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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思宇见秘书长桌子上的烟灰缸里满是烟头,而茶杯是空的,就走过去添了热茶,又将烟灰缸清理干净,放回原位,这才坐回沙发上,耐心地等待周秘书长忙完。
足足过了十几分钟,周秘书长才把材料弄好,装进档案袋里,顺手把签字笔丢在桌面上,搓搓手掌,又轻轻甩了甩手腕,端起茶杯润了下喉咙,这才抬起头,笑眯眯地问道:“小王啊,找我有事?”
王思宇微笑道:“秘书长,有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向您汇报,方台长刚刚回话,电视台那件事情就这么算了,他不打算继续追究,省台那两名记者的工作就由他来做,请秘书长放心。”
周秘书长微微一愣,嘴巴张得老大,半天没合上,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端起茶杯‘咕咚’一声,喝了一大口,之后把茶杯重重地往桌面上一放,双手抱胸,皱眉盯着王思宇,表情渐渐严肃起来,沉声问道:“小王同志,你喝酒了?”
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是你这臭小子是不是喝多了,跑我这来胡说八道啊。
王思宇神色如常,并没有因为秘书长的动怒而惊慌失措,反而微微一笑,从容地回道:“是,秘书长,晚上九点钟的时候跟方台长一家吃了饭,他夫人、女儿都在,方台长亲口答应我的,他确实已经决定不再追究此事了,至于那两名挨打的记者,他周一会亲自打招呼。”
王思宇知道这么说秘书长不会相信,就又从衣兜里找出方如海的名片,小心翼翼地走到桌子前面,将名片轻轻放下。
周秘书长将信将疑地拿起名片,眯着眼睛端详了半晌,这才吃惊地问:“你是怎么联系到方台长的?”
王思宇解释道:“以前和方台长家有过来往,但我之前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劝动方台长改变主意,所以没有提前向领导汇报,不过晚上开完会后,我就自作主张,约了他们一家人出来吃饭,在酒桌上提及此事,方台长就同意把事情压下来了,事情办得如此顺利,我也挺意外的。”
周秘书长听完顿时来了兴致,脸上表情立刻丰富起来,站起身来,亲自为王思宇倒了杯茶,递到他手中,笑容可掬地道:“小王啊,不要急,喝口茶慢慢讲,把来龙去脉都讲清楚。”
王思宇避重就轻,没有把如何与方家人结识的事情讲出来,只是将酒桌上的话挑重点复述一遍,当然,个别地方稍稍做了些艺术性的处理,但周秘书长是何等人物,当听到方台长讲到这件事可能跟宣传部王部长有关时,他就已经确信无疑了,这和他最初的猜测不谋而合,此事背后必定有人躲在幕后推波助澜。
周秘书长看似随意地向门外轻轻一瞥,随后压低声音,轻声道:“小王啊,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了,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向你表示感谢。”
王思宇忙说:“我个人没做什么贡献,只是在秘书长的部署下,尽力把份内的事情做好。”
周秘书长眼睛一亮,眉头也微微上扬,脸上的皱纹慢慢舒展开,笑容就愈发灿烂起来,暗想这小伙子倒不贪功,还知道把荣誉让给领导,这份心胸还真是宽广,孺子可教啊。
他并不知道,在这件事情上,王思宇刚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作为一个刚刚参加工作一年多的小科员,就算立下再大的功劳又有什么用?荣誉理应属于领导的,只有让出这份荣誉来,才会得到领导的赏识,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只是事到临头,很多人不舍得而已,舍得舍得,没有舍,又怎么会有得?
“这件事你还跟别人提过没有?”周秘书长端着茶杯思虑了半天,才又轻描淡写地抛出这句话。
“没提过,我刚回来就马上向秘书长汇报,请秘书长放心。”王思宇赶忙回答,他刻意把最后一句话说得很重。
周秘书长当然清楚这是王思宇在表态,就微笑着放下茶杯,从容不迫地从烟盒里抽出两根大中华,丢给王思宇一根,随后夹起另一根,点着火后深吸了两口,才神情庄重地望着王思宇道:“是啊,有些情况很复杂,牵扯到市委重要领导的传言,不能轻信,更不能四处传播,至于方台长那边,我的意见还是要继续把工作做扎实了,防止出现反复,我们既然是来灭火的,就要灭得干净,灭得彻底,要不留隐患,更要严防死灰复燃。”
王思宇忙点头,心想秘书长的水平就是高,考虑问题更全面些,当然,他也清楚周秘书长实际上是在暗示,让他继续保守住这个秘密,不要讲出去,看来周秘书长也要利用这件事情做些文章。
想到这里,他就又主动上去给周秘书长的茶杯里添上水,并没有丝毫居功自傲的轻慢,周秘书长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简单问了几个关于王思宇的工作生活问题,在得知王思宇自小没有父亲,母亲又在去年得病逝世后,就感叹了几句,说了些劝慰的话,过了几分钟后,就将身子向后一仰,靠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
王思宇赶忙起身告辞,周秘书长居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亲自将他送到门口,伸出那只宽厚的手掌用力地和他握了一下,看似漫不经心地低声道:“小王啊,你很不错,好好干!”
王思宇不禁怦然心动,他当然知道,这句话从一位市委常委嘴里说出来是什么份量,他怕惊动其他房间的人,也就没有回话,而是迅速离开。
他这个举动无疑又给自己加了分,周秘书长向来以为老要张狂少要稳,他并不太喜欢时下个性张扬的年轻人,所以王思宇今天的表现,让他非常欣赏,这个小伙子能干,沉稳,低调,懂得分寸,的确是个可造之材。
轻轻关上房门,他抱着双肩在屋里转了几圈,随即苦笑着自言自语道:“没想到媛媛这孩子看人倒真挺准的,可惜了啊,我当初一时不慎,犯了大错,搞得现在跟亲生女儿像仇人一样,真不应该啊……”
王思宇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打开灯,把画板抱过来,小心翼翼地将陈雪滢的素描像揭下来,贴在胸前,这才又躺下,迷迷糊糊中,脑子里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断章》中的诗句来: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雪滢师母啊,你装饰了我的梦,今夜,谁又在装饰你的梦呢?
而此刻城中某处的高楼之上,一间装修豪华的房间里,关着灯,陈雪滢披着一袭轻纱,正端着盏热茶,赤脚站在明亮厚实的落地玻璃前,仰头望着天空中一轮明月发呆,如水的月华,静静地倾泻在她孤寂的身前,微微流淌,而她背后的卧室里,鼾声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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