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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到男人话语间的郑重,李姌思考了更多时间,在罗开先以为她都睡着的时候,才开口反问了一句:“夫君你是说二道沟和何丘寨那些人?”
“没错,你觉得他们和昨日李刺史手下兵士相比,有甚区别?”二道沟和何丘寨是灵州周边小部族中的两个,一个是因地而名,一个是因姓氏而名。时常忙着照顾童子营的李姌能说上这么两个名字,罗开先已经算是欣慰得很了。
火娘子皱了皱秀气的眉毛,继续说道:“初见二道沟那些人,他们穿着的袍子脏污破烂,骑的马匹也是瘦骨嶙峋,与之前遇到的匪盗没甚区别,之后被我们招揽,也算是吃饱穿暖……应是跟着我们的人学的,变得干净了不少……至于李刺史的手下,昨日我没怎么留神,不过他们也就是比之当初的二道沟那些人也就多穿了一层铠甲,里面的袍服同样很是破旧,昨日偶尔路过贴近时,都能闻到他们身上的汗臭味,显然……他们的境况并不好,和我们的人相比,相差甚远……”
“娘子真是心细如发!”随口夸赞了一句,罗开先颇为欣慰的把女人温软的身子向怀里揽了揽,接着说道:“二道沟等诸多小部族或说村落之人只能算是勉强维持活着,他们除了依附党项人,或者附庸宋人,并无其他更好出路,所以当我们招揽他们时,很快就能得到他们的跟随,所谓穷则思变,即是如此。而绥州此间,虽名为宋地,却处身边塞,与赵宋庙堂距离甚远,且常有战乱之苦,人心难安之时,其生计何在?以娘子所观赵宋边军之态势,此地治下之民会为何等模样?虽不曾亲见,却不妨揣测一番……”
“如此说来……夫君你是想拉拢绥州这方庶民?”男人说得详细,李姌听得也很是认真,趁着男人话语停顿的时候,提出质疑道:“只是,绥州为赵宋治下,此地庶民若要迁徙,东去千里皆为赵宋之地,何必辛苦远赴灵州?”
李姌的这段话语并不是吹毛求疵,而是确有这样的可能,不过她还是小窥了自己男人的思虑缜密,但听罗开先朗声说道:“娘子所言不差,若在马扎尔海岸,因族群之别,各地族裔皆重麾下丁口数量,必如娘子所言!然娘子有所不知,眼下赵宋政体沿袭唐制,对各地民众迁徙之事禁锢甚重,且流民之乱每每得不到有效疏导,往往酿成流匪之祸……如此境况下,别州治政之官吏又怎会容许外境之民随意过境?”
罗某人这话可不是随意乱说,他的人虽然刚到绥州,并未曾见过时下宋境梗概,却不妨碍他对东方的揣测。须知后世流传的保甲制度,最初就是成型于宋时,这种制度的始因,除了便于地方官员管理一地,最方便的便是防治流民之祸。
只是他的话语一落,随之而来的便是火娘子惊叹声,“竟有此事?”
女人的惊讶并未让罗开先有所动容,他说这番话的目的也不是为了炫耀自己的博闻多识思虑缜密,而是为了印证心中所想,顺便理清思路。毕竟身边没有亲近的谋士,唯有最亲近的女人能够拾遗补缺,所以他继续说道:“娘子毋须惊讶,为夫从不虚言!我与娘子同样初至绥州,却不妨碍了解赵宋事宜。赫尔顿现已落足宋都汴梁,先前曾多次遣人送密信与我,娘子若是有心,稍后一段时日所见必能验证为夫所述……”
“夫君莫恼,我只是心中惊异……”女人翻身坐在男人腿上,双臂揽住男人的脖颈腻声说道:“宋人怎会如此不智?束民于土,无异于筑堤拦河……”
“无他,怠政耳!”抬手揽住女人的腰身,罗开先嘿然出声,语气中愤然之意几欲喷薄而出,随又解说道:“据闻宋帝重用文人治政……文人者,偏好口舌之争,每以博闻广识而自矜,余暇更是深埋故纸,沉湎于前人哲论,却不善革旧创新。此辈若掌一地治权,多半口中自述视民众若子侄,而其行实则待诸民若牛马,恨不得诸多民众温驯若羔羊,彼辈则可用规章条文做栅栏圈禁诸民,适时便可与同济高谈阔论,自负贤达英明!”
“嘻……”李姌眉角弯弯,嬉笑出声。她用一双大眼仔细盯着男人说道:“赵宋文人惹到夫君你了?从未见过夫君这般激昂愤慨模样呢……瞧,眉毛都要竖起来了……”
说着话,她抬手便抚向罗开先的眉梢。
罗开先大囧。
有这小女人在身旁,他的心情松快了许多,一时情绪激昂,竟然不自觉地把后世压抑的感触带了出来——这却是无法与时人说的,即便是身边最亲密的人。
好在身边小娘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妥,罗开先心中自警的同时又有些啼笑皆非,抬手抓住女人乱伸乱摸的小爪子,嘴角弯弯的说道:“小娘莫要搅闹,适才你在问为夫所想,这在与你诉说,怎又不想听了?”
眉眼弯弯的李姌轻轻挣了几下,没挣开男人手臂的束缚,索性把脸庞靠在男人肩膀上,眯着眼说道:“小娘自是想听的,只是夫君思虑如此周全,小娘即便听了,又对夫君有何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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