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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忆宁推开女儿走向学辰,笑容也是母亲专属的,蕴藏了让人安眠的力量。
“这就是小辰吧,赶紧起来。”潘忆宁扶他时帮他擦了汗,带有初春温度的手指抚过学辰五官,“跟小轻脸型真像,难怪芳时的人都说他是太子爷。可谦,你也起来,瞧瞧给累成什么样子了。”
“许夫人。”容可谦跟潘忆宁问好,起身才看到许励航倚靠门口,光晕半明半暗,笑容半明半暗。
许励航搂过妻子说“这就是我那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作家老婆,小辰,叫人啊!”
学辰选了有别于容可谦的称谓“阿姨。”
潘忆宁从容浅笑,一如迦叶拈花时的安详“虽说谣言止于智者,但听了那些话,还是让人心里很不舒服。对了,今天有人给我寄了张照片,一看就知道是给你的。”
发黄的五寸黑白照中,对他会心微笑的年轻人是刮去胡渣的父亲还是摘掉了颜色的自己?碎掉的光阴不及拼凑就风卷走,所有感觉都静止,只有泪水在流动,一滴一滴串起苦难做成的像框。
他想起灵堂前绛紫色的骨灰盒,劣质颜料涂得凹凸不平,他想起失去了生命的□□花,如同一朵朵萎靡的太阳。他想起在天空荡秋千的云彩,蓬松的白色渐渐分裂。他想起母亲遗留的戒指上冷冷的粉钻,那道幽光一圈一圈不留缝隙地缠住身体,然后拉着他和孤独一起沦陷。
那些鲜艳刺目的色彩依旧在记忆里清晰,可他想不起父母的模样了,气味、声音、温度甚至姓名都深深刻在黑色玄武岩上,推下了万丈深渊。
对于在绝望和希冀中轮回的人来说,思念是奢侈而徒劳的。
父亲的脸被他捧在手里,喘不过气时才发现自己哭到哽咽,怎么会那么闷?闷得想要劈开胸膛。
他微微抬眼,所有人都事不关己地望着他。容可谦的敌意,许轻的默然,潘忆宁的不解窥探,许励航的冷眼旁观。
而自己的样子,像个卑贱的演员在试戏。
许励航对妻子说“你看,他父亲跟他长得多像,这就是证明我冰清玉洁的铁证。”
学辰刚刚并没有哭出声,但嗓音却哑了“叔叔阿姨,照片能给我吗?”
“拿着吧拿着吧,反正也没用了。”潘忆宁满不在意,作为证据的使命已经达成,一张旧照片随便扔哪儿都行。
学辰恭敬地道谢,恭敬地报以微笑,然后背过脸去继续练习。
此刻的他把自己看得明明白白,他跟颜颜、睿睿、暄暄一样,是条彻头彻尾的流浪狗。
他不怪他们残忍,谁也没义务对无关痛痒的人投放感情。
他再次告诫自己,这不是一场远走他乡的重生,许励航给他特权,给他机会,给他荣耀,也给他挖好了深深的墓坑。
于公,他是为芳时谋利的工具,于私,他是迷惑许轻的保护伞。
许励航一家和容可谦是什么时候走的,他记不得了,好像说了再见又好像没有。
宿舍里几个男孩已经睡了,他轻轻打开台灯,光线调到最暗,怔怔看着父亲的照片,心底发出一声叹息。
从盥洗室回来,正欲入睡,却发现照片被人撕毁,一块块残尸在地上摔个粉碎。学辰跪下来捡起父亲的遗骸,他听到舍友刻意的鼾声,陆明晓,黎潇,付之德,他们合谋完成了一场愉快的杀戮。
透过薄纱窗帘,他看到不远处的工地闪烁着塔吊的信号灯,那束微弱的光凄凄冷冷,带着寒意带着恨。
学辰恨不得杀了他们!
颜正庭曾教训睿暄,当你控制不住要打人的时候,就在心里默念一个名字,最疼你的人的名字。
可是院长爷爷,我找不到,疼我的人都已往生,这世上真心相待的人都从身边渐渐走远,没了踪影。
好像被谁剜去了回忆,曾经的美好已成灰烬,再也碰不得,再也回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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