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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虎臣一直对西帮的商人很有好感,先不说西帮对自己经济上帮助不小,借给自己不少的银子,而且乔家还在祁县帮自己找了俘虏营关那些娘子关抓的洋人俘虏,当年左宗棠征伐新疆的时候,乔致庸还借给了左宗棠几百万两的军费,如果没有这笔钱,恐怕左宗棠进兵新疆就成了泡影,而新疆现在已经落在俄国老毛子手里了。
乔映霞这两年又冒着巨大的风险给自己在大德通”、“复盛公”的俄国分号安插了上百名的探子,这一点就够让庄虎臣对乔家肃然起敬的。而且西帮做事情一向很有人请味,西帮的买卖里,所有的伙计身上都背着身股,一个小小的伙计一年的身股收入就超过县太爷的俸禄,更别说那些跑街、二掌柜、大掌柜了!而且东家和掌柜的关系非常的和谐,分号的掌柜一般十万两银子以下的事情,自己就可以做主,总号不会掣肘。
可是今天看他们对待工人的态度,就让庄虎臣觉得心寒,工人提的条件不算苛刻,他们居然根本就不搭理,高珏还打算用官府的势力动用军队镇压。
“资本从产生的那天起,毛孔里就渗透着血和肮脏的东西”,这句话说的还真的没半点错。
庄虎臣强自压抑着脾气,把工人代表和西帮的掌柜都给召集到“山西会馆”,让他们进行劳资谈判。庄虎臣深深的知道,现在甘肃万万乱不得啊,即使自己今天动用军队把工人罢工镇压下去。可是一旦自己调走了大军,开赴东北前线,到时候工人造反,自己的后院起火。那乐子就大了去了。
西帮地几个掌柜脸阴沉的滴水,但是看见庄虎臣神情不善,也不敢乱说话。都是气鼓鼓的。
工人代表进了山西会馆,似乎有些胆怯了。一个个看着庄虎臣,那意思估计是指望这位青天大老爷帮忙给他们做主。
高珏有些压不住火,一拍桌子蹦起来道:“你们这些人,太不知道好歹了,乔家上百年了,从来没有亏待过伙计,一个大工三两半,一个小工也有二两三。你们打听打听,可着咱们大清国,就甘肃的工钱是最高地!上海那里也不过是一两五到二两的工钱!活是累了些,可管吃还有这么高的工钱拿。乔家哪里对不住你们了?值得你们满街面地败坏乔东家的名声?”
高珏最恼火地是工人居然打着旗帜上街游行,乔家一两百年的宽厚名声一下子就臭断了街。
三两半的工钱确实是很高了,高珏说的没错,全中国都没有这么高的工钱,除了请的洋人工程师和技工的工资很高之外,中国工人的工资水平,这个标准算是最高地了。工人代表中就有那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他看别人都不说话。也站起来满脸悲怆的道:“大掌柜的。您摸摸良心再说话,弟兄们每天早上天没亮就开始上工。干到车间里地洋表走到半夜十点多,更别提加班加到十二点,那是常有的事情,可谁见过你们一个大子?把我们找来的时候说好了一个月给一个龙洋,可是我们都干了一年多了,还倒欠厂子里的,阎王爷给咱每个人都披了张人皮,说话的时候要讲良心啊!”
慰字五联号的二掌柜一蹦八丈高,跳着脚骂:“你们这些混蛋,红口白牙的胡说八道,大工三两五,小工二两三,是咱们西帮各个厂子定的统一地规矩,哪个厂子都是这么发地,吃饭还不收你们的伙食钱!你们才要拍拍良心,你们在家地时候,什么时候能吃到纯粮食的饭?”
工人代表们一听这话,也急了,七嘴八舌的吵了起来,西帮的掌柜们更是不甘示弱,“山西会馆”里回声震的人耳朵里嗡嗡响。
一个亲兵伏在庄虎臣的耳边道:“大人,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到底是谁在说瞎话。”
庄虎臣觉得事情似乎有些蹊跷,也不说话,在一旁听着。
高珏气的浑身发抖,“啪”的一拍桌子道:“你们这些人,当着巡抚大人的面也敢胡说八道,败坏我乔家百年的好名声,好,我拿证据出来,看看白纸黑字的真凭实据在手,你们还敢不敢胡说。”
高珏对一个跑街打扮的人道:“去,把这些人领薪水的账目拿来,还要他们签字画押的凭条。”
跑街刚要出门,庄虎臣一摆手道:“慢!高大掌柜,你们平时发工钱的时候,是直接发给工人的吗?”
高珏摇头道:“不是,我们都是发给把头的,由把头再发给他们。厂子里都有账目,大人不信可以派人去查,若有半点差错,你砍了我。”
庄虎臣微笑道:“高大掌柜言重了,我相信你。”
三十多岁的男人一见庄虎臣表态了,也急了,涨红着脸道:“大人,我们真没说瞎话啊,我们这些人确实没见过厂子里发的一文钱,而且我们都还倒欠着厂子的伙食、床铺钱,最少的欠了三钱五,最多的欠了二、三两的都有。”
庄虎臣同样微笑着对他道:“我也相信你。”然后看看在场的人道:“我对你们的话都相信,这问题,我看就出在把头身上!”
工人代表看看庄虎臣又看看气哼哼的西帮掌柜们,似乎也觉得这里可能有误会。西帮的掌柜们也觉得中间怕是有猫腻。
庄虎臣对那个跑街道:“你去吧,把账目和凭证拿来。”然后看看亲兵道:“你们和工人代表去把那些把头给提来,今天三头六面,一定要审个水落石出。”
亲兵和跑街都点头称是。然后一起出了“山西会馆”的门。其实他们完全都可以不用去,在场的所有人都想明白了里面地关节,毛病一定是出在这些把头的身上。
庄虎臣趁着现在的空,仔细询问了一下这些工人代表。事情的原委大概有了个轮廓。这两年,兰州地工业发展太快,可是甘肃本来就地广人稀。又有大批人当了兵,招工成了问题。别说技工学堂出来的熟练工了,就是小工都不好找了,西帮的商人就委托了一些人去外地招工,这些人就用能把稻草说成金条地嘴,哄来了大批的工人。而西帮地商人都是做贸易和钱庄出身的,对管理工厂本来就不擅长,就委托了这些把头来管理工人。
庄虎臣听了半天,已经明白了。这哪里是什么工人?分明是一批奴隶,一批生活在工厂里的奴隶,他们是签了卖身契的包身工。
管理体制的缺陷,让劳资双方的怨恨与日俱增。而把头为了多弄几个钱,更是两头骗,招工的时候,什么好说什么,骗着这些没文化的农民签了和卖身契差不多地合同,然后到了工厂以后,就拼命的盘剥,而这些西帮的财主们又不愿意和满身汗臭味的工人打交道。就全权委托了把头进行管理。更让这些人有恃无恐。而最可恨地是,工人工作时间过长。人过于疲劳之后,就容易出现工伤事故,把头们一见这些人不能给自己赚钱反而还要吃饭,就以工厂的名义把残废的工人给撵回家了。这些受了工伤的人,回家以后连地都不能种了,全家只有等死一条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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