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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证物证俱全,曾翠娥怕受皮肉之苦,一五一十供认了全部罪行。
那村院的户主叫武田,曾在梁怀梦家看过园子,趁隙和她勾搭成奸,离府后仍藕断丝连。
曾翠娥欲心极重,在梁家就嫌梁怀梦老不中用,到了柳家,那柳邦彦竟是个戴发修行的和尚,未曾碰过她一根手指头。
她寻思这守活寡的日子挨不得了,便想捞一笔身家再寻脱身之计,与武田里应外合策划了那晚的贼盗案,今天正是去武田家与众强盗和他们的妻子分赃的。
萧其臻录好供词,按律判处主犯武田斩首,其余从犯领杖后各判徒刑或流配。
曾翠娥犯通奸、背主、劫盗三重重罪,按律应处刮刑。
萧其臻考虑到她是柳家的仆婢,先送信给柳邦彦,看他是否追究前两项罪过。
得知曾翠娥是内鬼,柳家上下震惊。范慧娘气得捶胸顿足,直喊“知人知面不知心”,又将梁怀梦那养奸蓄盗的老乌龟骂了千百遍。
柳竹秋趁机劝说柳邦彦“为这三个美姬,家里近来出了不少乱子,太太慈悯宽和,防得住君子防不住小人。老爷您忙于公务,也不能分神照应内宅,往后指不定还会生出什么祸事,最好防患于未然。”
柳邦彦当初本是被迫接收三女,此刻正在懊悔,便征询她的意见。
柳竹秋说“翠娥罪无可恕,但细想也情有可原。红颜妙龄给皓发老叟做妾,长年幽居深宅,前路黯淡。她又没读过书,不懂是非道理,才会铤而走险,走上不归路。依孩儿看,就不必追究她除劫盗以外的其他过错了,免得她多余受苦。至于娇桃和小莲,孩儿建议老爷各找一户忠厚人家让她们去做正妻,过门时再陪些嫁妆,这样还能落个大度的好名声。梁大人知道这边的情况想必也不好意思责怪老爷。”
柳邦彦认可此法,听管家说成都老家管田庄的老王有个儿子正当婚娶之年,便写信通知要把张娇桃赏给他儿子做老婆,又置办了一些嫁妆连张娇桃从梁府带来的两个丫鬟一并送去成都完婚。
还想再给徐小莲寻户婆家,小莲却说她在官宦之家享福惯了,不愿再过平民家的苦日子。
柳家人联系其出身,能理解她的想法。刚巧白秀英说她父亲白一瑾近来想买个贴身婢女,要温柔乖巧,贤惠细心的。
范慧娘听了说“这不就是小莲吗?”,当晚便将徐小莲送去白府,这下人人各得其所,皆大欢喜。
柳竹秋在家过完重阳节,到了九月初十,柳尧章入宫值宿,白秀英便派人来柳府接她去作伴。她到了灵境胡同,直接换上男装带着瑞福前往文安,出城前先去看望宋妙仙。
宋妙仙得知那日来闹事的褚公子竟是皇太子朱昀曦,脸色青了半晌,与柳竹秋交握的双手微微冒着冷汗,懔忧道“他拿住你的把柄,让你去做那么危险的事,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得了?”
柳竹秋安慰“姐姐应该这么想,你我攀上太子这棵大树,各自的心愿就都有了着落。现在尽心替他办事,等他来日登基,犒赏有功之臣,宋家一门的冤屈便有望昭雪了。”
要实现这一目标,需要她冒更大风险,宋妙仙内疚含泪“我早当自己是死人了,今后什么下场都无所谓。可妹妹你本是逍遥身,为了我跳进这汤池火海,若遇差池,愚姐百身莫赎啊。”
柳竹秋掏出手帕为她拭泪,笑道“小妹早已直陈肺腑,姐姐为何还说这种话。我们女子从做别人的女儿开始就是提线玩偶,哭笑都不得自由,何曾尝过逍遥滋味?以前身在闺阁中还只是狐疑,这四年扮成温霄寒出来走动,读了许多过去读不到的书,见识了许多过去闻所未闻的事,我才知道他们教育女子那套学说都是歪理。幸亏我从那个黑井里跳出来了,不然也要庸庸碌碌过这一生。我做温霄寒能鹤立鸡群,做柳竹秋难道做就不能出人头地?这次正是老天给我的机会,我定要闯一闯,争取实现抱负。”
宋妙仙知她根骨不凡,早年就预感她将有大出息,见她这么自信,忙收起愁容予以鼓励。
柳竹秋来了半天没见着她的丫鬟,问起方知已被客人相中买走。
宋妙仙怕义妹身份暴露,身边不敢留人久居,隔个一年半载便找借口换掉服侍她的丫鬟。
上次褚公子事件后,她怕丫鬟出去多嘴,对老鸨崔六娘说丫鬟年纪大了,不忍心让她长留勾栏1,恳请为其找了户主家,临别时还陪送了不少衣物首饰。
临近晌午时,柳竹秋向宋妙仙辞行。宋妙仙送她下楼,走出房门,听见楼下闹哄哄的,一名少女的哀哭声正为崔六娘的骂斥伴奏。
柳竹秋以为老鸨在骂不听话的妓、女仆婢,仔细分辨又不像。
“这里又不是官府,要打官司也别来这儿啊,你们这样叫我怎么做生意!”
宋妙仙认出哭者“是彩玲。”
她介绍说彩玲是刚来的粗使丫鬟,原先在吏部一姓金的郎中家为奴,最近那金家开恩,把她放还回家。她爹又将她转卖给锦云楼,崔六娘见她模样粗陋,懒得栽培,派她在厨房做事。
“那孩子很老实,手脚利索人也勤快。我看她这个季节还穿单衣,身上补丁缀补丁的,不像刚从大户人家出来的,就问她怎么回事。她说以前的衣服都被她嫂子拿走了,只给了她一些旧得没人要的。我听着可怜,便送了她几套秋衣,还答应回头赏她两件过冬的棉袄。”
柳竹秋一边听宋妙仙说彩玲的身世,一边站在二楼栏杆旁下望。还没到开张时间,一楼围观的都是锦云楼的人,彩铃跪在地上掩面大哭,崔六娘正和站她身旁的两名男子吵架。
那二人一个二十来岁布衣粗服做车夫打扮,另一个是留络腮胡子的中年人,身着绫罗像个商贾,他们不仅和崔六娘对骂,相互间也在争执,看来矛盾不小。
柳竹秋让宋妙仙招来一个看热闹的龟奴询问。
龟奴说那车夫是彩玲的哥哥闵大郞,今早赶车时打瞌睡撞翻了那大胡子商贾的酒摊。商贾拉着闵大郞索赔,闵大郞赔不起,想到彩玲在锦云楼做事,或许能弄到钱,便上这儿来了。
宋妙仙气愤“彩玲的梯己早被他们搜刮干净了,他买车也是靠着妹妹的卖身钱,怎么还来敲骨吸髓?”
柳竹秋掏出一两银子扔给龟奴“去找几个帮手来,一会儿听我指挥。”
龟奴欢喜去了,柳竹秋独自下楼走进人群,问崔六娘“崔妈妈,这是怎么了?”
崔六娘见了她又赔不是又倒苦水,将前因后果细述一遍。
柳竹秋打量当事人,认出两个月前曾在一座酒庄见过那大胡子商贾,听他自称弄翻的葡萄酒都是从西域运来的珍品,每桶值银十两,要求闵大郞总共赔银五十两。
“敢问这位客商,酒是你亲自从西域押运回来的?”
“正是。”
“几时回来的?”
“月初刚到京。”
“不会吧,我记得七月末才在仙醪酒庄看到过你,这才不到两月光景,怎么也不能从西域往返吧。”
大胡子坚口否认,说她认错了人。
柳竹秋笑道“温某最自负的就是这记性,见过的花鸟虫鱼都能分辨,何况一个大活人,自会找到证据叫你承认。”
吩咐刚才的龟奴带人按住商贾,刮掉他的胡子。
崔六娘欲制止,柳竹秋温言解释“他们在这里闹得不成样子,妈妈如何做生意?待我拆穿这人的谎言,替你打发了他们。”
温霄寒刚在乡试舞弊案里大出风头,坊间人人敬仰,崔六娘素知他机智过人,且任其挥洒。
商贾被按到椅子上用绳子绑定,龟奴们再不听他咆哮叫骂,找来剃刀三下五除二将那一脸如戟短须剃得一根不剩。
柳竹秋向众人说“西域地区光照强烈,这客商近期若真到过那里,脸必然被晒黑,而有胡子遮挡的地方晒得不那么严重,颜色会比其他部位浅。可是大伙儿瞧他的脸,有胡子的地方和没胡子的地方分明是一种颜色。说明他刚刚在撒谎,那些酒也并非西域葡萄,只是寻常果酿。”
商贾谎言遭戳穿,怕担上诬告罪名,当场怂了,承认那些酒只值五两银子。彩玲仍拿不出这么多钱,闵大郞也依旧赖着不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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