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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映川站树上,遥遥望向窗内那熟悉的身影,不觉抿紧了嘴唇,一时间心情复杂得无法言说,他曾经以为,很久之前就以为,自己的生命当中绝对不会出现什么令他痴迷乃至不惜一切的,这样的永远也不会存,然而他错了,错得很厉害,因为不知不觉之间,这个却出现了,当师映川自己都还没有明悟到自己的真实想法时,真相却一个偶然的状况下被纪妖师点破,那年他也是远远藏一棵大树上,看着连江楼与纪妖师,从中蓦然惊觉这两竟是窥破了自己心里隐藏最深的秘密,然后那一刻,师映川就终于知道了,曾经自己以为永远也不会出现的那个,原来早就已经出现他的生命当中,并且深深地扎下了根。

这是一种非常微妙的感情,一个原本被他视为父兄的男,他的授业恩师,却原来早就被他悄悄地埋心里某个隐蔽的角落,将这份思慕根植于此,开出畸形的花朵,之所以从前他自己没有意识到,或许只是因为他潜意识当中就知道自己对于这个男的一切仰慕和渴望,到头来只会是一个虚无边际并且可笑之极的妄想而已,完全是镜花水月,所以当真相被戳破后,他也没有敢于做出任何争取的行为,因为师映川知道,此生达成心愿的可能性无限为零。

清风徐来,树叶沙沙作响,师映川藏身于树上,一动不动地遥望着窗户里面的动静,连江楼的样子似乎一如既往,没有半分改变,雪青色的交领大袖长袍,外披一件冷白的纱质宽袖直领对襟罩衣,黑发一丝不苟地梳得整整齐齐,戴着莲花玉冠,浓黑极长的双眉仿佛两柄黑色的长剑横那里,似乎无论时间如何流逝,他的形象都不会有所变化,此刻连江楼手捧书本,嘴唇微动,显然是讲解着什么,而他身前,一个俊秀如仙童的男孩老老实实地坐着,一手托腮,两眼望向男子,脸上一副入迷的样子,不时地点头,显然是听得津津有味,师映川遥遥看着这一幕,这画面太过熟悉,太过熟悉,恍惚间只觉得似乎是回到了很多年前,尚且年幼的自己也是这样聚精会神地听着连江楼讲解功课,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光啊,无忧无虑,然而这世上有些东西过去了就无法再拿回来,时间是最残酷也最不可挽回的事物,那些他即便愿意付出自己所有的一切去重新换回来的时光,却再也无法回来,再也无法回来了啊……

师映川站树上,一手扶着粗壮的枝干,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忍住这种情绪的,坐视一切的发生,因为他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值得他付出一切,可是此时此刻,他藏树上,五指紧抓住树干,他的另一只手捂着额头,嘴角努力翘着,似哭非哭,似笑非笑,脸上的肌肉微微扭曲着,几近狰狞,完全是一副让看不懂的表情,就此时,宁天谕的声音脑海中幽幽响起:“这种感觉……原来竟是这样喜欢他么,出乎的意料,当年遇见赵青主的时候,也是这般心潮难平,千头万绪也无法形容其中万一,甚至已经能够预感到,连江楼此今后的生当中,将会是一个巨大的变数,如果是,就会选择毫不犹豫地想办法杀了他。”

师映川闻言,猛地抬起头来,他双眼内红光骤然连连闪动,刹那间嘴角露出比寒风还要冷冽的线条,一股杀机弥漫全身,与此同时,他用了极低的声音道:“……若敢伤害到他,发誓一定会用尽所有办法,彻底毁灭!”宁天谕大笑:“蠢材,果真是个蠢材,不过,当初的又何尝不是如此?们果然是同一个,就连愚蠢的样子也是一模一样,丝毫不差!”师映川听了,微微冷笑,但就这时,窗内的连江楼突然一顿,却向这边看来,目光有若实质的刀锋,师映川登时心中一紧,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转眼间心中已经转过无数念头,既而轻叹一声,立刻便消失原地,等他再次现出身形时,已是悄然出现了那间暖阁里。

季平琰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青衣,然后当青衣取下头上戴着的帏帽,露出真容的一刻,季平琰雪白如玉的小脸上突然就涌起了一层激动的红晕,呼吸也急促了起来,这个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容貌完美得近乎虚幻,五官轮廓与自己十分相似,季平琰若不知道对方的身份,真的就是笑话了!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极力控制着自己,失声道:“……爹爹?”

师映川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似乎笑,他伸出手,轻轻摩挲着季平琰的头顶,道:“很久不见了,平琰长大了很多呢。”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季平琰也随之倒了下去,软软瘫坐椅子上,昏睡起来,师映川这才收回了目光,满脸复杂之色地看向了连江楼:“……师尊!”

没有想象中的拒于千里,也没有那种凌驾于世间一切凡物的冰冷,此时师映川看见的,仿佛仍然还是从前的那个他,连江楼的表情从容且平静,毫无波动,淡淡道:“……按照规矩,从离开宗门的那一刻开始,之间的师徒关系就自动解除,如今已经不再是的师父,也不必再如此称呼。”师映川心中微涩,苦笑了一下,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一点不会忘,也不敢忘!”连江楼不置可否,他的注意力却是集中了师映川的眼睛上,那已经迥异于常的瞳仁仿佛两颗红玉一般,泛着淡淡的微波,连江楼移开视线,随手将手中的书丢到桌上,道:“近来杀了很多,如果一直都这样下去的话,那么即便日后成为宗师,也只不过是一个沉迷于杀戮之中的可笑废物而已,若是果真迷失了自己,变成一个被杀戮之欲支配的奴隶,那么哪怕活着也是毫无意义,到时候会亲手杀了,因为已经死了。”

连江楼的话冷漠而平静,甚至有些古板,但这样的言辞由他口中说来,便显得铿锵有力,有振聋发聩之效,师映川微微欠身道:“是的,明白,但也可以向保证,也许会为了活下去而杀,为了利益而杀,甚至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而杀,毫不意他的生死,但永远不会沉溺杀戮之中不可自拔,也不会对这一切无动于衷,或许将来真的有一天无尽的杀戮当中,会彻底抛开性,但至少不会麻木不仁,更不会成为一个被杀戮冲动所支配的。”师映川的声音平静温和,也异常笃定,但殊不知他此刻心脏却是沉浸一种失落与异样的喜悦搅拌一起的古怪感情里,失落是因为听见连江楼亲口说出他们已经不再是师徒关系,而喜悦也同样来自于此--既然他们已经不再是亲密胜过父子的师徒了,那么自己是不是就可以追求对方了呢?没有了师徒名分,也许这样做就不再是悖伦、违背纲常的……

师映川的心剧烈跳动着,他的喉结有些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番,觉得喉咙很是干涩,好似久久不曾遇到甘霖的沙漠,如果说世上有什么事物能够让像他这样的犹豫不前,让他收敛自己不羁的性子变得温顺,让他甘愿为某一个变得乖巧听话,变得谦卑,那也许只有爱情才能够做到,而不是别的什么,一时间师映川抿起了嘴唇,尽力保持脸上还是一片平静之色,但他那两颗红色的瞳仁里,却分明泛起了连自己也无法抑制的涟漪,不知道为什么,师映川就忽然笑了起来,外面斑斓的阳光透过窗户洒下来,宁静而安详,师映川置身于这其中,他的心莫名地就变得恬然起来,他微微抬起了头,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却完全不知道这笑容却带着似有若无的邪异之感,他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忍的已经够久了,也许不想再忍下去,毕竟做戏的感觉并不好,那种戴着面具拼命隐藏自己真实想法的滋味,想已经受够了。”

周围的空间很大,无论是建筑本身还是室内的布置,都淡雅之间散发着冷漠,青黑色的玉石地面反射着淡淡的光,整个空间都没有丝毫温暖的感觉,有的只是凉爽,或者说,是冷肃,这令师映川微微燥热的心情感觉到了丝丝平静,他注视着面前的连江楼,看着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一时间却是千言万语也道不尽心中所想,只是轻声道:“师尊,一出生就被带走,到如今已快二十年了,们之间的感情是很深厚的,也是生当中最重要的,本来以为心里,扮演的是是兄长,父亲,师父这样的角色,但是后来才发现,不仅仅是这样的,或许不经意之间,甚至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不知不觉心里留下了一个特殊的影子,所以请现牢牢记住接下来对所说的话,体会此刻的心情。”

师映川说着,忽然就上前一步,离连江楼更近一些,走到了男子的身前,但连江楼并没有什么反应,依旧平静而立,似乎是要看看自己曾经的弟子究竟想要做什么,师映川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盯着男子,藏袖内的双手无意识地缓缓握紧,同时脸上却露出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事到如今,他忽然又犹豫了,两侧脸颊的肌肉微微抽搐起来,他不禁‘哈’地一笑,仿佛嘲笑自己的没胆,却立刻发现声音居然也变得有点哑了,直到此刻,师映川才再清楚不过地认识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么多年的相处当中,自己已经逐渐习惯了面前这个男的强大与不可侵犯,以致到了今天,自己甚至不敢对这个说出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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