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以人为镜，可以正衣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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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从镜子中看见在他身后探查第一个隔间的赵一酒，看起来十分正常，也能用余光瞥见镜子里的自己看向赵一酒时的眼神角度，虞幸出声：“酒哥，你鞋带开了。”</p>

镜子中的赵一酒像是愣了一下，然后弯腰去看鞋子，光线原因，他的腿部隐藏在一片黑暗中，鞋子也看不清楚，两秒后，镜中人已经半蹲下去开始系鞋带，虞幸勾了勾嘴角。</p>

他往回看去，身后的赵一酒同样在系鞋带，看不出镜子和现实中的区别，但是耳朵里总有一点点略显杂乱的、极其微小的声音出现。</p>

“啊我忘了。”虞幸笑道，“我们的校服皮鞋没有鞋带。”</p>

此话一出，无论是他身后的人，还是镜中的他和赵一酒，都停止了动作。</p>

身后的人变得无声无息，形成了一座雕塑一般，动也不动，而镜子里的赵一酒却站了起来，用他那独特的阴郁眼神肆无忌惮地凝视着他。</p>

镜中虞幸扭过头，去又扭了回来，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打量，无论哪个瞬间的神态，都和虞幸的习惯一模一样。</p>

这样的沉默和打量维持的时间有些长，虞幸率先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用镜中人想要听到的话作为开场白：“你是谁？”</p>

“我是……”镜中的虞幸笑得十分惬意从容，“虞幸。”</p>

镜中人没有念出副本中虞幸的角色名罗伊，而是直接说出了本名，然后将他的右手“抵在”了镜面上，指腹被冰冷的镜面压出一个平滑的平面。</p>

“我是虞幸，那么你呢？”镜中的虞幸问，“我身后也有酒哥，你身后也有酒哥，但你的已经不会动了。怎么样？有没有想到什么？”</p>

“我认为，鬼物保持安静会极大程度提高它们的神秘感和威慑力，一旦话多，就显得和人没什么两样，除了生殖隔离。”虞幸回以镜中人同样的笑容，而且说话比镜中人更加气人，“你怎么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话少一点呢？”</p>

“我一直都是这么话多。”镜中的虞幸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笑话，“果然，最让我感到有趣的只能是我自己。”</p>

里面的人用手指轻轻点了点镜面：“只是想逗逗你，看看你被自己欺骗的表情而已，其实我是比你所在的时间线往后推五天的你，我们本就是一个人。”</p>

说着，镜中的虞幸还偏过头去：“酒哥，想不想跟五天前的我打个招呼？”</p>

镜子里的赵一酒甚感无趣地摇头拒绝了，也收回了凝视在镜外的虞幸身上的视线。</p>

确实很像，一言一行都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p>

可惜，虞幸还是没有相信，他微微抬高了视线往镜子里的洗手池里看了一眼，镜中的洗手池和镜外的一样，干干净净，看不到任何红色，更找不到血腥味的源头。</p>

“不是表里世界，也不是正反世界，你以为你很高明吗？”虞幸注视着镜子里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摇摇头，“镜子，人的映射，古话说以人为镜，可以正衣冠。”</p>

镜子里的人给出一个饶有兴趣的眼神。</p>

“圣乔尼斯中学不论内部有着怎样的内情，它始终是一所学校，我猜这里的学生也曾听到过类似的论调吧？通过镜子整理仪容仪表，每日三省吾身之类的，差不多意思的句子。”虞幸说，“我好像懂了，你，或者说镜子，是晚自习时来自这所学校曾经存在过的学生们的执念？”</p>

镜子里的人表情淡了下去，好像还有点困惑。</p>

虞幸看穿了那带着困惑的眼神，说道：“虽然没有说给你听的必要，但看在你现在映射着我的脸，就勉强让你明白一下吧，反派死于话多，还好我不是反派。”</p>

“晚自习这个特殊的时间段会发生什么，虽说我没有足够的信息去支撑，但不需要负责任的猜测早就在脑子里过了很多遍了，学生这个时间段的黑暗里会有很多他们害怕的东西，包括作业不好好写就会被惩罚的黑影，大声说话、独自行走、不讲礼节也同样可能让他们遇见可怕的东西。”</p>

“说白了，一切都是他们心里的一种焦虑和压迫感罢了，害怕作业写不好，害怕大声说话被这所学校的老师和红袖章们抓到，害怕一个人活在让人窒息的学校里，无人帮助，就像被欺负的奥利弗一样。”</p>

虞幸对镜子里拥有着自己脸的影像耸了耸肩：“你也执念的一种——当然，这肯定不是我早就预料到的，而是我在发现视觉被干扰扭曲后才结合之前的一些想法，联系出来的结论。”</p>

“这么自信吗？”镜子里的那个人依然用着虞幸的语调。</p>

“没有任何修饰的映射，往往能表现出来最为真实的细节，人们经常分不清镜中的自己和镜外自己有什么区别，哪怕拿一台摄像机过来录像，一开始就去录镜子里的画面，也很少能有人拆穿这一点。”虞幸毫不在意。</p>

“镜子嘛，做的不就是这件事吗？你学的再真，也只能在我照镜子的时候模仿出更真实的我，而赵一酒，对于正在对着我施加效果的镜子来说，他只是入镜过一段时间，一旦我拆穿你，我这边的赵一酒就不会动了，因为你控制不了他做出合理的反应。”</p>

“镜子里的赵一酒则不同，你只需要让他和你保持着我跟酒哥刚进厕所时，你映射到的那种相处模式就可以了。”</p>

被拆穿到毫无回转余地，镜中虞幸的笑容彻底消失。</p>

“被你发现啦。”它语气欢快，“下次再见，我会在一个不这么肮脏的地方等着你。”</p>

“咔嚓。”</p>

虞幸耳边传来了镜子碎裂的细微声音，他的眼前恍惚一瞬，镜中的一切便消失了，只剩下一个一看就没什么异常的映射画面。</p>

耳边那些杂乱的声响骤然被放大，那是赵一酒在隔间里检查和敲击的声音。</p>

他重新低下头，不知何时，洗手池里被血色铺满，而面前的这面椭圆镜子的下端，出现了一道崭新的裂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