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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溟子道:“我当时想,既然我可以一步踏七星,一招化七式,为何不能一人而化作师徒二人呢?”
江朔和独孤湘听了面面相觑,心道这位北溟子前辈行事往往出人意表,实在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北溟子道:“彼时我已观读了数部佛经,对佛学已有所悟,从《大智度论》卷四十六中‘何等为空空,一切法空,是空亦空,是名空空’之语,演化出‘空空儿’这个徒弟,这个名字其实也就暗喻了‘空空儿’本无其人,乃我所杜撰。”
江朔道:“难怪那日在雒阳,你说空空儿的名字是北溟子赐名,倒也不是虚言。”
独孤问道:“北溟子本非汉人,‘北溟子’之名出自道家庄子《逍遥游》,‘空空儿’之名则出自佛经,汉家三教之妙蒂已得其二矣。”《大智度论》虽是天竺龙树菩萨所著,但经过历代汉族释家译经解经,其实早已化为汉学,因此独孤问称道、释皆为汉学,三教还有一家就是儒家了,儒家乃书生经世之学问,北溟子自然不屑学习。
北溟子哈哈大笑道:“独孤老友知我甚深,老夫习武从不学别家的武功秘籍,而是通读各类文章典籍,得其文化之妙,再学武艺不过是汉学之末流,可不信手拈来么?”
他说话极是倨傲,全不将天下武林门派放在眼里,但他又称自己武学不过是汉学末流,极是谦恭甚至可说谦卑,独孤湘不禁偷笑问江朔道:“北溟子目中无人,藐视群雄,却对看不见摸不着的汉学推崇有加,又谦逊无比,这却是何道理?”
江朔道:“这正是北溟前辈真性情之处,他自负天才是真,对我汉人之学的尊重却也是发自真心。”
独孤湘却道:“读书还能悟出什么高深的武功,这我可不太信。”
独孤问对独孤湘笑谑道:“像你这般不学无术的小妮子,自然是无法领悟汉学博大精深之妙,你什么时候和朔儿一样沉下心来,才能学有所成。”
江朔却道:“看书能否领悟武功我可不知道,但书、画、舞,其理确实是都与剑法相通,只要练到极致,演化出一套拳脚功夫、刀剑武术的功夫,可说不稀奇。”他自己从张旭草书,吴道子画壁,裴旻舞剑三项绝技中悟出了不少剑法之妙,用于实战竟然无往不利,故有此说。篳趣閣
北溟子继续道:“我便以空空儿为徒,将自己所创内外功夫都毫无保留地,原原本本地尽数教授于他,这空空儿生性聪颖,又与我心意最是相通,任何功夫都是一学就会。”
独孤湘忍不住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可不是毫无保留,尽数传授么?可不是心意相通,一学就会么?这空空儿就是北溟子自己,自己教自己还有不会的么?”
北溟子不理睬湘儿插科打诨,续道:“但空空儿这徒弟,也最是犀利难缠,不放过任何一处疑惑不明之处,只要有不明白的地方空空儿一定刨根问底,绝不让我糊弄过去。”
独孤湘更乐,道:“若空空儿不知道的,北溟子自然也不知道。反之,如果北溟子知道,空空儿却也不需要问了。”
北溟子道:“世间凡夫俗子想来多做如是想,而我却偏不信邪,一开始教些粗浅的功夫,空空儿所问北溟子想个一两日便能解答,而随着空空儿修习的功夫越来越上乘,提出的问题可就不是旬日能解的了,空空儿所问,北溟子一时答不出来,那便绞尽脑汁想出答案来再教再练。最难的一问,我用了三年才解开,又用了一年才教回空空儿。”
独孤问轻声赞道:“原来北溟老友是以此法将自己的武功复盘一遍,将其中任何一处有疑惑的地方,都详加阐明贯通,难怪北溟子功夫本意登峰造极,三十年后竟还能更上一层楼。”又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收自己为徒,而不是再收个徒弟了,一来北溟子的神功,别说寻常人,就是最聪颖之人穷其一生也未必能学全,更不要说学成之后再反过来提出疑问了,二来弟子必定尊师,也不会提出让师父太过难堪的疑问,因此只有自己教自己才是最好的。”
北溟子笑着做了一个捻须的动作,他此刻颌上并无须髯,却仿佛有胡须一般比划了一下,形貌虽然是二十出头的空空儿,但举止却与七十老叟相似,看起来甚是滑稽。
他对独孤问道:“老友你有所不知,自己教自己说起来容易,但若只是自教自习,未免流于形式,亦难在功夫上有所成就,需要确实将北溟子和空空儿分成两人才可。单将北溟子和空空儿心灵分开,可就用了我十年的苦功。”
独孤问道:“难怪北溟子在武林中销声匿迹三十年,原来一直在做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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