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3.割裂与力挽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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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许鑫多多少少有点媳妇那种感觉了。</p>

如果说在这句话之前，他看待这部电影……有点像是看着一坨新鲜的牛屎。</p>

那么在这句话之后，他在看这部电影，就有点……有人把牛屎喂到他嘴边的感觉了。</p>

这话绝对不是什么聊天打趣的逗贫。</p>

镜头语言是有着很分明的表达层次的。</p>

要是俩人对话，你一句我一句你来我往，那么，哪怕俩人对着骂街，当着观众的慢把慧根的反义词带嘴边上那么来，观众也不用生气。</p>

因为这是剧中人物的矛盾冲突。</p>

对事不对人。</p>

可刚才葛大爷那个镜头算什么？</p>

本来按脚的时候，是他和那个女孩俩人一起躺在沙发上，俩人进行对话。</p>

这就是一种语言描述镜头，俩人不管聊什么，那都是俩人之间的事情，和观众无关。</p>

观众喜欢不喜欢那是观众的事情，剧中人物的台词就是这么设计的。</p>

但……当葛大爷说出那句“是穷人”的时候，他有了一个很明显的凝视镜头的画面。</p>

那话，就是对着镜头说的。</p>

虽然这个桥段设计，就是俩人在主持节目，可这种连环嵌套似的小技巧，纯粹就是奔着第四面墙去的。</p>

葛大爷用凝视镜头的行动，明晃晃的告诉了所有人：</p>

“我这话，就是对你们说的。”</p>

不是画面里那些听到这话后还能笑出声来的空姐，也不是所谓的虚构出来的“观众”。</p>

他用凝视，告诉第四面墙外面，看到这部电影的人：</p>

“穷人，恨自己穷过的人。翻身了最想干的，就是变本加厉的使唤人。”</p>

这并非是过度解读。</p>

举个最简单不过的例子。</p>

葛大爷拍过一个神州行卡的广告。</p>

就是那句“神州行，我看行”的广告语出处。</p>

葛大爷全程面对镜头说话。</p>

那么问题来了，他是在对谁说呢？</p>

导演？镜头？还是演员？</p>

亦或者是收看到这个广告的观众们？</p>

虽然冯晓刚在这里玩了一个镜头嵌套，表达了空姐在收看这个节目。</p>

可是……</p>

大家都不傻。</p>

这句充满了优越感和蔑视的言语在说谁？</p>

说的不就是这帮收看这个虚构节目的“空姐们”么？</p>

人家在损你，瞧不起你，打心眼里蔑视你。</p>

偏偏，还能让你笑出声来。</p>

用一种属于文化人的高高在上，侮辱着这些啥都不懂的老百姓们。</p>

然后还让你听不出来，还能逗你笑……</p>

这也是为什么在听到这句葛大爷的台词后，杨蜜会说出那句“王硕死了”的话语。</p>

当初那个痛斥精英主义的天才作家，如今也活成了他们的模样。</p>

“唉……”</p>

忽然，他叹了口气。</p>

看着荧幕上冯导继续在那抖机灵一般的台词：</p>

“因为企鹅宝宝生活在南极。”</p>

“哈哈哈~”</p>

影院里响起了阵阵哄笑。</p>

许鑫没笑。</p>

哪怕这是很地道的冯氏幽默。</p>

他只是在思考一件事……或者说有了一种打算。</p>

那就是……回到家后，他想把冯导的电影，从出道时期开始，到《唐山大地震》，他都想重新看一遍。</p>

原因无他，探寻、借鉴、思考之用。</p>

冯导的电影，他最喜欢的就是那部《甲方乙方》。</p>

一来是因为那“好梦一日游”的桥段太过于经典，是他童年遇到过最好笑的幽默之一。</p>

二来，是因为那部戏里有对于陕北的描写。幼时观看，觉得那是自己的家乡，分外亲切。</p>

虽然大家现在眼看就要打起来了，可说实话，他自诩与京圈的诸位都无甚仇恨。</p>

他们没坑过自己，自己也没害过他们。</p>

大家之所以会有冲突，皆因同处江湖。</p>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p>

各凭本事。</p>

但……作为同行，他不相信一个导演天生就是站在这种精致包装下的精英主义眼光中，去看待这世间的所有人。</p>

并且……他好像也是苦孩子出身？</p>

不应该这样。</p>

所以，他想从头到尾的看一遍，通过电影，了解一下冯导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心路历程的转换，才变成了今天这种看待事物的态度。</p>

看，了解，找寻到契机后，整理出来，来提醒自己。</p>

他挺害怕的。</p>

怕自己不知不觉间，就会活成冯导的模样。</p>

在极度自我的庸人白梦下，尚不自知的一去不返。</p>

所以，哪怕这部电影把一勺牛屎都侩到了自己面前，他还是继续忍耐着，想要把它看完。</p>

因为他已经对冯晓刚的转变提起了兴趣。</p>

不过……</p>

影片在这场拍卖会之后，格调忽然转了个弯。</p>

李香山在拍卖会用五十万拍了一瓶酒，带到西餐厅和秦奋喝，脱下袜子露出了那颗黑色素瘤的时候……</p>

一下子，影片的节奏就有所不同了。</p>

爱情的色彩开始褪去。</p>

一股……带着几分坦荡、豁达的“好生乐死”之意，扑面而来。</p>

看的许鑫一愣。</p>

秦奋开始为香山筹备人生告别会。</p>

中间的片段是很流畅的递进剧情，包括在筹备会上，秦奋用那一如既往的逗贫把一场死亡告别式，氛围经营的如此轻松。</p>

可许鑫的眉头却始终紧皱。</p>

因为……</p>

割裂了。</p>

影片的节奏……割裂了。</p>

前半段就是一个老驴吃嫩草，嫩草矫情的剧情。</p>

往深了解读，其实就是两种婚姻观……或者说的再大一点，两种人、两代人、两个性别的人的差异点寻求碰撞。</p>

但李香山得了绝症之后，影片从这种婚姻观的讨论，摇身一变，变成了“好生乐死”这种人生大事的看法。</p>

实话实说，这两个观点，单独哪一个拎出来拍，都是精彩绝伦。</p>

这要是给他来拍，就是两部完整的电影。</p>

秦奋和舒琪演的那个角色是一部，李香山这“短暂”的一生是另一部。</p>

两部片子他都有十足的信心拍好。</p>

可如果把两个观点都凑到一起……</p>

在许鑫看来，只有两种结果。</p>

要么是极度的臃肿，要么是难以弥补的割裂。</p>

没经验的导演呢，拼了命的往电影里塞个人想法，那就是臃肿。</p>

而冯导显然是后者。</p>

他……高估了自己的水平。</p>

或者说，对于自己的信心过于强烈。</p>

让他觉着自己能处理好这部片子。</p>

但实际上……</p>

至少在专业人士这里，它是割裂的。</p>

虽然后期许鑫大概能猜到，可能是李香山的死升华了秦奋和舒琪。</p>

但……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味道就会愈发浓厚。</p>

爱情，婚姻，从来都和生死无关。</p>

真正的美好也不是，不该，更“最好不要”建立在死亡的基础上。</p>

最好的应该是开开心心无病无灾的俩人过完一辈子。</p>

冯导这太牵强附会了。</p>

他正在思考，画面中，李香山对于今天来参加告别会的诸位最后的“告解”开始了。</p>

最初，许鑫还没怎么听，只是在思考到底为什么他会选择如此割裂的拍摄节奏。</p>

是故事的弊端？还是想要的东西太多，最后发现无法给出一个圆满的结果？</p>

但马上他就听到了李香山的台词：</p>

“反正我是不能再抱怨生活了。</p>

该得的，我得了。</p>

不该得的，我也得了。</p>

今天在座的，细说起来，都不能算操蛋。</p>

最不靠谱的，也没不靠谱到哪去……”</p>

画面中，来参加告别会的亲朋旧友哄笑出声。</p>

可许鑫却开始用心听起了台词。</p>

这台词……有意思。</p>

而杨蜜那边表达的则更直接一些。</p>

当听完了这几句话，她的身子忽然坐直了。</p>

老公懂不懂，她不清楚。</p>

但她可太熟了。</p>

这种字里行间那种幽默……</p>

太有老舍的风格了。</p>

但老舍不喜欢说脏话。</p>

而截止到目前为止，在杨蜜读过的书里，唯一一个能用老舍的语气，夹杂着自己的脏话，却能构建出一种幽默与胡同串子并行的操蛋言语，却让人拍手叫好的，也只有王硕。</p>

这台词，绝对是出自王硕亲笔。</p>

而且……</p>

她也是从李香山露出黑色素瘤时，忽然感觉到了影片的节奏变化。</p>

“屡次被别人爱过。</p>

也屡次爱过别人。</p>

到头了还得说自己不知珍重。</p>

辜负了许多盛情和美意。</p>

有得罪过的，</p>

暗地与我结怨的。</p>

本人在此，</p>

也一并以死相抵了……”</p>

“活着是种修行，</p>

十分惭愧的报告大家，李香山此生的修行，没修出什么好歹来。</p>

他太特么忙了。</p>

忙挣钱，忙喝酒，忙闹感情危机。</p>

把自己的修行全忙活过去了。”</p>

“怕死么？香山。北海道农民问候你。”</p>

“怕。像走夜路，像敲黑门。你不知道门后面是五彩世界，还是万丈深渊……”</p>

听到这，许鑫忍不住叹了口气：</p>

“唉……”</p>

所以说，分成两个题材拍不好么？</p>

这一段台词，用来做最后的总结与收尾，纪录李香山……那犹如后面的板报里说的那样：</p>

“爱过，颓过，活过，熟悉过。”</p>

不挺好？</p>

是意识不到这个剧本在割裂呢？</p>

还是说被背后的资本力量强推着一步一步往前走，没法回头呢？</p>

亦或者是……</p>

您老人家的能力，最终，只能走到这一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