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两百四十章·【你以何作翼，又飞向哪片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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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关注失去双腿的她，是否愿意失去自由。所有人只看到，她作为尖子生，成绩永远优异，以后她一定能生产出高收益的流水线文字，造福家庭与弟弟妹妹。</p>

她曾以为前途远大，可她发现路太远了。</p>

她曾幻想雏鹰展翅，可她发现墙太高了。</p>

草坪上再也不会出现自由奔跑的白发少女，她种下的花枯萎，诗集被人扔进火里。</p>

她的朋友带着弦琴来到草野，却再也没等到下一次的念诗。自由的风声飘荡在空中，暖阳下再没有她的身影。</p>

白雏菊摇曳，路过的鸟儿似乎听到了久远的回响，</p>

于是，它们悠悠地唱起了歌，仿佛在怀念再也不见的少女诗人：</p>

——“在碧空中飘浮，无翼鸟，身躯轻盈，自由自在飞翔。”</p>

——“不受拘束，不受桎梏。纸页作羽，文字作歌……”】</p>

……</p>

“——鸟儿啊，你以何作翼，又飞向哪片天堂……”</p>

青年的声音飘荡在房间中，念着她的诗句。</p>

是的。</p>

白发少女，是他笔下“创生”出来的人物。</p>

可他没有想到，他原本只是想观察她的人物成长情况，她的灵气与笑容却触动了他。</p>

他开始不忍心于他给她写下的悲剧命运，尽管她的生命本就来源于他的笔尖。</p>

他的羽毛笔停留在这张草稿纸上，迟迟没有写下结局。</p>

“……她唤我好人。”</p>

“她不知道她的悲剧来源于我的落笔。”</p>

他的笔端落在【双亲认为魔化危机在即，因此亲手斩断了她的双腿】之上，笔尖微平，似乎想将这一行划去，但停留片刻，他闭上眼睛。</p>

手指按压于太阳穴，一下，又一下地按摩，内心在剧烈挣扎。</p>

“不能删除悲剧。”他自言自语：“若是删除，这个故事将黯淡无光，她也将失去光辉点，退出罗瓦莎未来的历史舞台，她将永远成为不了出彩的角色，只能是路边的普通人。”</p>

他蹙眉，羽毛笔颤抖着，似乎陷入了挣扎之中。</p>

——如果一个人要成为【故事中的出彩角色】，就注定经历痛苦、悲剧与挣扎，忍受校园暴力、双腿尽断、被亲人利用的悲剧。如若不经历这些，此人将失去价值，变得黯淡无光。那么，他应该删去这个人的苦难，让这个人变得幸福而平庸吗？</p>

司鹊闭着眼，轻声叹息。</p>

“……”</p>

他想起了她幸福的笑容，和她眼中的信任，心中弥漫着复杂。</p>

——这是虚无主义者的幻想吗？还是创生者注定的苦涩？</p>

——创作者是反派吗？为了完美的故事而制造出悲剧，并亲眼见到自己笔下之人的命运……应当称之为残忍吗？</p>

真可笑……</p>

如果她的未来没有那么凄美而残忍，他还会那么喜欢她吗？</p>

如果她的悲剧没有那么刻骨铭心，难道他还会渴望见证她人性中的美吗？</p>

如果失去了那份唯有在死亡上生根发芽的悲怆之美，一个人是否还会让人如此念念不忘？</p>

欣赏某个人身上展露出的极限的光辉——难道不出自于这个人注定的悲剧性吗？</p>

一时间他忽然明白了，最强大的【创生者】，不该对任何人投注感情。</p>

“好人……”</p>

他重复着这个称呼，想起少女的笑容，她最后幸福的回视……还有她口中的弦琴。</p>

仿佛，一朵白雏菊盛放在她的身上，而她纤细的身形向上生长，长出数不清的花与叶。细长的白花瓣与交迭的金色花蕊轻柔地碰撞，像是鲜活的生灵在窃窃私语，又似一阵阵笑声的回音。她回首看他，整朵白雏菊便向他盛放，其下枯死的芽苗生长，汲取着笔端的最后一点空气。</p>

——然后她盛放、枯萎、死去。</p>

这时，苏明安开口：“……可如果感到痛苦，就更改她的命运吧。”</p>

司鹊听到了这“自言自语”，他困惑于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但他还是没有落笔。</p>

一旦更改……她将沦为平庸的路人。</p>

又或者，他有着绝对不能更改的理由。他需要……这位少女的存在，为了某个更宏大的目标。</p>

他放下羽毛笔，望着满目悲剧，似乎在自嘲。</p>

于是，苏明安听到这位罗瓦莎最强大的创生者，拿起一柄弦琴，在煤油灯的光芒摇曳中，唱起了歌。</p>

纸飞机与纸花散落一地，如同满地盛放的白雏菊。</p>

……</p>

“【雏菊轻摇在春风里，】”青年嗓音低沉，弦琴清脆：</p>

“【绿野之中，独自不羁，】”</p>

“【在碧空中飘浮，无翼鸟，身躯轻盈，自由自在飞翔。】”</p>

“【不受拘束，不受桎梏。纸页作羽，文字作歌。】”</p>

“【飞过高山，越过海洋。在诗篇中自由徜徉，挥洒墨迹，诗画长廊。】”</p>

“【无翼鸟啊，鸟儿啊，你以何作翼，又飞向哪片天堂……】”</p>

……</p>

无翼鸟啊，鸟儿啊，</p>

你以何作翼。</p>

又飞向哪片天堂。</p>

那天堂由何所造？</p>

苦难、悲剧——亦或光辉灿烂的死亡？</p>

我诵唱悲剧与死亡，亲笔写下哀伤，</p>

等待命运之光辉，亦或是那一刹那的痴妄。</p>

只应创生，而不必给予角色注视，</p>

只应赋予其灵魂，而不必共情其陨灭，</p>

只应等待其极致光辉之展现，而不必悲悯其生命之消亡，</p>

无翼鸟啊，鸟儿啊，</p>

你以何作翼。</p>

又飞向哪片天堂。</p>

那天堂又是否会是，</p>

图书馆的模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