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六章 世间无敦掖，天下凌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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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见宋司遥轻轻地叹了口气，方道：“说实在的......司遥只是一个风尘女子......地位卑贱，人微言轻......但也最是看不惯世间不平之事......只是这世间却太多不平之事......司遥恨不能是个男儿身啊......也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总好过在这烟花之地，弹琴唱曲，取悦男人......”</p>

这几句话说得苏凌有些意外，看她声音柔和，却不想竟有如此刚烈的性子。</p>

“先说说司遥是如何知晓丁小乙，丁公子的罢......”司遥缓缓地看向丁小乙，看了好一阵，却并不说话。</p>

丁小乙感觉到她的眼神一直看着自己，有些尴尬地低了低头。</p>

“司遥数月前来到这天门关，原想着此处也是司遥流落风尘，暂时安身之地......只是未曾想到前几日丞相大军围困关隘......如今这天门关进出都是难事......司遥区区一个风尘女子，更是进出不得，只得留在这里......只是，在房中待得久了便会觉得甚是无趣......所以，司遥总是在闲暇之时，逛一逛这天门关的大街小巷......”</p>

宋司遥说到这里，这才将眼神从丁小乙的身上移开，又道：“说来也巧，前几日司遥的胭脂水粉不够了，便独自出门去买......”</p>

苏凌心中一动，胭脂水粉？莫非她也是......</p>

苏凌心中想着却并未问出口。</p>

宋司遥又道：“我买了胭脂水粉出来，走到一处街巷，见前面围拢着好些人，行人车马都通不过了，司遥心中好奇，便挤进人群去看......”</p>

“司遥娘子.......看到了什么？”苏凌不动声色道。</p>

“便是今日这纨绔之徒周闲了......司遥平素早闻此人嚣张跋扈，抢男霸女，那日却正被我撞着，他正强抢一个女童，那女童看样子不过六七岁，穿得破衣破裙，十分可怜......更被周闲和那帮爪牙的架势，吓得直哭，小小的手扒着门框，死命地挣扎着不愿跟他们走......”宋司遥说到这里，虽然脸上依旧没有什么神情，但眼中却流露出一丝愤慨。</p>

宋司遥叹了口气道：“司遥心中不平.....但我只是一介弱女子......若是相助，怕是自身难保......可笑这围拢得满巷子的人，那些人高马大的男子也不在少数，却是无有一人敢仗义出手......不仅如此，更是脸有惧意......还有的嬉笑着，竟大有看热闹的样子......”</p>

“司遥本以为这女童定然要被那周闲掳去糟蹋了......却蓦地听到有人大吼一声，挡在了那女童的身前......那些爪牙仗着人多势众，一拥而上，想要凭借着人多为胜......”</p>

苏凌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丁小乙，却见丁小乙先是一怔，随即似乎脸上也陷入了回忆之色，眼中亦有愤慨。</p>

“司遥眼中，那位公子一身黑衣，身形高大，不动如山，见这许多爪牙一拥而上，面无惧色，从容出手......不过几个转身的功夫，竟然将这些爪牙皆尽打倒在地......又一步步逼近那周闲，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p>

宋司遥说着，又深深地看了丁小乙一眼。</p>

丁小乙的脸色蓦地红了。</p>

“那周闲不过就是个草包，被那位公子制住，嘴里却还声色俱厉地叫嚣，那公子剑眉倒竖，挥拳就要打，巷口冲来一群人，是这位公子的一些朋友......将这位公子死命劝住......这位公子这才若忍气罢手，临走时，却朗声自报姓名......更言说，冤有头，债有主......那周闲若要报复，他随时奉陪！”</p>

宋司遥缓缓闭上眼睛，声音之中满是崇敬道：“司遥看得真切，到如今还是十分敬佩这位公子......更忘不掉这位公子的风采，所以司遥在心中便记牢了他的名字......”</p>

说着，她飘然起身，朝着丁小乙盈盈一福道：“丁小乙，丁公子.....仗义出手，管人间不平之事，司遥心中敬佩，公子大名怎能忘记？请受小女子一拜！”</p>

丁小乙先是一愣，这才赶紧起身用双手相搀道：“司遥娘子不要如此......丁某只是举手之劳，当不得司遥娘子如此敬重！”</p>

他双手触到宋司遥的玉臂间，只觉得柔弱无骨，更有淡淡清香，扑鼻而来，不由得心跳蓦地加速起来。</p>

这才触电般的，将手又缩了回去，有些尴尬的坐回原位去了。</p>

宋司遥这才柔声道：“司遥念念不忘丁公子风采，想着或许还能再见，却在今日便又相见了......但此处总是风月场，司遥觉得丁公子并非眠花宿柳之辈.....可是却.....故而五味杂陈，才说了那些出格的气话，是司遥唐突了......还望丁公子莫要放在心上才是！”</p>

丁小乙一窘，似解释般地道：“丁某的确不喜烟花之地......今日是为了陪苏......”</p>

他忽地觉得这样说，岂不是让苏凌下不来台了，只得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p>

雾草！丁小乙，看你表面老实忠厚，当着美人面前，却把自己摘得挺干净啊......就是我苏凌喜欢烟花风月场了呗......你是被我挑唆而来的......</p>

苏凌翻了翻眼睛，这才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似随意道：“司遥娘子若是出门去，必然挑个好天气出去，想必那日定然是个晴朗天气罢......”</p>

丁小乙心中一动，却是明白苏凌这不经意的一问，到底目的何在。</p>

那日的天气是变不了的，自己也记得清清楚楚，若是这宋司遥说的天气与那日对不上，便证明了这是她说谎了。</p>

不知为何，丁小乙对眼前的宋司遥一直有一种特殊的感觉，他心中竟隐隐担心起她来，真怕她万一说得不对......</p>

宋司遥却是摇摇头道：“苏公子这次却是说错了......那日阴云密布，风虽然不大，但是极冷，似乎要下雪的样子！”</p>

丁小乙闻言，心中暗暗的松了口气，这才淡淡道：“的确，那日的天，的确不怎么好......”</p>

苏凌心中暗忖，看来宋司遥并未撒谎，的确是当日在场，那她知道丁小乙也就没有什么问题了，还有她给的自己生气出言的理由，也还算说得过去。</p>

看来，到现在为止，这宋司遥的身上，还真就没有什么疑点。</p>

宋司遥又道：“今日我见丁公子与醒三总管一同前来，又见到了苏公子，才知道你们皆是相识，都是韩府，韩公子的客人......”</p>

很好，目前为止，这宋司遥的话滴水不露。</p>

“只是，没有想到，丁公子一身好功夫，竟然还有锦绣文章，那支曲子的词，也是做得相当惊艳，让司遥一时，难以自恃，想到许多往事和故人，这才潸然落泪，司遥失态了！”宋司遥淡淡说道，又微微的一福。</p>

丁小乙脸一红，赶紧道：“司遥娘子谬赞了......小乙是个粗人，虽然使得些字，可是要做那样的唱词，却是做不出来的......只是那周闲叫板，无奈之下，我跟苏公子商议，苏公子小声口述，由我代笔誊抄而已......”</p>

宋司遥先是一怔，随即声音有些失落道：“原来这《不如见一面》好词曲，不是丁公子的手笔，而是出自苏凌苏公子啊！”</p>

言罢，她忽地满了一卮酒，葱指握了酒卮，款款递到苏凌近前道：“苏公子好才情，无论是那《上春山》，还是《不如见一面》，都令司遥惊为天人！司遥敬您一卮酒！”</p>

苏凌呵呵一笑道：“拙作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司遥娘子抬爱了！”</p>

这才接过她手中的酒卮，一饮而尽。</p>

却见那宋司遥虽然嘴上说着苏凌如何，却多看着丁小乙，双眸之中闪着莫名的情愫。</p>

苏凌打趣道：“本以为司遥娘子相邀，是因为我那《上春山》，看来是苏某不自量力的，司遥娘子心中中意的是我们这位丁小乙，丁公子啊......”</p>

一句话，那宋司遥赶紧收回眼神，缓缓低下头去，脸上却并无羞涩变化。</p>

反倒是那丁小乙，脸色通红。</p>

那陈醒三见状，也在一旁呵呵笑着看热闹。</p>

苏凌回头对陈醒三半真半假道：“醒三啊，既然司遥娘子心属小乙，那咱们岂不成了多余之人了.....要不咱们这就回吧......良宵苦短，可是不能耽误了小乙和司遥娘子啊......”</p>

陈醒三哈哈笑道：“公子说得极是......那咱们走！”</p>

两个人真就做出一副起身欲走的模样。</p>

慌得丁小乙连连摆手，一脸无奈道：“苏公子......说好同来同往的......你这......”</p>

那宋司遥也忙道：“苏公子错意了......司遥既然相请三位前来，今晚便交由小女子来安排......定然不使三位扫兴......”</p>

苏凌这才和陈醒三对视一眼，这才又坐好。</p>

宋司遥陪着苏凌三人吃了会儿酒，苏凌又道：“司遥娘子的古筝技法和歌喉的确是让人惊叹，真有余音绕梁之感啊......”</p>

宋司遥眸中出现一抹淡淡的笑意道：“这是司遥安身立命的本事......自然要得心应手一些......苏公子既然想听，这只吃酒也有些乏味，那三位便一边吃酒，一边在听司遥为三位弹奏唱上几个小曲如何？”</p>

苏凌哈哈大笑道：“这最好！最好......”</p>

却见司遥缓缓站起，轻纱翩翩，纤腰轻扭，款款地来到琴台，盈盈坐下，用葱指又轻轻地拨了那焦尾古筝的细弦，一阵音波荡漾，却是十分动听。</p>

“既如此......司遥献丑了！”</p>

再看宋司遥轻轻捻拨那古筝，朱唇轻启，低吟浅唱起来。</p>

那声音时而婉转，时而空灵，时而俏皮，时而欢喜，时而幽怨，伴随着起伏的古筝之音，端的是珠联璧合，相得益彰。</p>

却是又弹唱的江南小曲。</p>

苏凌三人闭着眼睛认真的听着，这宋司遥的歌喉和琴音的确是一种享受。</p>

那丁小乙更是一脸的迷醉，眼睛微闭，手还在桌上轻轻敲着节拍，却是皆能与那小曲和上。</p>

苏凌却是将丁小乙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p>

又唱了几支江南小曲。</p>

宋司遥这才停下，再次翩然起身，款款地走回桌前，柔柔地坐了下来。</p>

苏凌长叹一声道：“江南小曲，虽无甚金戈恢弘，却宛如小家碧玉，潺潺碧水，令人陶醉啊......”</p>

陈醒三也是连连点头，那丁小乙却不说话，从神情上看，似乎依旧沉浸在方才的那些曲子上。</p>

苏凌忽地开口问道：“敢问司遥娘子，家乡何处啊？莫不是江南之地么？”</p>

宋司遥淡淡摇了摇头道：“司遥命苦，几岁时便没有了爹娘，如今他们的面孔，司遥都记不得了，只记得跟着一个同族的叔父从敦掖一带离开家，涉过沙漠，艰难地来到中原......”</p>

苏凌有些惊讶道：“敦掖？原来司遥娘子竟是凌武城人？”</p>

苏凌可记得，大晋沙凉与西北疆沙羌人部落交界处，有一大城扼一望无际的沙漠而建，便是大晋最西北的一座城，名为敦掖，只是，许多年前，如今天下武学的圣人无上宗师剑圣镜无极，一人一剑来到了那里，在敦掖城筑剑庵，聚拢天下名剑，藏于剑庵剑冢之内。</p>

镜无极创立剑庵之后，天下无数武学高手，纷纷前往挑战镜无极，无非是想着博个名头，万里有一者，把这天下第一的武学圣人给赢了，那岂不是自己更会名扬天下了。</p>

镜无极一边替天子守西北疆界，一人一剑独抗沙羌蛮夷，令这彪悍民族狼兵无法侵犯大晋疆土一步，一边接受天下武道之人的挑战。</p>

这么多年过去，无论庙堂哪方势力，还是边疆沙羌蛮夷，亦或者天下习武之人，皆无法撼动敦掖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