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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一行人便到了秦国鲁国大长公主宅后的园子中。这园子极为宽阔,宣一观便在园子的东北角上。是当初妙远投水不嫁后,按列出家修道时,在拜师之前,大长公主教人在这院中为她修得一座小小道观,名字宣一观是妙远自己取的。
一行人进入观中,在一座小小的三清殿中,妙远正在三清坐像前焚香,小道姑敬真和敬修在一旁儿诵经。
“云儿……”大长公主在她身后颇有些激动的喊出声。
妙远闻声转过头来,见是自己的祖母来了。便忙上前来向她单手一礼:“无量天尊。”随后上前两步扶住她含笑喊了声:“祖母。”
“听你母亲说你有伤在身,到底是伤到何处了?要紧不?要不要去请个郎中来瞧一瞧?”大长公主握住妙远扶住自己的手一叠声的问。
妙远笑答:“祖母,不妨事,只是一点儿箭伤,用了我师傅的伤药已是好多了。要说请甚郎中,我自己不就是郎中么,何苦又去请人。”
大长公主拍拍额头笑:“到底年纪大了,我怎忘了你师傅玉景真人在医道上也颇有建树,你尽得他真传,在这上头必是差不了的。”
妙远一面与祖母说话,一面将她迎进后面自己房中去坐,又叫小道姑敬真去泡茶来与众人吃。众人在她房中不免说些这些年家中朝中之事,妙远也说了些在外修道之事。一时茶毕,大长公主起身回去时便让她好生养伤,那斋醮祈福之事迟些儿做也不妨事。
夏翠容待欲和女儿说些话,却见她面上有些淡然,话在唇边又说不出来的,只能与大长公主一起出来。路上,大长公主见她面有戚然之色,便说:“云儿这修了十数年的道,性子越发冷清了。但我暗暗瞧着她并不是个无情之人,想来她再年长几岁,或许便再不会计较当初你硬是要请官家为她赐婚之事了罢。”
夏翠容一想起此事,心中即刻一阵阵的抽痛。当初她以为请官家为女儿赐了婚,待她嫁了人,便不会再惦记着冷如萱了,谁知正因此事,冷如萱一病不起,黯然早逝。落后女儿知道冷如萱殁了,便投了水。只是后来发现得早,被宅中底下奴仆救起才留得命在。
被救起后,女儿性子大变,执意要出家修道。大长公主便为她在后面园子中修了这宣一观,后又上书一封,请官家收回赐婚的旨意。再后来官家收回了赐婚的旨意,又让玉景真人做了女儿的师傅,她也离开了台州,一去便是若干年。
如今想起这些事,夏翠容唯有暗暗叹息不已。
却说冷珮珍携了赵天福的手,一径往二房的那片院落中去。先将她带到自己正房之中,又命底下婆子丫头去将西边的一个小院收拾出来,自己则陪了赵天福吃茶。中间孙女儿碧凡,小霜也过来相陪。这碧凡和小霜年纪都只有十三四岁,倒和赵天福说得起话儿。
到晚间用饭时,外祖父钱文志回宅来,赵天福拜见了。外面花厅中摆下饭来,二房中上下二十余口分坐了三桌,赵天福在外祖母冷珮珍跟前坐了,阖家上下有说有笑吃晚饭。饭毕,一家人又在灯下说话吃茶。
钱文志便说:“福儿,难为你到台州来,这几日你好生在这宅子里歇息,若是想到外面儿去逛一逛便与你外祖母说,她自会教人陪你去官说全文。再有,你若是有个甚么缺的,也只管问她要便是。”
赵天福忙起身谢了,复又坐下与众人说了一些话儿。冷珮珍见她脸上有了倦色,便吩咐一个婆子带赵天福去西边那个院落中歇息。
于是赵天福辞了二房中众人出来,随那婆子到自己歇息的院落中去。那婆子一面陪着她走一面说:“县主去住的这院子是南渡以后二房夫人的养女如萱所住,这院子中的菊花与桂树都是如萱在时便种下的。只可惜她在这里没有住上半年便殁了。落后夫人便将这院子一直空着,教人时不时来打扫,作为念想。夫人生育了两位公子,如萱是个女孩儿且年纪最小,夫人爱得如掌上珍宝似的,可惜了的,年纪小小竟然一病不起,黯然辞世……”
赵天福知道这如萱是母妃的亲妹子,南渡以后不上一年便因病殁了。听了那婆子如此说便问:“那老妈妈可知道我小姨是得了甚病殁了的?”
“还不是为了三房中那个如今出家修道的小娘子。”婆子脱口而出,说出后不由得又缩了缩头,抬手轻轻打了自己脸颊一巴掌低声道:“瞧我这张嘴,为甚就藏不住话儿……”
赵天福听她意思是说小姨的病逝似是和姑姑妙远有关,心中不由得疑心大起,忙又问那婆子:“老妈妈如何不说了,这到底是怎回事?”
婆子掌了自己的嘴,转脸看向赵天福讪讪的道:“大长公主吩咐过宅中上下人等,不许提这个的,若是被她得知了,定要撵出宅子去。县主赎罪,才将老婆子多嘴了。”
赵天福再问,那婆子便闭着口再也不肯说了。这倒弄得她心中存了疑,兀自思忖不已。不多时,那婆子便将她带入了西边的一个小小院落中。
进入院子后,只见这院落小而清幽,院中栽了些菊花和桂树,正面三间上房,房中点着灯烛。
里头两个小丫头已经替她烧好了汤,准备下了换下的衣袍。进入房中,那两个丫头服侍她洗漱了,换了衣裙,便各自退到一边儿。那婆子又把了一壶茶来放到桌上道:“县主,这是为你烧得菊花茶,夜里渴了,便喝这个罢。老婆子和两个丫头归后面儿去歇着了,明日一早再来伺候。”
赵天福挥手让三人自去,待这婆子和两个丫头走后,赵天福将门阖上,自己坐在灯下喝了一瓯儿菊花茶,方吹灭了灯烛,上床榻上去躺着。
因今日听那婆子说了姑姑妙远和小姨的病逝相关,这不禁让她极为好奇到底是出了甚么事,再有那婆子说话遮遮掩掩的也让她疑心大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这事,直到三更起也不曾睡着。
正烦躁间,忽听得院落门“咯吱”响了一声,似是有人推开了门儿。赵天福这才想到,才将也只是将这房门闭了,那婆子和两个丫头出去后,自己并没有出去关上院门。因想到这是大长公主宅内,定不会有甚贼人的。不过此时这么晚了,会是谁到这里来?赵天福心中疑惑,便从床榻上坐了起来,趿上鞋,走到门儿边将房门轻轻拉开了一个缝儿往外观看。
此时月上中天,明月朗照,将院中景物照得甚为清楚。只见得从院门外走进一个高挑的人来,从那身形看似是一个纤弱的女子。那女子穿了一件白色布袍,散披着发踏着院中如冰似银的月光走了进来,脚步既慢且轻。
只见她走进来,在院中那盛放的菊花丛中驻足,伸出微微有些发抖的纤纤素手,在那些菊花上轻轻拂过。夜风一吹,数瓣白色的挂花瓣吹落下来,那女子仰面去看那头顶的桂花树,在皎洁月华之下,但见两行清泪挂在她如玉般的花月之容上……
“姑姑……”赵天福讶然,不觉喃喃出声。看她那月下绝世容姿,玉颜清泪,只觉一颗心既醉且痛,一霎时竟然呼不出气也吸不进气来,仿若自己轻得如一片羽毛,**八荒,古往今来,青冥之上,黄泉之下,唯有她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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