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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贯通一句话都不敢说,也不敢问,呆若木鸡地望着自己叔叔。
“通儿,万万不可!”过了良久,清浦长老如梦初醒,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罗贯通呆了一呆,问道:“叔叔,您怎么了?”
清浦长老似乎一下子老了十余岁,他慢慢擦拭口鼻处沁出的鲜血,一字一顿道:
“通儿,叔叔和你说——赶快,赶快,乘着这孩子还没醒来,找个人把他拖出去,丢在山门外。”
“丢得越远越好,越快越好!”清浦长老急匆匆地言道。
“叔叔,为什么?”罗贯通问道。“这小子不死,出去肯定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若是掌门师尊知晓,我们都难以立足!”
“万万不可,你不知——这孩子是中州葛家的人。”清浦长老嘴里似乎含了一个苦涩的橄榄,攒眉道:“唉,我们冒犯了葛家人。叔叔刚探查这孩子神识海,已触动葛家老祖的禁制,如果今日小子死在叔叔手里——那么,便在今日、此地,叔叔和葛家就结下因果,以葛家之能,必能追查得到。”
“葛家雷霆一怒,我们就有灭族之祸!便是归一门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微末小宗,伸伸小指头,灭了就灭了。”清浦长老摇摇头。
“什么葛家,这么厉害?”罗贯通惊道。
“葛家是传说中修真创世古族,叔叔一直都以为他们逍遥于海外仙岛之中,也许人丁不旺,早已断了传承,没想到他们还真的存在!”清浦又摇摇头,道:“这些事情,以后叔叔再和你说。叔叔只告诉你,我这番修为,在他家做个奴才,也是抬举叔叔了。”
罗贯通张大嘴,口里可以吞下一个鸡蛋。
他惊愕道:“那怎么办?若是今日放过他,他若嚣张起来,难道要侄儿以后低三下四,见到他便绕道走开?”
“非也!”清浦长老眼里寒光一闪,缓缓言道:“万万不可!这小子坏你好事,又和叔叔结下因果,所以——他必须死!”
“在乘他不知道自己是葛家人之前!”清浦长老咳嗽一声,眼神像半夜的猫头鹰一样可怖。
“叔叔断定,此人必是葛家的一个弃子。葛家留下神念不让外族人杀他,不过是想让他自生自灭。不让外人动手,不过是顾忌世家大族的颜面罢了。这古族神念,也不过是道神念而已,一经触动,便会慢慢消散,多则三年,少则一年。”
“通儿,这时间你可要把握好了!”
罗贯通连连称是,然后他沉吟片刻,慢慢言道:“叔叔,如果这人不能死在你我手中,那么死在别人手中,或死于一场意外行不行?又或是今天不死,过几天再死行不行?葛家未必追查到我们叔侄身上!”
他一双俊目中寒光闪烁,沉声道:“假设这样,葛家追查过来,在这归一门中,替死鬼多得是,其中最大的冤大头,不就是清玄真人?无论发生多大干系,清玄真人就是第一个顶缸!”
罗贯通追问道:“叔叔你看侄儿考虑是否可行?”
清浦长老不答,他沉吟良久,叫过一个道人——便是方才掳苇江过来那个,对他言道:“立马便把这孩子带出归一门,挖个坑把他埋了。”
清浦长老接着一字一顿道:“有三个要求,其一不能埋归一门内,但也别太远,就在无量山中;其二千万不要让人看见,谁看见就杀谁,不然就不要回来;其三,老道不要这孩子马上死,最好闷个二三天,让他慢慢死,懂吗?”
这道人点点头,进了里间密室,负起一丝不挂的苇江,疾步出了樵谷山房,然后连夜出了归一门。
且说苇江,方才在那股神念的冲击下,其实已经醒来。
他眼睛睁开一线,只见密室中空无一人,丹田处鼓鼓囊囊像装了一个石头,浑身经脉也像被灌了水银,沉甸甸地隐隐作痛。
外间似乎有人在说话,但隔得远了,什么也听不清。
他鼻子耸了两耸,顺着香气便看到平台附近有个博古架,架子上放着一个翡翠雕刻而成的底座,底座上一颗赭红色的灵丹。
不用苇江去猜,这定是苟广孝所说的洗髓灵丹了。
此时不取,更待何时?
苇江想起“第一个便宜爹”——拾荒老汉平日教导苇江说“平日里出门没捡东西就算丢”。
现在怎可放过这等良机?
外面这两个修真,小的方寸大乱,望着老的发呆;一个老的呆若木鸡,口中还流着涎水,竟由苇江轻轻巧巧便取了灵丹,两人竟是丝毫未觉。
苇江生恐被那道人发现,乘其不备,便把这灵丹塞入口中。
听得外面话音刚止,一阵脚步声传来,苇江把那灵丹塞在口中,又装作昏迷不醒,软绵绵地趴在这道人的肩头。
只觉一路颠簸,翻山越岭,走了大半个时辰,苇江眼睛睁开一线,原来已到无量山山门外。
这道人见天将破晓,生恐被他人看见,于是便找了一处斜坡,双手如铲,一会儿工夫便在地上挖出一个深坑来,就此把苇江丢了进去。
这人想了想,从旁边折了数个粗木棍,撑在大坑中央,然后在木棍上铺上一些树枝草叶,留出一些空隙以供苇江呼吸,然后回填泥土,并在表面覆上泥土和青草,细细地修葺一番,见下面没什么动静,这道士松口气,方才转身回到归一门。
可怜苇江此刻被活埋在地底,眼前一片漆黑,浑身动弹不得,好不容易空出双手,拼命在上面乱抓了一通,却一把抓塌了上面支撑的木棍,劈头盖脸的土堆蒙了他满脸,他一紧张,嘴里含的丹药也趁势滑入食道中。
苇江连连咳嗽,又吃进去不少泥土,一阵惊恐难以名状,心道:“老子今日要归位!”
此刻他才忆起,若按照他被拾荒老汉捡来的那一天算生日的话,今天正是九月初八,正好是他满十五岁的日子。
这道士所言“一尺宽的溪水,别人举步可越,就怕你过不去”,难道这个坎,老子硬生生就被绊倒在了?
苇江心里一阵焦躁,加上呼吸不畅,丹田里真灵之气也随之躁动起来。他的丹田本来就像一个火药桶一般,此刻真灵之气失控,不光丹田里,便是十二经脉、奇经八脉,真气都纷纷离开本位,如同一个个热乎乎的耗子乱窜起来。
此时,那颗灵丹被他胃液融化,滑落到肠道,又经过肠道运化进入了浑身经脉,和他体内真气轻轻一碰,一个火星便引爆了整个炸药库。
只听得嗡的一声,苇江顿时感觉身体好似变大了七八倍,鼓胀胀得像个气球便要腾空而起。
苇江双目尽赤,头发根根竖了起来,浑身涨得发红,一阵钻心的胀痛从丹田,从脑府中传来,他一声哀鸣,叫了一声“妈蛋我要死了”就晕了过去。
云来了,风来了,雨也来了。
明明晴朗的天空,平白出现几朵乌云。这乌云像一个引子一般,呼朋唤友,越聚越多,最后带着狂风,带着闪电,带着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大雨整整下了三日,大风也整整刮了三日,刮得斜坡上一排老树上鸦巢纷纷坠地。
最后只听得咯吱一声,一排大树被风连根拔起,斜坡上泥土纷纷被冲刷而下,露出苇江一张血红的小脸。
苇江仍是昏迷不醒,但并未死去。
在这龙虎济会,转瞬间就要爆体而亡的时刻,他这破木桶体质反而救了他。
在这两天两夜中,他浑身孔窍大开,本来无处宣泄的磅礴真气,慢慢地泄了出去。
但在天青洗髓丹的修补下,苇江只漏掉真灵之气的十之六七,仍有不少最精纯的灵气保留下来。
只见苇江丹田内,先天混沌已被完全凿开,只见五行之气往来纵横,所谓“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那一束灵根,如阳春三月枝头的嫩芽,两片嫩绿向着阳光,洋溢着和煦的气息,奏响着和谐的旋律,演绎着动人的画面……
好一派生气勃勃,万物竟发的景象。
可惜苇江并不自知,一直到了第三天拂晓,大雨骤停,苇江慢慢地苏醒过来。他一把抹去脸上的淤泥,一阵狂喜:“老子真命大,这么都弄不死老子!”
此时,天已经破晓,一缕清晨的阳光透过树梢照在苇江身上。
苇江叉着腰,指着太阳,大骂道:“罗贯通,你要弄死老子,老子和你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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