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丧葬（1）-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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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昏沉，没有日光，层层灰云均匀铺陈在空中，使万物落得个死气沉沉的基调。</p>

虞幸自昏睡中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荒诡景象。</p>

眼前街巷简陋老旧，狭窄逼仄，两侧店铺处处飘着白钱，牌匾上用黑墨写着“殡葬服务”、“寿衣灵车”等指向性极强的字眼，有些店家的店门口挂满黑白遗像，一张张或老或青的白脸上露出端庄笑容，直直与他对视。</p>

他正靠坐在巷子口，唢呐声隐隐从巷尾传来，伴随着一众不成调子的嚎哭，与冷风一起在他领口萦绕贴附。</p>

看起来，虞幸是来到了某处丧葬一条龙小巷里。</p>

可是……</p>

这条巷子的装修风格未免也太复古了一点，活像是二三十年前的街景。</p>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暖呼呼的羽绒服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纯白长衫，长衫老旧，袖口等容易磨损的地方被洗的褪了色，露出比纯白更加无力的颜色，不仔细看不太容易看得出来。</p>

下身是白裤子和一双制式简单的平底布鞋，和长衫一样，看起来像是穿了很久，洗洗搓搓、缝缝补补。</p>

除了这身白惨惨的行头，他所有的物品都没有带进来，只在腰间挂了一只红色小布袋。</p>

赵一酒和赵儒儒不在虞幸的视线范围内，他在远处隐隐传来的丧事声中观察完自己，又朝周围看去，没找到队友，倒是看见最近的店铺门口摆了张小凳子，上面坐着一个老头，穿着背心宽裤。</p>

是NPC？</p>

见虞幸醒来，老头抽着烟斗看他一眼，摇摇头，苍老的语调似笑似叹：“回不去啦，年轻人，回不去啦。”</p>

虞幸也不着急，笑着问：“老先生，你说什么？”</p>

“我说，进了这处鬼巷子，你就要死了，再回不去人间啦！小伙子，你回头看看。”</p>

虞幸配合地偏头望去，只见原本应该通向其他道路的小巷出口，此时竟然被一堵墙堵得严严实实，不见一丝缝隙。</p>

也就是说，他被困住了，除非走到街尾去，没有别的出路。</p>

但是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坏消息，死亡平行线的规则就是分阶段完成任务，他得在场景中找到任务目标，然后前往下一个阶段。</p>

这条小巷向来就是第一阶段的场景了，给他断了一条路，反而替他排除了浪费时间的选择，他只要沿着前方走过去，就能找到需要他做的事。</p>

虞幸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长衫在墙角粘上的蜘蛛网，显得礼貌又随性：“不打紧，老先生，我想问问，除了我以外，你有没有看到其他人误入这里啊？”</p>

腰间巴掌大的小袋子上挂着两颗串珠，在他曲腿起身时互相碰撞，发出一声轻响。</p>

老头多看了他一眼，目光在小袋子上流连一瞬，只看到一个被绣得端端正正的“鬼”字。</p>

“原来是被缠进来的小家伙，咳咳咳……”老头抽烟呛到，捂着胸口咳嗽起来，半晌气顺了，才接着道，“和你一样年纪的，已经来了两三个了，这不都没找着出路么，咳咳咳……再拖延两天，就要死啦。你不如留在这里陪陪我这个老头子，我还能给你送点吃的呢。”</p>

伴随着虞幸的清醒，他直播间的弹幕也活跃起来，之前一直在讨论场景架设的氛围，此时一听老头的话，乐的看热闹，根本没仔细去观察的人纷纷发言：</p>

[这是提示？这老头绝对知道很多啊，跟他聊啊！]</p>

[幸好淡定哦，我刚才跟随他视线看到老头吓一跳，这老头太失真了]</p>

[不行吧，老头明显想留住幸，可是幸不得去找赵儒儒和冷酒么？]</p>

[陪陪老人，吃点东西，拿到线索，美滋滋]</p>

“看来最近确实有人来过，谢谢老先生提醒。”虞幸仿佛没听见老头的劝阻，他更不可能看到弹幕在说什么，视线在老头脖子间一圈乌黑勒痕上滑过，又不动声色的移开。</p>

“你进去了，会饿的。”老头脚上也套着一双布鞋，鞋底在布满灰尘的地上蹭了几下，看出虞幸不打算留下，又道，“被缠进来的可没什么好结局啊……吃了饭再上路吧。”</p>

虞幸感激一笑，就像个在推辞长辈好意的后生：“不了，我不饿。”</p>

老头盯着他，半晌，就着烟斗吐了口烟，坐在凳子上哼起了不成调子的小曲，好像不打算再搭理他。</p>

“那就告辞了，我来这里有事要做，改日给你烧点好烟。”朝老头微微颔首，虞幸便看向巷子里一眼望不到头的丧葬店，往前走了几步。</p>

[他拒绝了？？]</p>

[这么好的打探消息的机会啊，就这么错过挺可惜的，虽说现在看来也不是必须，但说不定会拖慢进度]</p>

[我的天哪，楼上的可闭嘴吧，看不出来老头有古怪？]</p>

[大帅哥在现场，看得比你们这群不动脑子的清楚多了，他不答应当然有他的考虑啊，这是死亡平行线诶，不是那些没人气的小直播，我求求你们动脑子看吧，别拉低弹幕智商了可好？]</p>

[没听到吗？幸说的是“改天给你烧点”，划重点，他觉得老头是死人]</p>

[我好像看到老头脖子上有勒痕]</p>

[真的？]</p>

虞幸的白色布鞋踩在布满灰尘的石砖路上，没发出什么声音，然而走了十来步路，他却好似听到了一声老迈的叹息。</p>

回过头去，刚才的老头已经不见了，只留下空空如也的小凳子，上面还有一层积了许久的落灰。</p>

凳子旁边歪着一只布鞋，一滴干涸的血迹凝固在鞋头。</p>

“……”虞幸眸光一动，他果然没看错，这老头早就死了，如果答应留下来陪他，说不定连老头口中的两三天都坚持不到，不动用祭品强行逃脱，恐怕直接就是个死字。</p>

至于吃的，鬼口中的食物，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正常东西。</p>

这推演和他之前经历的所有推演氛围都不太一样，平平淡淡的，却好像不经意间就会有个危机到来。</p>

当下，他加快了脚步，朝唢呐传来的方向走去。</p>

路上摆满了花圈花篮，不知究竟死了什么人，居然在丧葬街上举报葬礼，收下的花篮一个接着一个，连了一整条街。</p>

哀乐铿锵，并不像现世里那样悲伤，反而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在里头。</p>

虞幸仔细听了听，甚至在乐声中听出一抹快意和解恨。</p>

老头的出现并非只是一个陷阱这么简单，他让虞幸不要进这条街，在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立场，即老头鬼和街上某个东西是对立关系。</p>

他还说虞幸是“被鬼缠进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p>

虞幸一边暗中记住老头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一边仔细观察着花圈后面的店铺，想找到活人来过的痕迹，起码赵一酒和赵儒儒与他应该不会相距太远。</p>

然而，除了巷子口的老头鬼外，竟然再没有一个店主出现，都是无人看管的状态。</p>

各个店铺里不时伸出寿衣一角，随着风摇来摇去，稍微不留神，就会看成是活人被吊在梁上摆动。</p>

而铺子内的货架上摆满纸钱、金色纸折的元宝、穿成串的白色纸花，架子旁边，被劣质颜料涂了个大花脸的纸人瞪着大眼睛，僵硬地立在那里，呆呆看着外面。</p>

有些纸人旁边还放着棺材，虞幸并没有进店查看，只是沿着小巷一直往前走，离巷尾近了，那些哭丧声渐渐清晰，他一边关注着周围的店铺，一边顺带听了些词。</p>

“呜呜呜……”</p>

“你死的好惨呐……哈哈哈哈哈……”</p>

“刘老板，咱们都欢迎你啊……”</p>

“你终于下来了，我和我儿子都等着你呐！”</p>

“呜呜呜……”</p>

一句句哭丧听起来真是情真意切，用号啕二字形容都不为过，只是细纠那台词，怎么听怎么感到哭丧者们是期待已久，幸灾乐祸。</p>

虞幸听了半天，没忍住想调侃一句：“哟，好像还挺开心的？”</p>

“呜呜，刘——”</p>

就在他喃喃出声的这一刻，哭声一静，唢呐骤停，竟像是听到他的声音了一般，齐齐没了生息。</p>

虞幸有些诧异。</p>

不会吧，隔这么远，他就轻轻说了一句，也能被听到？</p>

他不由得将注意力集中起来，仔细听巷尾那边的动静，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急促匆忙，虞幸只感觉到一阵莫大的恶意扑面而来，他神色一敛，迅速躲藏到了花圈后面。</p>

脚步声越来越近，虞幸还站在原地没动，他觉得凭自己的身手应该能保证不被来的东西发现，可耳边突然响起一个无奈而急切的人声：“你这人怎么不知道躲的呀，快进来！”</p>

而后，一条细细的手臂就从花圈后伸出，捞住了虞幸的胳膊，在虞幸略微诧异的表情中把他拉到了旁边的棺材铺里。</p>

柔软的长发戳到了虞幸的脖子，他抬眼看去，看到了一张疲惫而却隐隐可见美丽的脸。</p>

这是个年轻女人，二十三四的模样，穿着和他相同的白色长衫，看着就跟奔丧似的，还化着淡妆，只是那妆有点脱了，显得脸不那么洁净，气质看起来像是现实世界的人。</p>

她迅速拉着虞幸在柜台后蹲下，竖起食指“嘘”了一声：“别出声，别露头，它要过来了。”</p>

“谁？”虞幸顺从地隐藏好身形，再往店内一看，顿时有点意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