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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怎么呢?”厉凤竹却真挚地由心底笑了出来,“如果您想说我上有老下有小,那我刚才的话已经很表明决心了。但如果您想我说我是女子,您应该知道我的答案。”
电话那头的声浪显出几分犹豫:“那么……你要保重,虽然帮不上你许多忙,但直到你的家人登上轮船,这期间的安全我绝对向你保证!”
厉凤竹微笑着点了点头,眼含泪光:“这就是很大的忙了。至于钱,我会尽快汇过去。船票也请您一同费心了。”
“我还有最后一句话,这通电话是《晨报》张姓编辑打来的,内容是征求贵社的同意,转载关于马守华弃亲案的相关报道。”
“明白,我会尽早答复贵社的。”
挂下电话,厉凤竹暗道几年不见这位前辈心思愈加细腻了,连大公报社内未必万无一失这一点都事先替她想到了。
“密斯厉,有人送了一个包袱上来,说是给您的。”
说着话,收发室的人将东西搁在了办公桌上。
厉凤竹打开一看,是一个女式的手提包,做工和皮质都透露着价值不菲的讯息。解了铜扣,一条正红色的披肩,还有一副褐色镜片的眼镜。举在眼跟前一望,是没有度数的平光镜。当中的夹层插着一张小小的便条,上写了“明早十点曙街”。
想必是唐书白送来的。
在厉凤竹看来真相比天大,因此去是一定想去的,但有些拿不定主意,究竟要不要知会徐新启。唐书白终归是个汉奸角色,可以利用却决不可信任。和徐新启事先有个交代,一是来是避嫌,二来也是出于安全考量。可是,自厉凤竹连日来发现,徐新启对于许多有利于她调查的讯息都掩着不说,便有些犹豫不定起来。
考虑再三,她决意尝试去谈话。
于是,走到徐新启办公室,请示道:“主任,还记得上回我提过,检察处处长太太办的晚会上,我和唐书白不小心听到了一段对话。我今天就是来请示的,法院内部的问题我们跟是不跟呢?如果要跟,就得怪我把劲儿使过头了,对王主编的态度有些强硬,反使得他不肯配合我。”
即便不去激怒王富春,即便王富春很配合地去向唐书白讨口风,此消息能不能见报那还两说呢。徐新启想罢,先将手里正翻阅的稿子递过去,让厉凤竹先过过目。然后才道:“这个问题嘛……能决定弃亲案是否采用公开审理办法的人,职位是不会太低的。还有,尽管我们的共识是不在任何文章中直指幕后真凶是日本势力,但也说破没有什么区别了。”
厉凤竹低头看了眼稿子,原来正是陈燕平所写的马守华个人专访。一心两用地问起来:“听这话里的意思,主任是不是怀疑批准公开审理的人,未必只是泄私愤,也很可能有叛国通敌的嫌疑?”
“这个……我倒不敢乱说,我的重点也不在这里。”徐新启起身,走到厉凤竹身后,手握着椅子竿,长叹一声,“我们必须认清一个形势。在日租界内办报,却总在得罪日本人。现在还要再去挖国府官员的问题,如果捣鬼之人目的单纯还罢了。可万一像你说的那样,涉嫌通敌了,南京那边恐怕会把跌份的气撒在我们身上。”他低下头,附在厉凤竹耳边,“我私下得到的消息,国府对日的底牌已经直接摆在了日本天皇的案头。”
此话若当真,国府的高层,简直已经被渗透成了筛子,同时也为他们的怀疑提供了更大的依据。厉凤竹手上一颤,锁着眉头惊诧地抬了眸。
徐新启点了点头,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一旦撕开了这道口子,由地方到中央,会有多少人为自保而丧心病狂起来?我的一点经验是,惹不起的不是公权,而是那些把持公权的小人。这一层,我望你慎重。”
厉凤竹举了稿子在桌上敲齐,表了一番决心:“不在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下公开日本特务机关的诡计,这一开始就是我的主意。所以,主任你应该看得明白,我不会偏执地以公开一切为傲。其实你完全可以让我知道这个人的身份,相信我不会乱来的。”
徐新启忙解释起来:“别别别,这话我要讲个清楚的。我真的是不知情,绝不是有意在瞒你。”
厉凤竹暗自冷笑一下,反问道:“您就没旁敲侧击地问过主编?”
称呼上的一字之差,将厉凤竹心底的失望表露无遗。
徐新启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退回自己的椅子上坐了:“谈是谈过。但主编意思是,既然我们愿意为马守华的安全做到牺牲公开调查报告的地步,就该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他人身安全的第一威胁,始终是日本特务,我们做新闻的就不要平白地再给他到处树敌了。这种事情,要有一句话说不好,或许他老人家就会疑心是我们在挑拨他和国府的关系。”
厉凤竹愈发冷下脸来,道:“他老人家……是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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