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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士平知道,贺同高口里说不用麻烦,他心里一定是想聚一聚的。他说,麻烦什么,高兴还来不及呢。说着,就去翻邓光明等人的电话号码。他听见贺同高在一边问,你刚才说的那个李经理什么时间回来?
李非到达北京时,已是晚上七点多钟。首都机场一派繁忙景象。处长的飞机还要一个多小时后才能到达。
虽然早过了晚饭时间,但李非一点也不觉饿。他拿出书来看,竟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处长的飞机终于到了,他挤在接机的人群中,搜索着那个陌生的身影。
远远地,他看见了高正新和杨刚强。看见了大步走在两人中间的那个人。
这个人五十多岁的样子,上穿一件鱼白衬衫,下穿一条蓝灰西裤,脚踏一双黑色布鞋。由于身材瘦小的缘故,袖头和裤脚都显得过长。
他正腰板笔挺,目光直视,快步如飞地走了过来。很有军人气势。
李非赶忙迎了上去,高正新介绍说,这是梁处长。
梁处长!李非欠身打招呼并伸出手去。梁处长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来让他握了一下,旋即像一阵风过去了。
四个人上了一辆出租车,向预定的宾馆进发。一路上高正新与司机聊些北京的新鲜事。杨刚强也不时插嘴。只有梁处长一言不发。
梁处长端着一张看似毫无表情,却让李非感觉严肃的脸。李非现在唯一的心事是,如何跟这位古怪的老头打交道。
梁处长叫梁铭川。这个名字多年没有人叫了。在家里,老伴叫他老梁;儿女叫他爸爸;孙子叫他爷爷。在行里在社会上,大家叫他梁处长。
梁铭川原籍四川,解放前夕参加革命工作,那时他才十六岁。在处长这个位子上一干就是十几年,现在这个老革命成了行里资格最老的处长。
在一般人眼里,老梁是一个性情古怪的人,端着老革命的架子放不下来。什么事都要讲原则,不接受人家的好处;不喜欢人家奉承;不爱多说话。除了与孙子在一起,很少看到他笑。偶尔发火,让人下不了台。反正干不得几年了,别人也懒得与他计较。
对于香州市精米厂这个项目,他认为是可以的。也想帮一把。但时机不对,项目报上来的时候正逢国家收紧银根。加上三百万的规模也超出了省行的权限,所以项目贷款的事一直没有进展。最近信贷政策略有松动,他才答应一起上北京来做工作。
在国家中商银行总行附近的一家部队宾馆,几个人与已经到达的小黄四人汇合。时间已经很晚,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天吃过早餐,梁铭川去总行办事,大家跟着他一起出门。
梁铭川说,我和高主任去就行了,你们不用跟着。
付小英说,我和柳科长也要去。
梁铭川皱眉头:你们都去干什么?
去看看。付小英像个小孩子顽皮地笑着。
就让两个科长一起去。高正新说。
我也是第一次到总行来。柳青说。
好比伊斯兰信徒到了麦加,哪有不去大清真寺的?李非也在一边多嘴。
梁铭川朝李非那边地下斜了一眼,自个走了。
我们都去,不能进去就在外面转转。杨刚强说。
李非觉得没意思,说我不去,我帮大家看家。
吃晚饭时,李非打听事情办得怎么样,没有人回答他。小声问付小英,付小英小声回说,有点难。李非再看众人,才发觉大家情绪都不似往日。
晚上,高正新和梁铭川去了司长家,很晚才回来。
第二天早餐后,高正新安排大家一起去故宫。梁铭川说,有啥子好玩的,我就在宾馆休息。众人劝了一会,只有作罢。
李非说,故宫我去过,我就在家里陪处长。
好好,李经理留下陪处长。高正新说。
小黄对李非扮鬼脸;李非摇头笑了笑。
我不用人陪。梁铭川说着,自个回了房间。
梁铭川靠在床上看电视,见李非敲门进来,说我有啥子好陪的嘛!
李非厚颜笑笑,没说话。自己端了一把椅子,在梁铭川床边不远处坐下,陪梁铭川看电视。
梁铭川本来就不爱说话,看起电视来又特别专注,一会就忘了李非的存在。
李非也看电视,只是完全没有看电视的心情。他不时转动眼睛侦查旁边的动静;旁边不见一点动静。李非见处长不与他说话,他也不去打扰。根据他的理解,对于不爱讲话的人,沉默才是最好的沟通。
午餐时间,李非说,处长,中午我跟您找个川菜馆去吃饭?
梁铭川很干脆地说了两个字:不去!
李非只有跟在他后面往宾馆食堂走。李非点菜划单,梁铭川要付款,李非死死拦住,无论如何不肯妥协。
吃饭时间,两人也没有说一句话。李非平时吃饭快,谁知梁铭川吃饭更快,吃完饭招呼不打,自个走了。
李非赶忙扒了几口饭,起身跟在了梁铭川后面。
下午高正新一行回来,小黄靠李非的膀子:与处长谈得怎么样?
李非苦笑一下:一句话也没说。
小黄不信:你这家伙不老实!
晚餐后,李非把高正新拉倒一边,汇报了白天陪处长的情况。
高正新安慰说,不要急,慢慢来。
李非说,我要不要买点什么礼物送给处长?
高正新说,不用,处长脾气很怪,我们来前送给他的香烟和茶叶,他都带来总行用了。关于人情的事,你不要单独行动。要办,也要由我们财办出面,代表你们两家为好。老头子脾气古怪,弄不好钱花了,倒还把人给得罪了。
李非口里称是,心里却另有想法。他始终认为,自己的事情,主动权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里。不能由别人代劳。
第三天大家去颐和园,高正新还是安排李非在宾馆陪处长。二人依旧相安无事,只看电视不说话。
下午,梁铭川想洗个澡,到卫生间左拧右拧,就是放不出热水来。甚是气恼,只有折回来看电视。
李非知道,这家招待所晚上六点才有热水供应。他告诉梁铭川说,房间东头茶水房有热水。
梁铭川开金口说了两个字:不用。
李非也不理他,一口气提了四五桶热水来,倒在浴缸里,说您可以洗了。
梁铭川口里说这么麻烦,还是脱了鞋子去换拖鞋。
李非一眼瞥见,梁铭川的一只袜子破了一个洞,露出白生生的脚趾。
梁铭川见李非看来,下意识地收了一下脚。连忙换上拖鞋,进卫生间去了。
李非带上房门,上街去买了两双袜子。回到房间,梁铭川已洗完澡,正靠在床上看电视。
李非说,我上街买东西,顺便给您买了两双袜子。说着,把袜子丢在了床上。
梁铭川立马变脸:不要!
李非好似被当头一棒,还没缓不过神来。就听梁铭川近乎怒吼地喝道:给我拿走!
李非先是委屈,继而有点生气。心想,不就是两双袜子吗?值得你这样大呼小叫!他把座椅子拉到离梁铭川远一点,恼着脸默不作声,以此向这个不通情理的人作无声地抗议。
梁铭川看见李非一脸无辜面带愠色的样子,知道自己有些过火。用依旧生气的口气说了一句貌似责怪的话:多少钱?
李非不甘示弱,口气强硬地顶了回去:值不了多少钱!
晚上一行人回来,今天进展如何?小黄又问李非。见李非摇头,小黄说,你们做生意的人没有一句实话。李非只有苦笑。
晚餐后,高正新和梁铭川去司长家讨消息,依然是没有结果。
第四天,大家去王府井逛街,还是李非陪处长。
李非刚刚坐下来,听见梁铭川说,小李,把你们的材料拿给我看看。
李非心里咯噔一下:有门!喜得屁颠屁颠地跑回房间去拿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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