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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离。”苏明安喊出声。
小离驻步,她的双手握着苏明安的琥珀之刀,长长的刀锋快要比她整个人都高,血液凝固在刀锋上,将刀面染成了朱红色。
烛光照在她的脸上,她青涩的脸颊竟被晕染得庄重而沉稳。如果她能多一些岁月,如果她的时光没有止步,也许她真的能成长为很出色的人。
“——如果不收束时间线,会变成什么样?”苏明安说。
【被救下的小离】杀死【没有被救下的小离】,是一种收束时间线的行为。因为她们没有任何一方应该活在这世界上,当她们两个都消失,因果才是正常的。所以,小离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抹杀鬼,也会同时抹杀掉她自己。
小离握紧了刀,直视着远方,语声轻柔:
“命运的一些节点是不能被改变的。”
“我们在一生中可能会做出许多决策,比如,今天要不要吃早饭、今天要几喝几杯水、要不要多吃一口番茄,但这些决策大多数都是没有意义的。无论我们的这些决策有过多少次改变,它们都不会影响我们的结局。”
“只有一些关键事件的抉择,会导致不同的结局。比如,选择去游泳,最后意外导致溺亡。那么无论之前我们做过多少次不同的抉择——要不要吃早饭、吃了多少个番茄,都不会改变最后溺亡的结局。能改变结局的,只有和游泳相关的抉择。”
“只要关键抉择没有变,前面再怎么改变,也会让时间线收束,达成相同的结局。”
“就像是小文在给我授课时,曾经教过的化学实验一样——我们的每个举动都可能分岔一个时间线,比如往盒子里加入各种木头,它也还是木头,没有产生新的物质,无论加多少次,也都还是木头。但如果往里面加入化学物质,产生了新的化学反应,那才会产生真正的变化。”
“也就是说,就算您希望我活下去,在这个关键时间节点,我也一定要抹去‘鬼’存在的痕迹,同时也会抹去我。因为‘我们’都是不应该活到现在的存在。”
“很抱歉,但我无法离开这里。”
因为这就是命运。
她幼小的身躯挡在苏明安面前,一步一步朝鬼走去,鲜血滴在地上,绽开一朵一朵鲜红的花。
——“少女”。
她的影子拖曳在地上,透着灯火映照在苏明安眼中。
——“少女”的命运是什么?是怀着满心不甘地死在手术室,是在这里绝望地和鬼同归于尽,是错过与少年苏文笙的约定,还是永远停留在九年前的过去?
无论如何,她的眼前好像没有一分一毫的未来。她的未来——早在九年前就被斩断了。无论如何挣扎,如何回溯,她的死亡都无法避免,就像被关在罐子里窒息的蝴蝶。
苏明安伸出手,托住她颤抖的手臂。她的力气太小了,琥珀之刀快要把她压垮。
“我是适格者,适格者不去造福人类,人类就要倒霉了。”她日记本里的话语字字刺眼。
“在我父母去世前,你曾经救下了被家暴的我,我们约好了要一起长大。”
“男子汉这么爱哭,将来怎么救别的孩子啊。”
“如果真的有人来救你,以后一定要回来,捣毁这里。”
——我回来了。
即使不是真正的苏文笙,但是他回来了。他带着满腔滚烫的鲜血,带着他尚未寒凉的心脏,回来了。
女孩的发丝随风飘扬,手中有隐隐的剑茧,苏明安握紧她的手。
“拜托您,帮帮我。”小离的声音很轻:
“凭我的力量不可能靠近鬼,您帮我靠近它,利用我的血,就能对它造成杀伤。”
“您别难过,我的死亡已经是过去式。就算您要执意救下我,也会有更多的人因我而死去,那是我不愿意见到的。如今塔让所有人见证了这段历史,以后,就会减少类似的情况发生——那才是我想见到的。”
“您帮帮我,好吗?”
苏明安扶稳她的手。
像尊重当年光明骑士的赴死一样,他同样尊重如今小离的选择。
握紧她手的那一刻,他看到了许多记忆。
——当年,收养小离的亲人死去后,很快有新的家庭收养了小离。他们对她动手动脚,把她当成家里的保姆。直到他们意外受伤,小离不忍他们死去,把她的血喂给了他们。
从那一刻开始——噩梦降临了。
因为善心,她暴露了她适格者的身份,这家人病好后,立刻把她卖给了研究所。
她被运往各地,接受各种检测,承受了无数痛苦。直到有一天她坐在车里,路过了自己的家,她看到了——那原本贫苦的家庭,已经盖了一间豪华的大房子,金黄的麦田摇曳在风中,老人和子女们坐在家门口,和邻居喝茶吹牛。他们卖掉她后,变得如此富裕,如此幸福。
而她坐在车里,无论尖叫多少次喊多少声救命,拍打车窗直到拳头流血,都没有人来救她。
被送入实验城后,她被迫进行了各种实验——饥饿实验、烧伤实验、冰冻实验,她经常困苦于饥饿中,因为人们要观察她身体的反应。手术刀割破她的皮肤,长针扎入她的身体,束缚带限制她的行动,剧痛始终贯穿她的皮肉与骨骼。她毫无尊严,就像一只躺在案板上的羊。
【她】依然源源不断地被迫害。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灵爱我们……神灵……请赐予我奇迹吧,求求……您……求求您……”
“如果……爸爸妈妈……还在……那他们……一定会来……救我……”
她倒在昏暗的病房里,不断重复,不断重复。
“小文……”
“小文……也会来……救我。”
“然后……坏人们都会被……打败……善良的大人……会给予坏人……惩罚……”
“要坚持到……那个时候……坚持到……善良的大人从天而降……引渡我离开痛苦……”
小文一直在安慰她,说一定会有人来捣毁这里,让一切罪恶暴露于光明之下。他握着她瘦骨嶙峋的手,承诺要和她一起回家。
但最后,直到被推上最后的手术台,灯光刺入她流泪的双眼,手术刀闪着寒光朝她的胸腹切去,大人们戴着口罩贪婪地望着她——直到那最后一刻,她依然在祈祷,依然在满怀期望。
“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错事……”
“神灵……天使……请……救救我……救救……‘我们’……”
但是直到最后——手术刀落在她的心口——
没有人来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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