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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张越所料,殿试的名次已经在前几天就快马行文各地,共取中进士一百零一名。虽说由于如今南北的人数都定了严格的比例,但广东仍是一举有十人及第,其中二甲占据了四人,三甲六人。虽说一甲三人不出意料大多是江北江南人士,但已经算得上是相当不错的成绩。最难得的是,其中还有两名进士来自琼州府,也就是海南。
禀报殿试之事的乃是沐氏家将苏明的长子苏勇,虽则沐斌没有额外吩咐,但他因为父亲临行前的嘱咐而多长了一个心眼,便抢先说了这个。见张越面露欣慰,沐斌也冲自己点了点头,他便心满意足地退到了旁边,等着其他人上前说事。然而,众人一个个把打探来的大小消息一一回了,临到最后一个时,那干瘦青年却吐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大少爷,张大人,小的去了本地的车马行和人套话,恰好遇上了一拨刚刚从广东过来的人。据他们说,他们出来的时候,因为广东巡按御史于谦上书言事,请撤各地镇守中官和提督中官,罢内书堂,复太祖旧制,皇上大怒,让锦衣卫把人押送回京!”
尽管张越乍离交阯的时候就已经得到了讯息,但那会儿只是说奏疏到了北京之后朝堂的反应,并未提及措置,因此,这会儿听到这个消息,他立刻追问道:“那锦衣卫押送人的时候,广东那边有什么反应?”
“回禀大人,那几个商人说,倒是有不少庶民百姓扶老携幼地去送了于大人一程,据说是因为于大人此前在推行种双季稻和三季稻的时候亲自到田间地头询问帮忙,又整治了好些胥吏,再加上他以巡按之名推翻了冤案,官府征赋役的时候也常常亲自下乡,所以民间都觉得他是难得的好官,还有人送了万民伞,送程仪的更是不少。说来也怪,从前锦衣卫凶神恶煞,此次押送的锦衣卫倒是和气,只不过驱散了人,也没动鞭子刀子。”
这年头,锦衣卫没动鞭子刀子就被人认为是和气了!
张越哂然一笑,心中沉吟了起来。然而,尽管朱瞻基不是喜怒无常的永乐皇帝朱棣,但若是以为贤明天子就不会因一时之气入人以罪,那就是想当然了。这件事若是无人响应,于谦恐怕得背上一个妄议宫事,哗众取宠的罪名;要是有人响应,恐怕也会被疑串连。可以说,这是一个难解的困局。
“只不过是一个愣头青似的家伙,元节怎得还在意他?”沐斌此前就听说过京里的闹腾,但始终没放在心上,这会儿瞧见张越的态度方才有些诧异,但很快就醒悟了过来,“怪不得,那是广东巡按御史,应当和你共事过。不过此人这一关实在是不好过,这种宫里的事,朝中部堂阁老全都不吭一声,偏他说了出来。虽说是一些阉人,但毕竟是皇上最亲近的,他这样一来,就是把这么一群人全都得罪了,就算挺过了这一次,日后的官路恐怕不好走!”
“不管怎么说,风骨可嘉。”
吐出这句话之后,张越就闭口再也不谈此事,和沐斌用过晚饭之后只是讨教些云南贵州的军情等等,一直到独自歇下,他才陷入了沉思。如今的朝堂之中,除了内阁之外,就是吏部和都察院最贵,外省官员入朝最怕得罪这两个衙门的人。永乐时,都察院的御史品级虽低,但无论是在外为巡按御史还是在京为监察御史,那都是丝毫不让高官,只在刘观被贬之后方才沉沦了下去。然而,如今接手的是铁面顾佐,听说极是赏识于谦,此次应该会竭力相保。
他和于谦的交情并不算深,去想什么保字就矫情了。那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既然是义无反顾发起了这么一击,他如果不能趁着这机会除掉隐患,这才是真的对不起他雷霆一击!
从辰州府经永定卫、枝江、荆州府,过了襄阳府便是河南地界的南阳府。自从当初顾氏下葬之后,张越已经许久没回过河南开封,而河南的其他地方也没怎么去过。因此,乍一到南阳府,听着那有些熟悉的河南口音,他不禁生出了几分亲切和好奇,抵达客栈之后就和沐斌打了个招呼,索性兴致勃勃地趁着天没黑带着人在城里逛了起来。
南阳府乃是一座名城,若说最有名的人物,无疑是三国时期的诸葛孔明,虽则是后世对于孔明的归宿问题引经据典争执不下,但眼下这些南阳人却是全都自认为是孔明的老乡。大街上挂着孔明居招牌的酒肆,小摊上打着孔明果牌子的不知名果子,成衣店和衣帽铺里头还有孔明巾和鹅毛大扇子,乍一看去,张越还以为自己来到了到处拿名人打广告的现代。转悠了一大圈,他便来到了南阳府衙的后门。
如今已经过了申时,府衙的差役官吏已经散了,但后门前的饮食摊子和货卖各色针头线脑的货郎仍在。虽是隔一道墙就是官府后衙和吏舍,却也没人来驱赶他们,甚至还有不少小吏模样的汉子正在那儿砍价买东西,瞧着颇为热闹。路中央还有几个孩子正在玩玩闹闹,更显得欢快。
张越看一个小女孩有板有眼的踢毽子,正觉得有趣,突然只听小巷外头传来了一阵大呼小叫的嚷嚷,紧跟着就是一个小吏三步并两步地冲了过来,在吏舍门口扯开嗓子大声嚷嚷道:“王哥,不好了,外头有人纵马伤人,瞧着不像是本地的!”
话音刚落,里头就有人匆匆出来,却是袒露胸怀只穿着一件对襟短衫,手里还摇着大蒲扇。低声问了几句,他便气恼地说:“咱们这儿又不是什么要冲,哪里不要走偏往这儿路过!他娘的,幸好没闹出什么人命来,否则我怎么去回府尊?你带几个人过去看看伤得如何,不重的话就让他们别声张,回头府尊自然会安置他们,要是重了回来再说话。再派几个人查问究竟怎么回事……他娘的,哪年都少不了这些天杀的……”
没听完他的骂骂咧咧,张越立刻带着人悄悄从那差役来的方向出了巷子。果然,顺着街上喧哗的方向找到了地头,他就看见这里赫然是满地狼藉,两边席地摆出的摊子等等都被马蹄踩得一塌糊涂,几个伤者正满身血迹地躺在一边呻吟,也不知伤得是轻是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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