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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妙顺的父亲原本是汉阴县的一名主簿,秉性颇为耿直,对于知县的贪赃枉法忍无可忍,向当时的陕西提刑按察使司作了举报,不料状纸落入知县的岳父手中,结果被知县用鸩酒毒死。
虽然这个知县在洪武十二年便因为贪污事发被处以剥皮示众的刑罚,而父亲却是含冤九泉了。当时他刚满十五岁,母亲因悲愤攻心致双目失明。这一切的遭遇使何妙顺本来以父亲为楷模的心思渐渐远去,虽然也继续读书,但却因为心有旁骛的原因,却是连个秀才也没有考上,却是结交了一帮自以为仗义行侠之人,三教九流之徒,学到不少察颜观色、装神弄鬼的本事,但是由于父亲的熏陶,在骨子里又有种好为不平而仗义相助的脾气,因此在叛军内拥有不小的声望,也被称为四大天王之一。
为此,母亲那一双无光的眼睛也不知流了多少泪,恨儿子难能成才,却又一把掌舍不得打他。因为她觉得儿子幼年失父太可怜了,转而怨叹自己双目失明有失教子之责。只得随儿子的好恶任由他去。等何妙顺在沔县站稳脚跟后,把自己的老母亲接到定军山里,也打算小心的尽孝心,伺候母亲。
“唉……。”止住了脚步,面对已经渐渐升高的太阳摇头叹息,眼中的厉色早就被思念母亲的柔情代替,但随即又泛起了一种烦忧。
他考虑对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如果秦王府和陕西都司放弃他们,那么他们只有死路一条,无论找谁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加速沔县叛军的消亡时间,现在他们被困在沔县境内,受到陕西、四川两个地区的压力,他知道,如果暴露真实情况,朝廷真的发严谕。陕西官场要面临一番清洗,虽然是咎由自取。但他们沔县义军也很难脱牵连,轻则义军必受诛杀。重则估计沔县周边会十室九空啊。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迈开沉重的脚步,朝着另一个方向匆匆走去,并且十分留意身后的动静。在西安城逐渐热闹的街市中,很快的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让人无从跟起。
何妙顺猜对了一件事情,却是将另外一个事情猜错了,他以为张震已经出卖了秦王。出卖了沔县的义军,但事实却不是他想象中那样。跟踪他的人却是徐辉祖所带来的内厂宿卫,张震连知情也不知情。
虽然现在独秀馆钦差行辕坐着等候徐辉祖的召见,却是丝毫没有举报的觉悟,因为为官多年,深知宦海规则。张震十分清楚的明白,他们所犯的事情,可不是一般的贪赃枉法。往重里说。那就是谋反,虽然秦王殿下暂时没有谋反的心思,只是借助叛乱向朝廷索要财物、粮饷。但是养匪自重这个罪名,也足可让秦王被废,那由于是皇家血脉的关系,秦王死不了。那朝廷必须要为秦王找出替罪羊来。
那他张震就是一个绝好的靶子,为秦王脱罪而指路的明灯啊。就算是有悔过的情节,最多不过将灭九族改成灭三族而已。横竖是个死字,怎么也逃脱不了。
他没有退路,当然凭借他的后勤屯田兵卒,也没有那个胆子翻起风浪,虽然在西安周遭只有一个师的兵力,但是他亲自提供的装备和体验过定西军的肃杀,在这种威势之下,张震甚至连杀何妙顺灭口的心思都没有敢生出来。
没有胆量灭口,当然也没有胆量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与朝廷钦差的手中,他只有无限制的拖延着,像一个刚刚过门的小媳妇模样,欲迎还拒、羞羞答答以同是军旅出身的缘由纠缠着徐辉祖,希望这次能够侥幸过关,希望是自己多心,希望是钦差大人想要收拢人心才故作的那种姿态。
“张大人久候了,不过指挥使今日来的好早,难道衙门没有公务可做吗?”
徐辉祖从后堂转瞬而出,淡淡的调笑着,一脸清爽却是不见刚刚梳洗过的痕迹。张震立即警觉起来。因为他等了半天,亲卫们给自己的答案是大人正在梳洗。但他又不好明说,立即就站了起来。
“钦差大人劳苦!”张震抱拳行礼,然后道:“衙门那点事,钦差大人还能不知,自从西北军镇成立,其中大部分事务交由平安总督亲自署理,现在下官的职责就是陪同钦差大人銮驾啊。”
“张大人客气了,请坐、请坐。”徐辉祖还礼,两人随即坐下说话。
“张大人今日莅临,不知昨日所谈之事想的如何?!”
打心眼里有些厌恶这个兵油子,自己经由内厂收集情报,虽然他也暗示了张震,但是其竟然采取不明说、不反对,也不合作的态度在这里和自己硬拖,见张震那皮笑肉不笑一脸谄媚的样子,徐辉祖实在不想与他虚套,就直接问道。
“下官昨夜考虑了一宿,愿意协同钦差大人办好皇上的差事。”
“向闻张大人办事精明于练,有指挥使大人通力勘核,看来皇上的嘱托,徐某可以轻松完成了。”
“魏国公的意思是……?”
“不是下官的意思,别忘了,下官奉天钦差,此乃皇上的意思!”说着从袖中取出一纸牒文递给张震,说道:“请大人过目。”
展开牒文,张震用眼扫了一下,双手不由一抖,仔细看去,只见上面写着:
查沔县高福兴、田九成余孽何妙顺、陈二舍、仇占儿、金刚奴等,击杀官兵,罪属反叛大逆,敕令魏国公协同西北军镇总督平安剿之,陕西各处通力配合。务必一网打尽……金刚奴等叛逆一经捕获,即按大明刑律就地正法,斩首示众,并出榜公告,昭谕百姓。若有包庇者、无论贵贱,一律同罪……着魏国公徐辉祖便宜行事……。
牒文下方是兵部、内阁大学士解缙的大印。看罢牒文,张震倒吸了一口冷气。
“叛逆之徒,令人发指。”徐辉祖静静的等待张震看完,说道:“皇上虽然身在京师,但是心忧陕西百姓,深恨不顾民生而滋事者。所以下官来之初,就曾诏谕,现在又有兵部和内阁共同行文。可见皇上的重视。”
“张大人,看明白了么?”徐辉祖背着双手,斜睨着发呆的张震,却问道:“大人打算如何协助本钦差呢?”
“不敢。钦差大人但有所命,本官自然遵照圣上谕示,决无半点含糊。”说罢,小心收起牒文,躬身双手递给徐辉祖。眼神已经有些飘忽。
徐辉祖见状却是一笑,说:“大人秉公办事,伸张正义,为民请命。必定名播遐迩。叛逆平复后,本钦差自会协同平安都督奏明圣上,说不定张大人还要平步青云呢!”
“张某既为朝廷命官,食国家俸禄,自当效忠皇上。尽心尽职。为朝廷解忧,岂敢苟且懈怠,玩忽职守,下官该如何做,请钦差大人明示!”
“说的好、说的好!大人忠心可嘉,下官佩服。”对于这样的牙疼话。徐辉祖当然听得太多,早有了免疫力。听完表态,不紧不慢的问道:“张大人。还有一事相询,关于沔县叛逆之罪,不知大人知道多少,可否移交本官驾前呢?”
“牒文已有明令,谨听大人教诲。”张震说着,脸上露出为难之色,继续说道:“白莲余孽已经在洪武三十年被长兴侯和武定侯联手击溃,高福兴和田九成被擒诛杀,余孽尚未查获,不过很久没有再听说作乱的消息,卷宗也基本被移至总督大人行辕备案,下官估计,叛逆已经溃散,现在不过是一些山匪小盗,打着白莲余孽的旗号而已,实在不值大动干戈,以至于惊动圣驾。”
“金刚奴聚众谋反,啸聚山林,流窜于沔县、略阳、两当、徽州、阶州、文县等地,杀朝廷命官,对抗朝廷官兵,占州县蛊惑百姓抵抗赋税,这些证据确凿,罪当万死,不过……长兴侯和武定侯既然为剿匪开创了一个很好的起端。我们更要加倍努力,才能不辜负圣上厚望啊!”
听徐辉祖说起来头头是道,有些事情,甚至比自己这个陕西都司的指挥使知道的还清楚,张震的汗不由渐渐打湿了内衣的后背,低声称是,道:“钦差大人言之有理,下官这就回都司衙门,即刻下令重启卷宗,然后呈报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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