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见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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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在那张多年前的报纸上刊登的大雪，就是南水镇异变的起点。</p>

方宵的解释足够串联起一部分事件，有了这样一番前因后果，在虞幸直播间里待着的观众终于弄懂了南水镇的世界观。</p>

难怪，那些镇民在正常的时候既没有人气也没有鬼气，因为他们算不上人也算不上鬼，只是被书写出来的东西。</p>

[我有点明白了，但是这种被写出来的东西到底算什么呢？]</p>

[听那意思，被创造出来之后，镇民是有自己的生活轨迹的，那除了他们所在的世界是书中世界，他们本身和我们又有什么区别呢？]</p>

[是啊，如果一个镇民能够根据自己的心愿过完一生，他这一生难到不能算是真实吗……]</p>

对推演者来说，这的确是个敏感的话题。</p>

简单点来讲就是，他们想要知道，被方德明写出来的生命，从存在的那一刻起，到底能不能算真正的生命。</p>

[你们好像想多了，镇民连南水镇都出不去啊，在他们的思维里完全没有想要离开镇子的想法，这真能算独立思考？分明还是被控制的。]</p>

[我突然细思极恐，谁又能证明我们不是被写出来的人物呢？我们不也离不开地球吗？如果地球只是某个存在写给我们的“南水镇”，然后看着我们从原始人一步步成长到现在的程度——]</p>

[人类不是登过月了吗，也一直在探索星空。]</p>

[那如果太阳系几个和地球相近的星球都是被写出来的新地图呢？再远的星空我们只能通过观测了解，如果那其实就像个动态贴图一样，实际上根本不存在呢！]</p>

[我们做推演不是能接触到很多其他的世界吗，或许我们才是跳出书中逻辑的先驱？]</p>

[没必要吧朋友们，这种事空想起来是没有意义的，求你们干点正事]</p>

[就是说啊，大胆假设的前提是，你能找到一些这方面的证据或者线索，什么都没有真的没必要乱猜，你们是没去过精神病院推演副本吗，我跟你们说，里面的精神病跟你们一样一样的]</p>

[南水镇的镇民也没有线索啊，可他们就是被写出来的啊！]</p>

[谁说没有，矛盾点不是很多吗？一部分人要冻死了，向导还穿着裙子。百宝街更是奇怪东西一大堆，这些还不能叫做线索？只是他们自己没发现。]</p>

[那我们的世界也有矛盾点啊，推演者的存在不就是是最奇怪的？不能算线索？]</p>

[……]</p>

[……？？？？]</p>

[坏了，给我干沉默了，突然觉得好有道理是怎么回事]</p>

眼看着弹幕讨论越来越离谱，而且居然逐渐变得越来越有道理，终于有人看不下去，打算辟一下谣。</p>

[任义：镇民自然是书的“附属品”，身为附属品，他们的存在依附于书的存在，如果书毁了，他们也都会消失，所以，不算生命。]</p>

[赵谋：真有意思，现在的小孩想象力很丰富呢。但是很遗憾~你们可以把那本书看成一个区域诅咒，镇民则是诅咒中的衍生怪物，就和你们用手叠个千纸鹤一样，大家总不会觉得千纸鹤也是生命吧？]</p>

有了两个理论大佬的发言，弹幕对这方面的探讨热情才淡了下去，重新关注起直播画面。</p>

……</p>

现实，被破镜小队占领的沙发上。</p>

赵谋身体歪在沙发扶手上，发完这条弹幕后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在扶手上默默敲击。</p>

“怎么这幅表情？”曲衔青刚去阳台接了一个电话回来，就看见这老狐狸一脸的沉思，显然陷入了某种思绪。</p>

在桌边边看直播边练习卡牌魔术的卡洛斯做了一个熟练的洗牌，有些玩味地说道：“他刚才发误导弹幕啦。”</p>

“误导？”</p>

因为刚才没有看到，曲衔青再想翻回去看的时候，赵谋发的弹幕早就被刷到上面去了。</p>

“人家讨论镇民是生命的事情，副队居然用千纸鹤来做类比。”卡洛斯摊手，“千纸鹤可不会凭自己的意志过完一生，也就跟在任义后面说话乍一看比较有道理而已，之后总会有人反应过来吧？”</p>

赵谋这时候看了他一眼，微微坐直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像狐狸一样眯着弯起：“只要断掉他们大面积讨论的兴致，之后反应过来又如何？再说，镇民本来就不是生命，这点毋庸置疑。”</p>

这一次因为男朋友也在推演里，所以加入了围观直播行列的曾冉冉道：“如果真这么简单，那副队长为什么要打断这些人的讨论？”</p>

因为她的实力和表现向来不错，也基本上能确定会加入破镜，所以也是直接喊赵谋副队长的。</p>

这姑娘有一点内向，性子比较清冷，还带着一点天然直，总是想到什么就问什么。</p>

房间里有五个人，在曾冉冉说出这句话后，有三双眼睛都直直地看向了赵谋，似乎想让他解释一下。</p>

赵谋一看，就他那什么都不关心的弟弟还在沙发另一端低头看书，眼神中焦距时不时变换一下，明显是持续关注着直播画面。</p>

他踢了踢老弟的小腿：“这种时候一般都是默认全体目光向我看齐的，你懂不懂。”</p>

赵一酒瞥了眼裤子上多出的褶皱：“……”</p>

他没什么表情地摁了摁指关节，然后把书倒卡在大腿上，言简意赅：“说。”</p>

赵谋这才满意：“对于镇民是生命的推测纯属知识储备不够，经验不足，无稽之谈。问题是，这些只会开脑洞小鬼搁这儿举一反三了。”</p>

“关于我们的世界会不会是什么东西创造出来的，这种问题才是危险，说多了，搞不好会误打误撞触发到一些禁忌，引起注意。”</p>

卡洛斯眼睛一眯，眼神快速掠过赵谋的脸，像是在确认赵谋的意思。两秒后，他转而笑道：“副队是在提示我们什么吗？”</p>

赵谋也回以他一个似有深意地笑：“我以为魔术师早就有猜想了，不需要我提示呢。”</p>

曾冉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随即发现曲姐也靠在墙上陷入思索，于是想清楚此时不适合再开口。</p>

在卡洛斯主动移开目光若无其事地继续玩牌后，赵谋又道：“而且，凭我和任义的回答，真能让所有人都止住话题么？这些话题飞速消失，可想而知是谁的手笔。”</p>

只能是系统在悄悄地禁止这类话题继续出现。</p>

赵一酒淡淡“哦”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完了，刚要翻开书，就被扑过来的赵谋暴躁地摁下：“你以为这事跟你没关系吗？主要就是跟你说的，好好想一下我说的话，别不当回事。”</p>

破镜小队的人早就已经习惯了一个规律——所有能让赵谋不选择直说，而是拐弯抹角提示的东西，一定都是被系统特别关照着的东西，说出来可能会被系统“听”见。</p>

他们必须靠着提示，自己领悟赵谋想传达出来的东西。</p>

被赵谋特别点名，赵一酒终于多分了一些注意力出来。</p>

和他有关？</p>

他知道赵谋不会无地放矢，直播间的画面刚播到方宵递茶给虞幸，问虞幸怕不怕，赵一酒目光落在久违的装弱的人身上，想了想。</p>

南水镇副本里的那个医生身上有让他感觉到很熟悉的力量，即使第一回被直播间屏蔽大半导致他没有认出来，后面医生又出现了好几次，只要是没有离推演者们太近，直播画面反而不会太模糊。</p>

赵一酒已经感受到医生和他的厉鬼状态的相似性了。</p>

他有种直觉，医生追着虞幸的原因，可能和他的厉鬼状态有关——这说不定就是厉鬼状态的存在让他潜意识中有了这种想法。</p>

有一说一，系统藏起来的那些秘密暂时应该不会和他有什么关联，除非，赵谋也通过这个医生想到了什么，然后确定他未来一定会出现在需要提防系统秘密的地方，所以才主动出手打断了弹幕的讨论，解释原因时也一定要让他听。</p>

说起目前得知的位格最高也最危险的地方，只能是阴阳城了吧。</p>

赵一酒思考后得出结论，那只厉鬼现在已经成了他人格的一部分，就是和他密不可分的另一面了，而这个“另一面”，会让他必然出现在有资格进入阴阳城的人员名单里。</p>

赵谋是让他注意，进入阴阳城之后，要小心和“创造世界”有关系的言论？</p>

赵一酒暂时只能想到这种可能，如果他没猜对，那也没办法，等他有空的时候再仔细想想吧。</p>

他调整了一下额上戴着的宽发带，低声道：“我会注意。”</p>

赵谋眼睁睁看着他认真想了好一会儿，最后就回给他这样四个字，无奈地扶额一叹。</p>

“算了算了，看你的直播去吧，你比追剧的女生还看得还认真。”</p>

赵一酒一直都挂在虞幸的直播间里，不像他，要在各个直播间中来回跑，趁这个直播的机会收集更多推演者的数据资料。</p>

赵谋反正是享受不到像看剧一样从头看到尾的乐趣了，他的大脑一直都在动，累得要死。</p>

赵一酒闻言，真就不理他了，又回到了沉默看直播的状态。</p>

下一秒，他的脸被无能狂怒的老哥狠狠捏了一把，赵一酒也没还手，实在是赵谋的力气对他来说越来越不痛不痒了。</p>

他其实在考虑要不要让厉鬼出来，或许厉鬼状态的他再看见医生会有更多发现，就是有点怕……厉鬼意识占据上风后，会说出一些不好的话。</p>

真这么做了的话，他甚至毫不怀疑，直播间的人会忽然看见他踊跃发言，每一句都充满了对虞幸的挑衅，再顺带阴阳怪气两句，比如“原来亲爱的队长给别人当弟弟的时候这么乖啊”、“还真想看看队长被认知扭曲到极限的样子呢”……</p>

赵一酒被自己的脑补吓到，毕竟他现在已经很了解自己的厉鬼面了，也很清楚厉鬼状态的自己最容易纠结于一些莫名其妙的细节。</p>

那场面，他真的会想死。</p>

所以还是算了吧。</p>

赵一酒说服自己压下了这恐怖的想法，看着屏幕中的虞幸一仰头将新倒的那杯茶一饮而尽。</p>

他不免有点在意，在方宵这里“得到”了如此完整和详细的信息，到底会对虞幸的认知产生多大的影响。</p>

……</p>

“不怕。”</p>

虞幸喝完那杯茶，擦了擦嘴，才给出一个有些言不由衷的回答。</p>

他的心明显乱了，这些从小到大一直困扰着他的谜团忽然在今天得到解答，可解答并不是解决，方德明现在半身不遂地躺在轮椅上，能做主的人早就变成了眼前的哥哥。</p>

南水镇会是今天这个样子，说明方宵对镇上事物的掌控力比方德明还要强，这样一来，他岂不是真的没办法离开了……</p>

——方宵从虞幸脸上看出来的就是这样的动摇和隐秘的恐惧绝望。</p>

而事实上，虞幸现在还很清醒。</p>

因为关于世界观的事，不用方宵说，他自己本身也猜出来了不少，虽然有些地方是有出入的，可大至上思路一致。</p>

正因为从细枝末节中推测出了世界观的可能性，方宵以为的足以让弟弟被绑在方府无法离去的重磅消息，对虞幸来说根本没那么重要。</p>

而且，方宵没有说完全部。</p>

虞幸又“强作镇定”，脖子和肩颈不自觉的僵着，咬牙切齿微笑着说：“我有什么好怕的，起码我走出去过，看过外面的真实世界。”</p>

看似是倔强地让自己显得没那么没底气，实则，是知道哪句话刺人最痛。</p>

方宵脸上的表情果然凝滞了瞬间，而后笑叹：“那还真是让我没办法追上的经历。”</p>

他的眼神有片刻古怪，语气好似隐含着不甘：“虽然现在这个小镇由我掌控，但我还是出不去。”</p>

下一秒，这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不甘心就被什么东西悄然抹去了，方宵黑眸沉沉，又自顾自地接上话：“不过，出去也没什么好的，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在这里都能实现，对别人来说这是虚假的世界，可对于掌控它的我来说，只要我认为这是真实的，这就是真实的。”</p>

“哥哥。”虞幸往后挪了挪，用每一个小细节体现他此刻对眼前人的不信任，“你说你发现那本书的时候，书页已经快用完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书应该已经写满了吧。”</p>

“当然。”方宵从有些怪异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唇角勾起，“没了那本书，方德明也就没什么好怕的，已经写下的内容无法更改，他对付不了积攒够实力篡权的我。”</p>

“可是，你又是在用什么控制南水镇呢。”虞幸脸色苍白，“我跟着旅行团进来，一路上看到的，和刚才故事的有很多不一样。”</p>

那确实是一层真相。</p>

可是在那一层真相的下面，还有一层。</p>

书写出来的世界在没了追加内容后就会自行发展，那么所有镇民应该都在过着自己的生活才对。</p>

这仿佛让现在满镇游荡的恶鬼们看起来像个玩笑。</p>

而且，回归最初的发现，南水镇有两面，一个是展现给他们的虚假场景，另一个则是暴露镇上古怪的真实场景。</p>

而方德明的那本书只会创造一个统一的场景——那就是他想要看见的那个未来。</p>

如果将书写的内容也看作虚假场景的话，真实场景将是一片空白，是一个空空荡荡一无所有的城镇，而不是那样血淋淋、充斥着滔天鬼气的鬼镇。</p>

所以现在维持着南水镇运转的，不是那本已经用完的书。</p>

方宵并不意外自己的弟弟能想到这一层，他在讲述故事的时候也没有刻意隐瞒什么。</p>

他反而是起了一些好奇的心思：“你能猜到原因吗？”</p>

虞幸警惕地闭了嘴。</p>

方宵摊手：“其实你从小就特别聪明，都是我在后面陷害你，让别人以为你学习不好，脑子愚笨，品行也不够优秀，连方德明和妈妈都是这么想的。”</p>

“所以最了解你的只有我啊。我猜，我聪明的弟弟在听了刚才那个故事之后已经可以联想到更多了，不是说不害怕？说说看嘛。”</p>

[嗯嗯嗯？啥？还有反转？]</p>

[意思是这不完全是一个被写出来的小镇？现在控制小镇的手段是另一个，是吧。]</p>

[我刚才就觉得有点对不上了，果然，哪怕是直接得到世界观也没那么简单，那些说不公平不公平的，换做你们，在听到书的故事之后就到此为止了吧]</p>

弹幕吵了几句，开始期待虞幸给他们继续补全剧情。</p>

没想到方宵都这么说了，虞幸还是一摇头：“……我什么也没想到。”</p>

“弟——”</p>

虞幸打断他：“我的朋友怎么样了。”</p>

这话题转换得实在是太突兀，不过在了解真相后开始担忧起朋友的安危，倒也正常。</p>

基本上，除了要离开方家这件事，方宵似乎什么都能顺着虞幸。</p>

见虞幸表情有点难看，方宵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我知道那两个人是你的朋友，你很难和别人交心，那这两个朋友应该对你很重要。”</p>

“哪怕是为了让你高兴一点，我也不会对他们做什么的。”</p>

“真的？”虞幸好像不太信。</p>

方宵笑着解释：“他们被园丁爷爷带去客房好好照料了，吃喝不愁，园丁爷爷会问出他们喜欢什么，比如那位美丽的小姐，如果她喜欢珠宝首饰，方府可以送给她几箱。”</p>

反正在南水镇，所有东西都是被创造出来的，无论是珍贵还是平凡，对于创造者而言都毫无区别，他们的价值只有在外来者眼中才会有所划分。</p>

他的笑容转向幽深：“比起小时候就开始抵抗这座府邸的你，那两位毫无经验的外来者，应该会更快喜欢上这里。”</p>

虞幸瞳孔一缩：“你要把他们也留在这？！”</p>

“是呀，既然是对你很重要的朋友，当然要留在方府陪你了。”方宵理所当然，“弟弟，你想想，放他们走了，你们可能就再也不会见面了，你舍得？”</p>

“我……”虞幸像是想要将舍得两个字脱口而出，但是诡异的，他咽下了这个答案。</p>

他甚至没有再反驳说自己也会和朋友们一起离开，就好像听了故事之后，思想已经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悄然转变。</p>

方宵很满意他的沉默，刚想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题，虞幸又站了起来。</p>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似乎有点认命，然后兴致不太高地说：“带我去看看嫂子吧。”</p>

方宵：“？”</p>

和虞幸身高几乎相同，但体格要微微壮了那么一圈的便宜哥哥道：“你现在的思维跳跃速度倒是让我十分没有想到。”</p>

“其他人我都见过了，就剩嫂子。”虞幸低眸，眉心微皱，“对了，你在来信里跟我说的，到底算不算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