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七、劫后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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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继英和陈湘萍母子一起还在吃早饭，就被一阵阵胡笳声惊起，连忙到城头上去。</p>

这顿早饭是他们来到瀛州后，第一次在一起吃饭。尽管没有丰盛的食物，但一家人还是吃得津津有味，其乐融融。</p>

一家人以前所未有的和气在一起吃着燕麦粥，啃着牛肉干，品评着怀敏带回来的塞北风味，一边还开着玩笑，气氛和谐而热烈。王怀节还拿王怀敏开玩笑，想象他与韩制心比赛的笨鸭子。王怀德，王怀政则羡慕他见到了爸爸，说他的运气最好。</p>

孩子们都是兴高采烈的，期盼着与父亲见面，连倔强王怀节也不由地心动，想让怀敏把她那匹骏马送给他。王怀敏则告诉他二娘养了好多马，她说了，将来一人送一匹。把兄弟几个乐得开怀而笑。王继英和陈湘萍也十分高兴，因为怀敏的回来，一家人又得以团聚，这的确值得庆贺。大家暂时忘记了痛苦，忘记了忧愁，忘记了战争。</p>

不过，他们的早餐被一阵阵嘹亮胡笳声打断了。</p>

王继英放下碗，说：“你们吃吧，我去城头看看。”</p>

王怀敏说：“大伯，这不是契丹人的进攻号。”</p>

王继英说：“我知道，但我必须去一趟，以防万一。”</p>

陈湘萍说：“大伯哥，你要小心呀。”</p>

王继英站起来，一边向外走，一边回答：“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p>

王怀德站起来，说：“大伯，我跟你一起去吧。”</p>

陈湘萍瞅了王怀德一眼，说：“你去干什么？”</p>

王怀德看了看王怀敏说：“我就想去看看。”</p>

陈湘萍说：“有什么好看的？”</p>

王怀德一脸委屈，撅着嘴。</p>

王怀政说：“他看见二哥弄了一匹好马回来，也想弄一匹回来。”</p>

王怀节瞥了一眼王怀德，“哼”了一声。</p>

王怀德像受了什么刺激，忽地站起来，不顾陈湘萍的呼喊，追上王继英。</p>

王继英看了一眼怀德，没说什么，出了客栈。王怀德跟着去了城头。</p>

契丹大营骚动起来了，许多帐篷消失了，留下一大片一大片空地，空地上一片狼藉，丢弃的东西，这儿一堆，那儿一堆，像被洪水扫过遗留下来的残枝败叶。拆除的帐篷，堆放在马车上，一车接一车地拉走，契丹军跟在后面，骑着马护卫着那些马车。</p>

“大伯，契丹人这是干什么？”王怀德说。</p>

王继英摇了摇头，说：“不知道。”</p>

王继英紧盯着契丹人远去，严整的营寨已经荡然无存，空荡荡地，只有风在那里旋起落叶枯草，升入高空。</p>

“大伯，契丹人哪儿去了？”王怀德看着城下说。</p>

王继英摇摇头，他也不知道那些围困瀛州十几天的契丹人去了哪里。好久，他才喊道：“契丹人撤退了。”</p>

王怀德看着王继英，说：“大伯，契丹人撤退了？他们真的撤退了？”</p>

王继英一把将王怀德抱住，说：“是的，他们走了，我们胜利了。”</p>

王继英说罢，放声哭起来，像一个小孩子，搂着王怀德又哭又笑，又跳又跑，大声喊着：“契丹人走了，瀛州得救了。”</p>

契丹人撤走的消息很快在瀛州传遍了，所有人涌上城头，想亲眼证实这个日夜盼望的心愿得到实现。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看错了，或者以为契丹人又在耍什么花样，或者以为眼前的这些，不过是一个幻影，契丹人一定藏在什么地方，突然出来给人致命一击。</p>

每个人都用谨慎的乐观来看待眼前的这片空地。连一向做事果断的李延渥也持谨慎的态度，史普更是觉得不可思议。只有王继英认为契丹人已经走了，高兴地建议李延渥打开城门，派兵去搜索契丹人的行踪，但是遭到了李延渥的反对。</p>

王怀德飞快地跑回客栈，把契丹人撤走的消息告诉了母亲和几个兄弟。</p>

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说：“真的吗？”</p>

王怀德激动地哭起来，说：“是真的，他们都走了，外面空荡荡的，一顶帐篷也没有。”</p>

王怀德看了一眼众人，只见他们脸上的的表情各异，王怀节一脸诧异，不相信契丹人就这么撤走了。王怀政高兴的跳起来，抓住陈湘萍的手，说：“娘，契丹人走了，不打我们了。”</p>

陈湘萍泪水盈眶点头道：“是真的吗？怀德，你看见他们真的走了？他们终于撤走了，走了。”陈湘萍说着，声音低下去了，脸上又出现了遗憾和颓唐神情。</p>

王怀敏不说话，沉默着，最后，拿起拐杖，说：“娘，我想去城头看看。”</p>

陈湘萍点了点头，扶起王怀敏，王怀政也将怀节扶起来，几个人都登上城头。</p>

王继英很远就看见陈湘萍母子走过来，忙走下城墙，说：“湘萍，契丹人走了，你们快上来看，他们真的走了。”</p>

陈湘萍什么也不说，走上了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曾经被契丹穹庐覆盖的原野，她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庆幸瀛州逃过了劫难，另一方面，这可能预示着她与王继忠再没有相见的机会了，因此，她又觉得非常失望和痛苦。最后，她哭了，哭得比所有人都伤心。</p>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而哭，因为很多人喜极而泣，大家以为她也是因为高兴止不住眼泪。</p>

王怀敏看懂了母亲的泪水，他抓住母亲的手，指着远处的一块空地，那里挺立着一棵柏树，说：“娘，那儿，就是爸爸住的地方，看见没有？那棵柏树下面。”</p>

陈湘萍盯着那棵柏树看了许久，渐渐地止住哭泣，专注那片空地，其实，那里除了那棵柏树，什么也没有。但是，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里，在那附近还有一堆余烬正袅起缕缕青烟，这给了她无尽的遐想。那堆还未熄灭的火应该就是他留下的吧。冬天、他是怕冷的，每天只要没事，他就会坐在火堆旁边向火，眯着双眼，膝盖上搭着她给他蒸熟盐布袋，火光照得脸庞通红。那一定是他留下来的，青烟升的很高，在空中盘城一团。</p>

陈湘萍凝望了很久，旁边有人抱在一起哭泣，她转头看了看，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她不由地想笑一笑，可是嘴角不自主地向下拉下来，连忙掩住口，一只手撑着城墙，仍看着那棵大柏树。</p>

怀敏拉了拉陈湘萍的手，说：“娘，我们回去吧。”</p>

陈湘萍点了点头，脚却不动，头也不回，紧紧盯着大柏树。</p>

王继英问：“怀敏，你住在哪儿？”</p>

王怀敏指着一堆泥土，说：“那里，那堆土后面。”</p>

王怀节说：“怎么在那里？那里怎么堆了那么大一堆泥土？”</p>

王怀敏说：“那下面就是牢房，他们在地下挖一个坑，就是牢房。”</p>

王怀德说：“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坐井观天了。”</p>

陈湘萍横了王怀德一眼，弄得王怀德莫名其妙。</p>

陈湘萍问：“你爸也被关在那里头？那里头是不是很潮湿，他怎么受得了？”</p>

王怀敏说：“不，爸爸不是关在那里面，是在那旁边，在一顶小穹庐里。”</p>

陈湘萍又盯着那堆泥土，仿佛眼前还伫立一个身影，身影后面是一顶穹庐。</p>

王怀敏又告诉王继英哪里是中军大帐，哪里是皇太后的寝帐，哪里是皇帝的大帐。</p>

王继英、李延渥看着排列得井然有序的营盘，不禁肃然起敬，叹道：“真是一个奇才，进攻有序，防守严密，滴水不漏呀。”</p>

回到客栈，陈湘萍就觉得身体十分难受，一点力气也没有，躺在床上，不想动弹。</p>

王怀敏坐在床边问：“娘，你是不是想我爸了？”</p>

陈湘萍没有作声，半闭着眼睛。</p>

王怀敏说：“娘，我相信你还会见到我爸的。”</p>

陈湘萍摇了摇头，轻叹道：“见不到了，再也见不到了。”</p>

王怀敏说：“娘，你放心，我爸一定会想办法与你见面的。”</p>

陈湘萍仍然摇头，一句话也不说，两行清泪从眼角流了下来。</p>

契丹人撤走后，过了一天，瀛州派出了一支小部队，悄悄出城了。</p>

不久，有消息回来，契丹人真的撤走了。</p>

“去哪儿了？回契丹了吗？”</p>

“不，他们南下了。”</p>

“南下了？”</p>

“是的。”</p>

“怎么还会南下？他们是不是疯了？”</p>

“不知道，大人，那么多人都疯了吗？”</p>

“好了，继续打探他们究竟想干什么？”</p>

斥候出去了，王继英、李延渥、史普坐在一起，好久想不通为什么契丹大军为什么要继续南下。</p>

史普除了认为他们疯了之外，想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释。</p>

李延渥说：“这样的战法，真是闻所未闻，我从未听说孤军深入敌境千余里，运输线随时被切断，身后有数倍之敌，扼守要冲之地，后路被阻绝，却依然不管不顾，一心往前冲，这是哪里来的勇气？他们究竟想干什么？”</p>

王继英说：“我听怀敏说，契丹皇太后年纪大了，不想打仗，想与我们和解，但为什么还要南下呢？”</p>

李延渥说：“这只有一个解释，他们想逼迫朝廷与他们议和。”</p>

王继英说：“对，以打促和，一定是这样的。”</p>

史普说：“那也不能冒那么大的风险啊，这么干不是将自己置于非常危险的地步。”</p>

王继英说：“如此说来，我真的很佩服这个女人，为了自己理想，孤注一掷，连性命都不要了。”</p>

李延渥说：“这样的人是可怕的也是可敬，真希望能和谈成功，这是造福天下苍生的大事。”</p>

又过了一天，探子回来报告：“契丹大军包围了大名府。”</p>

李延渥惊叹道：“好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