能的中国人在看到自己强大舰队过来时都已经可耻的逃之夭夭了!

“他们过来了,上校!”“江苏”号舰长法贝斯突然手指着灵昆岛的方向大声喊了起来。

从灵昆岛方向驶出一艘交通艇,慢慢靠近“江苏”号。交通艇还没有靠拢,有人在上面大声对站在索具旁边的阿思本喊了起来。“上校,岛上没有发现什么人,那些强盗在我们到来之前都逃跑了!”

“该死,这些胆小鬼真是废物!”阿思本嘴里虽然骂着素未蒙面的温州守军,可脸上却露出高傲并有些不屑的笑意。

也难怪,一八五八年十一月(第二次鸦片战争时期)阿思本曾经作为一名舰长,驾驶“狂暴”号军舰载着前任加拿大总督现任英国全权专使额尔金离沪沿着长江上溯考察新开辟的通商口岸,途经天京、安庆时候均与岸上的太平军炮台发生过冲突。仗着船坚炮利,阿思本根本就没吃什么亏,倒是让阻拦的太平军损兵折将,只能看着英舰到汉口去,在十二月又一路畅通无阻地顺流而下,直达上海。阿思本根本不相信才短短不到五年时间,这些叛匪就有了先进火炮,战斗力大大提高了。果然今天自己一开火,那些叛匪还不是逃的踪影全无?

“大卫,上来吧,我们到温州去!”阿思本冲着交通艇大声喊着。

一身鲜红军服的皇家海军陆战轻步兵团一营大卫·贾米森中校营长登上了江苏舰。

大卫刚登上军舰就板着脸冲船上这些军官说道:“上校,这个岛上什么也没有,只抓到一头到处乱跑的中国野猪。是否将这个俘虏带上来晚上大家好好的吃一顿?”

“这头野猪还是改善你们陆战营生活吧!”古板严肃的英国军人听了大卫的话哄堂大笑起来,作为始作俑者大卫也裂着嘴跟随大家一起笑起来。

阿思本没跟随大家一起乐不可支。轻而易举攻占瓯江重地灵昆岛自然是好事情,可自己一开火,对方就撒开脚丫跑的无影无踪,这让他如何消灭自己的这些敌人?!

“中校,岛上守军什么时候跑的?”阿思本等大家笑的差不多了,看着大卫冷峻地问道。

“岛上敌人应该是今天凌晨乘着我们还没有合围灵昆岛之际逃跑的。军营中凌乱散落着旗帜、军衣、破鞋、长矛。在伙房今天准备早上给土匪吃的东西撒了一地,另外东海岸我的士兵还发现丢弃的两门火炮。不过火炮已经被破坏了,而且相信这种只能发射实心弹的六磅火炮各位长官都用不着。”

大卫·贾米森及尽所能嘲讽那些见到英国舰队过来连夜逃跑的匪徒。刚停止发笑的那些舰长再次哈哈大笑。大英帝国是无敌的,这个观点深深地印在这些皇家军人心中,连那些强国他们都不放在心上,何况落后中国的一帮土匪?!

“先生们,安静……请大家安静!够了,现在还不是笑的时候。”阿思本自己虽然也很想笑,可想到身上肩负的使命,他强忍住笑意,双手用力地下压几下。“岛上没有居民吗?”

“村庄中居民早就撤走了,只在街头发现一只乱窜的猪。”

“上校,看来那些土匪缩回温州了。我们还是到温州好好教训一下这些未开化的野蛮人吧。”

阿思本正跟大家一起微笑着,从后面走过来一个落腮胡子神色严峻的英国陆军上校。

过来的陆军上校是英国苏格兰第二十六步兵团亨利·麦肯森上校团长,这次他的步兵团跟皇家海军陆战轻步兵团第一营还有一个法国志愿骑兵连一起配合阿思本舰队对太平天国在南方重地温州进行攻击。

原本阿思本特谴舰队是要先打福州的,可根据各种情报,在福州太平军构筑了完整的工事,同时还拥有大量从国外进口的先进重炮,靠十来艘军舰想要闯进闽江,不能说可能性没有,但肯定要付出重大代价。而且福州城周围聚集了大量太平军,在情报系统被摧毁之前,了解到的就有装备精良部队三万余众,一个月了,谁知道福州那里又增加了多少太平军?让一千多英法联军进攻防备森严的福州,这是不可想象的,习惯了专挑软柿子捏的英国人可不想让自己出师不利!刚好,从各种情报汇集的来看,温州那边留守的部队并不多——除了海防炮兵,温州只有一个装备了滑膛枪的不满编旅一千人,而且这个旅维护社会秩序的时间要远远多于进行训练。如果天下无敌的英国军队对付不了这些乌合之众那也不用作战了。

阿思本点点头,算是赞同陆军上校意见,“上校,我的舰队将用炮火配合您的苏格兰第二十六步兵团占领温州,女王的旗帜将飘扬在远东大地上。相信对付这些乌合之众上校一定会很好把握这难得的机会。伯哥尼,命令舰队进入瓯江,我们到温州去。”

说完阿思本朝后面的运兵船望了一眼,让阿思本感到遗憾的是自己运来的这些部队装备还和克里米亚战争时一样,是恩菲尔德步枪,而法国人也好不到那里去,还是米尼埃步枪,这些都是前装步枪,跟自己将要面对的敌人比起来性能上有不少的差距。

从各方面了解的情报看来,太平军的装备已经大大改善了,可以说甚至比最强大的大英帝国军队装备还要好,威力还要大!后膛枪、后膛炮、飞艇……这些英国都有,可装备部队数量少之又少。这引起了一心想要干涉中国内政的英国政府高度重视,原本英国人在三月份就打算出兵干涉中国了,为了武器方面不落后,匆忙间只能从法国进口一批后膛步枪装备部队,而法国也并不迟钝,在一八六三年四到七月间给部队装备了由安托万·阿尔方斯·夏斯波研制的后膛步枪。

应该说夏斯波后膛步枪从比较上来说比温州进口的德雷泽后装击针枪要好上许多,只是大面积改装需要时间。而到了七月从中国传来的消息越来越不利于中国统治者,虽然英法联军装备还没有完全改装好,但政府已经忍耐不住了,匆忙间宣布干涉中国内战。这时候部队的换装却还在进行中,阿思本舰队保护的这些陆军装备就全部没有更换过,到现在还使用恩飞耳德前装枪。阿思本现在只能祈求关于中国叛匪装备精良,这只是谣传,后膛步枪赶不上前膛枪好。

“是,上校阁下。”伯哥尼答应后到前面下达命令去了。

阿思本内行地看了看灵昆岛两边航道,对大卫道吩咐道:“中校,让您的陆战营回来吧,这里用不着防守。”

阿思本相信自己舰队的实力。若是真要有什么意外,他的舰队四十来门各种火炮,足以将阻挡自己的一切撕成碎片。而且灵昆岛南边航线江宽水深,想要从两岸封锁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对付一帮土匪士迪佛立将军竟然会动用我们苏格兰第二十六步兵团,将军他也太胆小了!”

亨利·麦肯森上校见各船开始行动,嘴角露出一丝高傲神情,不过很快又隐藏起来——阿思本的眼光扫到他身上来了。

在英国海军一直显得比陆军要重要,这也难怪,陆军在外面打了败仗对英国本土是没有构成任何威胁的,反过来要是海军战败了,那么大英帝国将失去保护国家最重要力量!换句话说,英国将很快灭亡了。

从德雷克开始,近三百年中,海重于陆成为大英帝国上下共识,依靠庞大的舰队英国在世界各地建立了众多殖民地,依靠强大的海军,英国打赢了一场场跟各个崛起强国之间殖民地战争,尤其是拿破仑战争时,要不是纳尔逊在特拉法尔加角海战中大败法国和西班牙联合舰队,英国历史就要完全改写了。多年的传统造成了即使双方都是上校,面前这位陆军上校对阿思本还是要显现出必要的尊敬。

阿思本不想让亨利太小看了当前的敌人——虽然他自己也瞧不起面前的对手。“上校,不要忘了士迪佛立将军指挥的部队会让这些土匪给消灭,这是让人难以置信的!

可以解释的只有要么土匪战斗力超群,要么将军无能。可上校您认为大英帝国的将军是徒有虚名吗?上校,您可别将一世英名抛在东方,还是小心从事才是上策。”

十来艘船慢慢起锚缓慢地鱼贯进入瓯江。舰上黑洞洞炮口指向两岸,跟在六艘军舰后面的是十二艘运兵船。一千三百名士兵,这是这支舰队装运的用来作战的陆战队员。

当然,必要时军舰上的四百名水手也可以随时上岸增援。

温州。

背着手紧锁眉头的陆战旅少将旅长池洪鉴带着心事重重的温州补充旅张新宇旅长登上了海坛山,在他们身后警卫员警惕地盯着周围,慢慢跟在他们后面。

从海坛山望下去,日光下原来熙熙攘攘的远东第一热闹城市一片死寂,只有酒楼上用来招揽客人的旗帜随风飘动着。一阵江风吹过,地上的落叶随风飞舞,旋了几下又落下来。东边几屡黑灰烟柱渐渐在朝温州靠拢。

“池旅长,司令员真的打算放弃温州?”张旅长望着东边烟柱越来越近,轻声问道。

虽然司令员用白纸黑字写着弃守温州的命令,可张新宇还是祈求能从负责指挥战斗的池旅长那边得到否定答案。池洪鉴痛苦地死死咬着嘴唇,从嘴里蹦出几个字肯定回答了张新宇。“没错,前面的命令只有简单的撤离温州四个字。至于新的命令,现在司令员还没有说,我也不知道。”

池洪鉴自己也希望这个命令是假的,装备精良的陆战旅居然要在敌人到来时候逃跑……尤其是当面的敌人是红毛番,这让心高气傲的池洪鉴根本无法接受的命令。

“真他娘的窝火!”张新宇狠狠地将一截松枝从树上掰了下来。嘴里嘟囔骂着。

“老子补充旅建立后胜仗还没有打,倒先要背个逃跑的名声,以后这还怎么抬起头来啊?!温州旅温州旅,丢了温州还能叫温州旅吗?没得给家乡父老笑话!池旅长,你不知道那些撤退的百姓是怎么看我的,他们在责怪我呀!掏了那么多钱,敌人上来了居然将他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丢给了红毛番!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池旅长您还是带领弟兄们打吧!这些该死的红毛番就是要占领温州,他也应该是踏着我的尸体进来!不然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原本心中不满的池洪鉴见张新宇说的有些离谱了,连忙劝道:“张旅长,你的手下有多少部队?装备又如何呢?你还真的想不成功便成仁啊?放心吧,首长总是有他良苦用心的,不然拆了温州城墙干什么?”

见池旅长问起自己部队情况,张新宇不开口了,他的补充旅说是一个旅,实际上只有不到一千人,在准备战斗情况下才刚扩充到一千来人,只相当主力部队一个加强营的人数。至于武器,都是主力部队淘汰下来的前装滑膛枪,这些步枪使用有段年头了,射程近射速慢不说,很多步枪因为缺乏保养,根本就无法使用!什么都先保证主力部队,造成的后果就是自己这种补充旅成了二娘养的,在装备上跟主力部队真是天差地远。至于拆卸城墙,给张新宇的感觉就是在五月份首长就打算将温州丢弃了。

从五月开始,按照司令员的命令,留在温州的部队将原本坚固的城墙拆了个七零八落。同时留在温州的主力部队纷纷朝福建、江西、浙西开拔,偌大个温州城只留下一个补充旅进行守备。不过进入八月后根据地得到了英法联军马上要进攻的情报,在温州的百姓进行了疏散,同时因为重要工厂转运工作完成,在崇明岛的陆战旅转移到温州来了,在宁波、台州的荣一师也将一个装备了六二二式步枪的主力营派到乐清。

到九月份温州周围已经没有真正的平民了——最近的居民也距离温州有四十里地。整个城市成了一座兵营,城内驻扎了一千补充旅,五千陆战旅官兵驻扎在城南外五龙山背后,而江对岸驻扎了荣一师的一团三营八百人。

跟英法联军比起来,温州守备主力部队在人数上,装备上均不下与对方。虽然补充旅装备差了点,可陆战旅的装备要远远好与面前敌人。唯一的缺憾就是因为炮兵师全力攻打长沙,在温州现在只剩下陆战旅的一个炮兵营。俩人正沉默想着面前敌情,山下通信员急匆匆跑了上来。

“有情况!恐怕首长有新命令下来了!”池洪鉴听到脚步一回头见是通信员,眼前一亮,说完连忙迎了上去。

通信员跑的很急促,见池旅长赶过来,通信员弯着腰喘了几口粗气,将手中电报递给池洪鉴。

“报告!司令员急电!”池洪鉴接过电报急忙看了起来。

“怎么?首长怎么说的?”张新宇走过来问道。

池洪鉴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完了将电报递给张新宇。“你自己看吧。”

张新宇疑惑地接过电报。“……诱敌深入,聚而歼之?只有八个字,具体怎么打没有说啊?”

“呵呵,下去吧,我们回指挥部去。司令员的意思已经明白无误的告诉我们了。要是什么都说出来还要我们这些当领导的干什么?只要在部队中派出传令员不就可以了?

要领会首长意图才能当个合格的将领。张旅长要是想到主力部队就要学会好好动动脑筋!”池洪鉴指了指自己头开心地笑道。说完池洪鉴朝山下大步流星走去,一头雾水的张新宇只好跟在后面。

指挥部中气氛十分压抑,几个副旅长、营长苦闷地皱着眉头大口抽着分配下来的香烟。自从解放军攻占温州后,将近两年时间,虽然各路敌军过来不少,可没有那路真正对温州构成什么威胁的,没想到今天居然不战就要撤出温州了。

“娘的,我们营自从建立后什么时候不战就逃跑过?从福建打到江西,再从江西打到崇明,陆战海战老子统统打过,只有敌人在我们面前逃跑的份,没想到今天倒是长见识了。”

“你小子嚷嚷啥?你委屈?老子还要委屈呢!他娘的,在二师干得好好的,谁乘想跑到这种补充旅来了?说是副旅长手下还没有你们一个营多。……你们胜仗打了不少,老子补充旅还没有开斋呢!唉,今后算是要看人家一辈子白眼了!”

“张副旅长您也别叫苦了,你们补充旅偶尔失败一下没什么大不了,我们陆战旅可就不同了。陆战旅可是全军精华之所在。这一败……唉……唉!”

…………

刚才还冷场的指挥部有人一带头,立刻热闹起来。补充旅、陆战旅各级首长大倒苦水,并不是说战败很丢人,作为军人,谁都知道世界上没有长胜不败的将军,打败仗并不丢人现眼。让这些人泄气的是自己将要面对的是解放军跟外国侵略者之间第一场战斗,这么光荣事情落在自己头上自然是再荣幸没有了。跟外国军队作战,这是任何国家军队建立的原因。对接受让中国强大、从此不再受外国欺负教育的这些新型军人来说,更是自己义不容辞的神圣使命!可仗没打自己先要将原来都城给丢了,不管怎么想也觉得太丢人了。

补充旅张挺副旅长探过头朝闷闷不乐的陆战旅政委张刚小声说道:“张政委,是不是我们联合起来一起给首长发封电报?请求首长让我们在温州跟这些红毛番好好的干一场!妈的,见人家打上门来了,撒开丫子就跑,那像一支人民军队?”

“别嚷嚷,我正烦着呢!既然首长要求我们撤离温州,大家还是撤!哪那么多废话?!”张刚猛吸一口烟,眉头锁到一块去了。撤离温州压力最大的不是这些营长、副旅长之类的军事干部,而是他这个旅政委!动员工作做了无数回,战士们摩拳擦掌正等着跟外国鬼子好好干一架呢!却一声令下调转屁股向后走,以前教育不就白教育了?这么大个弯子想要一时半晌让战士们绕过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这让他如何跟战士们交代?首先张刚自己就无法接受。

张刚狠狠地将烟蒂在鞋底按着,死命揉了揉,仿佛烟蒂就是自己面前的敌人。

“旅长回来了!”

外面警卫员高声喊了起来。指挥部中坐着的干部全部站了起来,齐刷刷朝门口望去。

到瓯江边视察敌情的池旅长跟张旅长前后脚走了进来。

“各位。”池洪鉴走到前面,将头上帽子摘了下来,随手掼在桌子上。也许走的有些热了,池洪鉴奋力扯了下衣服,衣服上的扣子崩开,敞开宽广的胸膛。“请坐。”

留在指挥部的干部急忙各自寻找属于自己的位置。一阵紧张的忙乱后,指挥部里面平静下来。补充旅张新宇旅长走到池洪鉴右边坐下,有些疑惑地看着自信满满的池洪鉴。在回来的路上池洪鉴并没有介绍下面战争应该怎么打,他这个补充旅旅长可不知道这位首长心腹爱将到底打了什么主意。不过这次保卫温州是池洪鉴全权负责的——谁叫人家是陆战旅旅长呢?他这个旅长相当于主力部队师,只要看看他的干部配置就可以了,上校当营长,中校当连长,少尉当班长,就连战士至少也是下士。自己的补充旅最高军衔不过中校,跟人家比起来差老鼻子远啦!

池洪鉴端起放在桌上的茶杯,根本不管这个茶杯属于哪个主人,大口喝了几口。喝完了抹了抹嘴,扫视了一遍坐在座位上望着自己期待作战命令的干部。

“各位,司令员已经下达作战命令了!”池洪鉴洪亮着嗓子大声说道。

“怎么说?是不是改变原来命令了?”“池旅长,首长是否答应死守温州?”“娘的,终于下达作战命令了!这下可好消灭那些该死的红毛番!”指挥部中炸开锅了,期待战争马上到来的将领们一时忘记了军中首长发话下面不得插嘴的纪律,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安静,安静……给我闭上乌鸦嘴!”池洪鉴忍无可忍了,一拍桌子大喝一嗓子。热热闹闹的指挥部让池洪鉴这么一喊立刻鸦雀无声,大家这才发现自己抢了池旅长风头,池旅长一发火,下面立马噤若寒蝉。

“听你们的还是听我的?娘的怎么跟赶集似的,部队还有没有纪律了?要是这样还怎么打胜仗?!记住你们是军人,不是平民百姓!”浓眉倒竖的池洪鉴敲着桌子恨恨骂了起来。

“要还有下次的话,我统统让你们回家抱孩子去……司令员命令!”池洪鉴再次说道司令员命令时,下面那些人再不敢插嘴了,要是还插嘴恐怕真的要回家种地了。

池洪鉴满意地见到下面那些将领望着自己不敢发问,掏出电报,用力念道:“诱敌深入,聚而歼之!……所谓诱敌深入,我们要放弃一些不容易防守的地方,做出主力溃败假象,引诱敌人跟踪追击我们。至于聚而歼之,这么简单的话相信不用我解释了吧?至于具体部署,我的意见是张旅长,你率领温州补充旅在正面拼命抵挡这些外国鬼子进攻!坚持一个小时后你要率领部队沿着到瑞安道路仓皇败退,为了狼狈一点,沿途那些桥梁就不用破坏了。”

“守一个小时就把温州丢弃了?”张新宇反问道。

池洪鉴看着张新宇笑了笑。“能守一个小时不错了。人家有军舰重炮助战,我们现在城墙早就拆了,火炮该运走的运走了,该转移的转移了。靠你的补充旅是否能坚持一个小时还真难说呢!至于温州,刚才我一直在考虑司令员为什么一定要拆掉城墙。后来终于明白了,嘿嘿,我们这些大老粗还真赶不上司令员随便动的脑筋!从司令员命令看来,司令员是要让我们将敌人歼灭在陆地上。城墙完好,温州恐怕真的不会被攻占——实际上只要我们大炮还在,温州也不会丢失。可想要歼灭敌人就不那么容易了。敌人海上有军舰,战斗失利他们只要拍拍屁股上船就可以一走了之,以后想打什么地方下来就是了。可我们呢?张旅长你可以游到船上将敌人俘虏了吗?量你也做不到。只要敌人在船上我们只有干瞪眼,倒是以后敌人四处登陆让我们防不胜防!拆了城墙,我们防御是困难了,可要是敌人进入内地,他们想防守温州也不容易!”

原本对弃守温州不满的张新宇听到这里恍然大悟,一拍桌子摇头晃脑叫了起来,“高!司令员眼光还真长远,四个月前就已经估计到温州要受到攻击了……池旅长,难怪司令员这么重视你,只是八个字你就将司令员意图琢磨透,真是佩服佩服……”

说着张新宇朝池洪鉴伸出大拇指,一脸崇拜状。

池洪鉴谦虚地说道:“算了吧,我也就是事后诸葛亮,有什么好佩服的?真诸葛,司令员也!不是那个叫什么‘今亮’的家伙。”

陆战旅在回到温州后池洪鉴曾经到赣州去过,虽然左宗棠他没有见到,可从司令部里面那些人了解到的情况,让池洪鉴对左宗棠没有一点好感。到现在他也想不明白司令员怎么会如此厚待这个败军之将,而且极为自高自大的家伙。按照池洪鉴所想的,既然投降了,杀是不杀的,把你关起来总是可以的吧?再不成,让你回家种田去!什么都好就是不要让你当什么副司令员,搞的自己现在要是见到这个解放军手下败将还要必恭必敬的敬礼,真是想不明白谁才是胜利者了。

见下面营长正在看着自己,池洪鉴不再想爬到自己头上的左宗棠了,站起来谐趣说道:“至于我们陆战旅……各位,大家现在赶快带领手下找平民百姓衣服吧,咱们从温州城内逃难去也!”

虽然日近中午,奥伦上尉还枕着手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自从被俘后,这位士迪佛立将军上尉参谋就失去了自由。开始还可以在受到监督的情况下在村庄中到处闲逛,看看田里的庄稼,骑在牛背上当一回牧童,如果不是有人在旁边监视着,奥伦真还乐不思蜀了。

可自从进入五月份他的这点乐趣就被完全剥夺了,先是不能走到村庄外面,接着很快又让他只能待在院子里,而看管他的士兵也增加了——以为自己不是什么了不起人物的奥伦不知道自己居然如此值钱,连守卫也由十人增加到三十人。每天这位最高俘虏只能待在院子里看着天上流云,数着夜空到底有多少星星,时刻期盼着士迪佛立将军能将自己从这里赎买出来。

可不知道士迪佛立将军忘记自己了?还是条件没有跟人家谈拢,盼星星盼月亮,天一天天热起来,接着转眼又要凉快下来了,可自己还继续待在这该死的院子里!到后面奥伦连这点盼头也没有了,每天不是吃就是睡,活动免谈了,人也越来越重。

街上传来鸡飞狗叫之声,唤爹喊娘声响个不停,接着外面院子传来凌乱的跑步声。脑筋僵化的奥伦正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房门被人粗暴的一脚踢开了。

“起来!别装睡了,快跟我们走!”冲进来的是看守奥伦的守卫,守卫一进门三步并成两步,几下就来到奥伦床边,一把将奥伦提了起来,大声朝奥伦吆喝着。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为什么要走?”吃饱喝足的奥伦被穷凶极恶的守卫吓傻了眼,嘴里不停地嘟囔着。

没好脸色的守卫将奥伦不由分说拖下了床,嘴里还一直叫嚷着,“快走!再不走老子剁了你!”

很快的又有几个守卫冲了进来,架起衣衫不整的奥伦上尉就朝外面跑。

来到院子外面,奥伦才发现自己刚才打盹的工夫,村子里已经乱成一团了,无数的人正朝南边落荒而逃,中间还夹杂着一些倒背着武器的士兵,有些士兵走的连头上帽子,脚上鞋子掉了都顾不上。北边温州城还隐隐传来火炮射击声。

军舰!奥伦兴奋起来,看样子英国海军终于动手,说不定自己有救了!不过高兴的心情很快黯淡下来,自己现在还在人家手里,若是发觉大事不好,难保人家不会拿自己首先开刀!

奥伦脑子里面成了乱麻,他既盼望援军赶快到面前将自己解救出去,又希望他们进攻速度慢一点,别把这些叛匪逼上绝境,到时候自己落的性命不保。想的头晕目眩的奥伦身不由己被人家拥着朝南边下去了。

看守奥伦的守卫如同牵着一条狗,拖着他跟随大家一起朝南边下去,不过带着个大活人总赶不上那些没有什么负担的难民,奥伦他们慢慢落在了后面。奥伦亲眼看见从温州出来的大群难民一股一股从自己身边哭着喊着没命逃了下去。

逃难的难民实在太多了,很快,看守奥伦的警卫由三十人稀疏成十人,接着只有三人还拉着他跌跌撞撞朝南边跑去。

“大哥,干脆杀了这家伙算了!不然那些红毛番上来将他救走就麻烦了!”

奥伦听的懂中国话,一听看押自己的守卫建议处决自己,脸色马上就变了,两滴冷汗从两颊流淌下来。他没想到救兵连影子都还没出来,这些罪犯就已经在打处决自己的主意了。

“不行!这人是首长要求必须绝对保证安全转移到瑞安去的犯人,要是杀了他,你我可是脑袋不保,除非敌人已经到了面前不然说什么也不能杀他!”那个被称为大哥的斩钉截铁地说道。

听了“大哥”说的话,奥伦真想抱着他啃上两口,实在是太可爱了!看来自己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受到死亡威胁。至于大哥嘴里说的“首长”,奥伦简直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对他的仰慕之情,他的一句话就将自己从死亡面前解救出来。虽然这位“首长”让他在这穷乡僻壤待的要发疯了,可要是可能的话,奥伦打算自己逃离虎口后,以后如果能抓到这位“首长”一定让他死的痛快一点儿——就将他塞进炮口中算了,也不用受清朝活剐之刑折磨。

“让开!让开!好狗不挡道,你们这些兔崽子滚一边去!”

奥伦正在心里幻想着自己要是可以逃出虎口,以后会如何报答在温州所受到的“优待”,他的后背猛地被人推了一把,差点让奥伦摔个嘴啃泥。身后一群从前线撤下来的溃兵连推带搡将奥伦四人推了个东倒西歪。原来将奥伦抓的很牢的守卫在溃兵面前无法在很好地控制奥伦了。

“别挤别挤……这是首长交代带走的重犯!你们别乱来……”几个守卫声嘶力竭叫了起来。

奥伦很佩服这些人的责任心,就是在如此混乱局面下,这些人首先考虑的还是自己这个俘虏,不过交战中被俘虏的怎么会变成重犯?看来这些叛匪真是够无法无天的,大英帝国早就应该挥舞起手中利剑将这些罪犯一扫而光!

“什么首长,老子逃命要紧,别挡道!”

“他娘的,跑的慢一点红毛番就上来了!你们这些小鸡娃子瞎嚷嚷啥?!”

首长的威望在被恐惧面前消失的无影无踪,吓坏了的溃兵才不理守卫如何哀求,怒骂声中,溃兵该推照推,该拽也毫不留情将面前阻碍他们逃跑的一概拽到一旁。

混乱中守卫终于无法再将奥伦看管住了,心不甘情不愿,四个人被挤的天各一方,守卫现在就是想杀奥伦也找不到他了。几个守卫几番努力想要再朝奥伦靠拢,将他控制在手中,可这股下来的败兵实在太多,守卫的努力在败兵面前渺小的如同几粒沙子想要跟滔滔洪流拼搏。

“杀了那个外国人!快点杀了他!”见无法将奥伦带到后方去,守卫终于放弃了努力,拼命在人群中叫了起来,就是在这种局面下他们考虑到的也是将无法带走的奥伦处以死刑。

“那个外国人是跟进攻我们的红毛番一伙的!赶快杀了他!”有个脑筋机敏的见逃兵不理会他们这些守卫,灵机一动将奥伦跟红毛番联系到一起。不过这话也没委屈了奥伦上尉,他倒真的跟这些过来英军渊源极深——他自己本身就是英军上尉。

“哪个?哪个红毛番?什么地方有红毛番?”守卫的话起了作用,溃兵一边逃跑一边四处张望起来,看架势只要奥伦在他们身边,这些人很有可能将他撕成碎片的。这些人刚才光顾着逃命了,并没有注意到一身中国农民打扮的奥伦是个纯粹的大鼻子。

可惜奥伦上尉已经乘着刚才混乱逃进了稻田中,现在正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呢!逃跑经验丰富的奥伦知道现在不是落荒而走的最好时机,要是有什么动静,在这种一望无际的稻田里面是很容易发现的,让败兵发现自己身影,那可真是自寻死路了!

“天啊!你们将犯人给放跑了!快把他找出来,这个人知道我们事情太多了!”

乘着溃兵一愣神工夫,守卫穿过人群朝跟奥伦挤散的地方寻去。可惜好景不长,没见到红毛番的溃兵听炮声越来越近顾不得再找外国人算帐了,再次开动双腿奔跑起来。

万幸不已的奥伦正想悄悄溜走,南面沿着道路飞驰过来一匹战马,马蹄声声吸引了奥伦注意。嘶鸣声中,战马停在距离奥伦潜伏地方不远之处。

“张旅长,司令员命令你部在这里阻击敌人至少一个小时!掩护总指朝瑞安顺利转移!”马背上的通信员大声对人群中一位年纪比较大的军人说道。

“一个小时?!”被称为张旅长的转头看了看四周。

“说的轻巧,娘的,这里一马平川,敌人不光有洋枪洋炮还有骑兵!这让我们怎么阻击!?”张旅长恨恨地骂了起来。

通信员勒着战马在张旅长面前兜了一圈用力说道:“张旅长,司令员跟总指还有一些女眷现在都在前面不远地方,要是让敌人轻易南下我军损失就大了!司令员说了,无论如何要你们坚持一个小时给总指转移争取时间!只要完成任务,司令员重重有赏!

我现在还有命令先走了。”见北方烟雾弥漫,炮声隆隆,通信员不敢再待下去了。随便找了个借口掉转马头一催战马逃之夭夭。

“这些长腿的,跑的比谁都快,只知道让我们送死!”

“就是!红毛番可是装备比我们强多了!要有能耐自己过来阻击啊?怎么还没见到人影就跑了?”这些战场上的败兵见通信员消失在马蹄掀起的黄尘中七嘴八舌地愤愤骂了起来,他们忘记自己也是一触即溃了,现在的嘲骂是典型的五十步笑百步。

见手下唧唧喳喳吵个不停,张旅长高声叫了起来。“弟兄们!我看这样,这里都是平原想要阻挡敌人做不到,我们还是到集云山尽自己力量阻挡一下吧,挡的住算我们能耐,要是真的无法抵挡那也没办法。唉,尽量争取时间吧。”

“走走!到集云山去!我们这么差武器要是没有地形帮助怎么打的过敌人?”

“快走,到集云山占领工事去!你小子别挡道,走快点!”

一听旅长说的话,这些士兵来了精神,一边嚷嚷着一边继续朝南方涌了下去。很快道路上恢复了平静。

见大队人马走了,奥伦畏畏缩缩从稻田中探出头来,道路上遍地都是丢弃的帽子、踩掉的破鞋,南方黄土飞扬,那些溃兵越走越远,人影在杂乱的尘土中时隐时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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