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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无法更改了。前二十名的卷子,李清臣作为主考官,他要是不圈阅,不点头认同,怎么会拆糊名?
可以说,这二十个人都是李清臣亲自点头的今科士子中的佼佼者。将是李清臣这一科主考,最得意的学生。但这二十人之中,李清臣至少想要亲手掐死三个人。但他一点办法都没有,真要是优秀的卷子,都已经认同了对方拔贡的身份,还黜落,最后灰头土脸的肯定是他。
李清臣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将这几个人的名次改变,但这种自欺欺人的行为,连他都不屑去做。
挥手让张商英带着誊写好的榜单准备张贴事宜,自己却一个人把自己关在了官衙之中,眼神死死的盯着那份用他的文章应试的卷子,忍不住拆开了糊名之后,李清车气地猛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他早该想到的,李云,也就这货会干的出来这种没品的事。
就在李云对李逵吹牛,他就要走上人生巅峰的时候。
在贡院的李清臣却遇上了人生最黑暗的一段经历。
他人品其实并没有太大的问题,外界传言他附炎趋势,其实还是能够守住本心的名儒。还有小道消息传出,苏门三杰高中前二十,大主考李清臣猛抽嘴巴子一个。似乎李清臣是个不折不扣的奸臣,陷害忠良不成,最后只能自残。
至于说附炎趋势,其实另有隐情?
但李清臣是个极其骄傲的人,他不在意别人在背地里说他。他就支持了变法派,怎么了?
更何况,他上了变法派这艘船之后,就再也没有下来过。其实他还是有机会下船,获得飞黄腾达的机会,但是他却没有选择这么做。当初元祐初年的时候,他的处境可要比章惇、蔡卞、曾布等人的处境好很多。他在熙宁变法期间,执行的官制革新,保守派对他并没有太多的敌视。
说起来,曾布是真头铁。他是变法派,同时也是变法的反对者,这一点,都快赶上苏轼了。因为对《市易法》的反对,曾布被老大王安石贬谪。等到神宗驾崩之后,他只要表现出对变法派的厌恶,就能轻松进入朝堂,也不用在京城外四处奔波做官了。可是曾布却不干,坚持认为熙宁变法之中,除了《市易法》之外,其他都是良法,坚决不向保守派低头。
这样一来,他就两头没落好,但曾家可不是李家,底蕴深厚,南丰七曾的名头,在大宋也是难出其右。最出名的就是,嘉祐二年,曾家有四个兄弟一起考中了进士。
相比这些大家族,李清臣可没有任何依靠的家族背景。
他祖上都是平民,自己老爹倒是进士,可是做了一任县令,还病死在了任上。可以说,李清臣连官宦人家的体面都无法维持。
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妻家,也就是韩家。
韩琦的举荐之恩,韩绛的重用之情。
但对李清臣来说,韩绛的理念和他冲突。加上当时韩绛正和王安石斗的死去活来,李清臣也是左右为难。
最后遵从了本心之后,却被人骂成反复小人。
对他来说,坚持本心,甚至比他的生死都要重要。因为这对李清臣来说,如果本心丢失了,那么他将失去做人的最后底线。
贡院放榜在即,李清臣却躲在官衙之中不出。
对士子来说,这是他们一生中最为重要的时刻——看榜。
在李云的坚持下,李逵无奈大半夜跟着李云上街。他们没有直接去贡院,而是去了范冲的住处。来到范冲租住的小院,李逵顿时觉得气氛不大对劲,范冲神情落寞的坐在院子里,面前还有个大火盆,火焰很旺。跳动的火焰在黑夜里尤其诡异,映射范冲的脸色更加古怪。
“范兄,这是没考好?”
李逵觉得范冲要是没考好,他多半也悬了。好在范冲摇摇头道:“不是。”
“那是为何?”李逵走进才发现,原来范冲是在烧书稿手册,还有一些因为错误而留下来的奏章。范冲仰起头,苦笑道:“还记得老师说过的家父得罪省试主考李清臣的事吗?”
“多少年过去了,不见得他们会记得起来。再说了,范叔父被贬谪了,这段恩怨也该过去了吧?”李云觉得范冲想的有点多,他绝对不相信都十多年前的事了,当事人还一个个咬牙切齿的记着:“再说了,叔父是叔父,你是你,没人会和你这个晚辈过不去吧?”
“可保不齐有人因为家父之事,责难到我的身上。也罢!即为人子,父债子尝,大不了回老家去做个私塾先生。”范冲倒是想地穿,也不想在朋友面前表现出太落寞的样子,让人跟着他一起情绪低落。
李逵随后拿起一本:“叔父好胆略,这本是骂王公的,当初刚刚罢相吧?”
“我这里也有,骂的是蔡京,有意思。”李云随后在火堆边上没有来得及烧掉的书稿中拿起一份草稿,看后笑了起来。
“还有曾布。”
“吕惠卿……”
……
范冲丧气道:“别翻了,这堆都是,之前已经烧了两堆。”范冲也是苦笑不已,他没想到自己老爹如此硬气,天下的官吏,就没有他不敢骂的高官。
之前范冲想乘着省试间隙,将父亲留下的书稿准备想要整理一番,就找到了这么一堆东西,确实对他压力很大。
好在,范冲也是心胸豁达的主,他爹仇人遍布天下已经是既定的事了,做儿子的即便想改变,恐怕也改变不过来。
索性就全认下算了,当然也有好消息,范冲撇撇嘴道:“好在大半都死了,要不然我真怕家父在半道上被人劫了。”
李云看着范冲手里几份看着很正式的奏章道:“范兄,你手里拿着的也是吗?”
“嗯。”范冲有气无力地点头道。
李云好奇道:“都骂谁了?”
“都是家父骂李清臣的奏章底稿,唉,两位贤弟,恐怕范某这次省试要名落孙山了,你们结伴而来的好意,为兄心领了。但为兄真的不敢去贡院。两位贤弟你们不要管为兄了,你们结伴去,为兄祝两位贤弟蟾宫折桂,功德圆满。”
范冲唏嘘的抬头看向夜空,别人家的老爹给儿子留下田产,恩荫的官爵,还有大宅子。而他范祖禹,给儿子留下了遍布大宋的仇人,家里的宝贝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身为宝藏男孩的范冲绝望中目光迷离的仰望夜空,深感这夜格外的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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