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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秦楼安是从噩梦中惊醒的,她猛然从小榻上坐起身,吓了一旁采桑一大跳。
或许是因昨晚月玦所说累累尸骨埋于破败院落的缘故,她做梦竟梦到无数双手从地里伸出来抓着她的脚踝,似是要将她往地狱里拖。梦境一转,她又看到一片火海,凄厉的惨叫从熊熊烈火中撕裂着传出来,挣扎的身影在火焰里翻滚燃烧,她大声呼喊着救火却无一人理会。
最后她看到一个身披袈裟的和尚,那和尚不是别人,就是尚安寺的住持元池长老。
梦中,他幽黑的目漠然的看着她,良久,他竟如行尸走肉般从她面前经过踱进火海之中。她想拉住他,却发现他竟如幻影一般扯不住摸不着。他缓缓走进火里盘膝打坐,如参禅一般,任由烈火焚烧。
可就在这时,不知是谁从她身后将她猛然推进火中,一时之间无数燃烧着的和尚向她扑来,那烧焦狰狞的面孔,她这一辈子都忘不掉。
采桑关切的蹲在榻边看着她,秦楼安定了定神,抬手摸了下,额上已是虚汗淋漓。
“公主是做噩梦了罢?”采桑拿出一块锦帕给她细细擦拭着额上的汗,柔声说道“这寺中不比宫里,这小榻紧巴坚硬,公主睡不踏实难免会做噩梦,辛苦公主了。”
秦楼安任由她擦着汗,没有说话,她已经很久不做噩梦了。
记得上一次,还是昭阳殿母后赐宴于她和月玦的那一晚,也是殿中闹鬼,母后失去理智掐她脖子那一晚。那晚她恐母后夜间再出意外,便趴在榻缘沉沉睡去,可她竟梦到了月玦。
梦中,月玦浑身是血背对着她站在她面前,一袭雪衣染成血衣。他缓缓回首看了她一眼,一张清俊的脸上也全是血,他淡淡朝她笑了笑后转头渐渐远去。她不受控制的呼喊着去追他,可他就是不回头,她也如何都追不上,直至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一片白雾中,她亦困在雾中走不出来。
她瘫坐在地上无有半点力气,恍惚间她听到母后与采桑的呼喊声,才从梦魇中醒来。
当时她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醒来后甚至还责怪月玦对母后下手太重,可下晌时分,她就真的听到月玦死了的消息。
尽管后来知道月玦是假死,可这件事一直堵在她心口,她从未说,也从未消散。
虽然她并不相信梦境与现实有什么必要的联系,一些解梦奇谈对她来说也是虚无缥缈,然月玦之事也未免太过巧合了。
现下她竟梦到元池长老葬身火海,难道这真的是什么预示吗?如果这真的是预示,那她自己岂不是也要被推进火海中,或者说会出什么意外,还是会有血光之灾?
秦楼安心下惴惴不安,有些难以言明的悚然。
“什么时辰了?”
方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秦楼安声音有些低哑。采桑一怔后,说道“回公主,时辰还早着呢!现下也就是卯时初刻,娘娘都还未醒呢,公主您也再睡一会罢。”
秦楼安摇了摇头,现下她哪还有心思睡觉?
掀了衾被下榻,穿鞋时才发现榻前摆放着的已经不是她昨晚脱下来的那一双了。
她想起月玦与她分别时,让她把沾了湿泥的鞋处理一下,可她恐自己清理时弄出动静惊了母后休息,就想着明日早些起来趁母后还睡着时再做。
可现在,沾了湿泥的鞋子呢?
“采桑,这双鞋是你为本宫准备的罢?”秦楼安指着榻前一双蜜合色云履,问道“那本宫昨晚换下来的那双,你放到哪里去了?”
“公主是说那双沾满了泥的吗?”采桑一边服侍着她穿鞋一边说道“奴婢今晨起来看见公主那双鞋子上全是湿泥,便将鞋子拿出去清洗了,现在正晾晒在窗台上呢。”
秦楼安闻言淡淡哦了一声,她看着采桑低垂着眉眼为她提履,说道“本宫鞋子上沾有湿泥的事,你不要告诉皇后娘娘。”
“奴婢记下了。”
秦楼安披了斗篷后独自出了屋将房门关上,果见窗台上晾晒着她昨日穿的那双鞋。只是今日这天看上去也不是很好,能晾晒的干吗?
抬头便是阴云密布的东天,看不到有甚日出的痕迹。山中的清晨甚是冷,还弥散着浓浓白雾,秦楼安拢了拢斗篷出了西院。
这个时辰寺中僧人应是在大雄宝殿中晨修,她要细数一下寺中到底有多少人。
从西院出来后有两条路可通大殿。
一条是直着向东走,这条路也是西院通往大殿与大殿前宽阔法场的大路。
另一条是从西院出来向北走,绕行大殿左偏殿,再从偏殿进入大殿。这条路虽然狭窄,但却更近些。可奇怪的是,昨日一天她都不曾看见有僧人从此处进入大殿。
莫非这条路有什么蹊跷之处?
站在西院门前,秦楼安迟疑片刻,决定向北走这条狭窄的小路。
一路之上秦楼安走得甚是缓慢,仔细观察着道路两旁,一开始左边是西院院墙,右边是一行高大柏松,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大殿和尚诵经梵唱的声音渐渐清晰,她嗅到一股甚是浓郁的香火气,左偏殿现于眼前。
想起昨晚与月玦从西院出来,也是不久就闻到浓郁香火气,想来他带着她走得正是这条路。现在左偏殿在右,西院院墙在左,形成一条甚是狭窄的巷道。
这道路经过偏殿侧门没有结束,一直向北延伸。
秦楼安张目看去,却见巷道尽头有一黑影兀然闪过,那应该是一个人,但又像是遍体生了毛发的走兽。如此想着,秦楼安已不自觉地追了上去。
“啊——”
一声苍老嘶哑带着戏谑的大叫惊响,秦楼安住了脚,看着突然从巷道拐角处跳出来的人。
那人衣衫褴褛,甚至可以形容为裹着一身破布条。现下他正甚是怪异的站在她面前,双臂高举双腿开展的站着,脸上大叫的嘴还未阖上,一双带着得意的眼正盯看着她。
二人僵持了片刻。
那人见她也在打量着他,缓缓闭上嘴,眼中得意亦渐渐隐去。未几他颇是无趣的摆摆手叫喊道“不好玩不好玩!没吓到不好玩!”
没吓到?不好玩?
秦楼安微微抚了砰砰跳着的胸口,舒了一口气,她只是强装淡定没将害怕表现出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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