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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家事连着国事,毕氏说的没错,当林家在为欠俸发愁时,内阁首辅刘庆元也在为欠俸发愁。
此时已然戌时三刻,普通百姓早早就进入了梦乡,而紫禁城中的集义殿内却依然火药味十足。白日里近百个官员因欠俸到午门口静坐,虽经内阁苦苦劝阻,总算给拦了下来,但内阁首辅刘庆元也十分清楚,这个问题已经到了必须摆上台面的时候。
吏部尚书叶铨已然年近六旬,刚刚经历了一轮争辩,他稍微喘了口气,继续说道:“京中大小官员欠俸已然超过半年,今日他们到午门口静坐,说不准明日便要闹上皇极殿了!刘阁老,您兼领着户部,可得想想办法!”
作为皇帝的老师,叶铨说的话自然有分量,刘庆元将要说的话在腹中拟了一遍,正要答话,礼部左侍郎钱敏中开口说道:“北境战事未歇,关内还有上万流民,国事艰难如斯,平日里这些人忠君爱国都挂在嘴边,这时候却为了些许银钱,一个个的来逼迫皇上,朝廷养这些人又有何用!都不知道他们的官是怎么当的!”
这话等于是直斥吏部选官有问题,说的毫不客气,叶铨一张老脸涨的通红,“钱大人说的轻巧,这一百多号人半年不见一厘俸禄,家中都要揭不开锅了,如此下去,我大衍的六部可就要瘫痪,那个时候,动摇的可是社稷根本!”
听内阁在集义殿内争吵了一个多时辰,皇帝一脸阴沉,他急匆匆的将内阁召来商议对策,如今内阁依然没有任何解决问题的方案。他知道,他若是不出面,便是议到明天早上怕也不会有任何的进展。
“刘庆元,你来说说吧”,皇帝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这困局到底该如何解?”
“国库里本来还有些银子,但去年京师、潞原、关内大旱,淮南、江南发了水灾,朝廷为了赈灾,把粮食借给了灾民,治河又花费了不少银钱。为今之计,只能是先停掉工部的几个治河工程,再设法将去年借出去的粮食给收回来,待夏税收齐之后,便可周转开来。”
“如今正值青黄不接,收回了粮食你让灾民如何度***他们造反吗?说话间今年的汛期又到了,停掉治河工程?哼,等着今年继续赈灾吗?”皇帝一脸怒气的瞪着刘庆元,这个刘庆元,做了这几年的太平宰相,竟然还是如此不长进!
见皇帝动怒,刘庆元慌忙应道:“皇上息怒,请容臣多说几句。河东、山南去年未曾遭灾,两省的仓库中应该还有不少存粮,臣这便行文征调,以解燃眉之急。”他见皇帝脸色稍缓,又道:“江淮巡盐御史年老不堪大用,内阁明日便责令吏部、督察院另择能员南下巡盐,清查近几年漏缴的盐税,务必在三月之内凑够一百万两做工部治河之用。”
皇帝微微颔首,手指漫不经心的在御案上轻叩了几下,说道:“这才是谋国之言。”
刘庆元如释重负,伸手用袖子揩了一下额头的汗水,抬头便看到了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守礼面无表情的立在皇帝身侧,忽然想起一事,心下一横,朝着曹守礼说道:“曹公公,税收一事虽由户部牵头,其间有些为难的地方,需烦劳司礼监照拂一二。”
今晚内阁议事,曹守礼未发一言,听刘庆元提到他,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刘阁老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自大衍立国后,在内廷中设立司礼监,不仅总管内廷宦官事务,而且职涉外廷朝政,负责审核内阁的奏章决议,整理后传达给皇帝,同时司礼监又掌着东厂的事务,可不经三法司,随意监督缉拿臣民。平日里刘庆元不愿得罪曹守礼,但如今皇帝把担子压在了自己身上,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往年里各地的矿上富裕,每年光从矿上也能收取四百万两以上的税银,这几年许是矿上的生意不好,去年连二百万的银子也没收齐,烦请曹公公催一下各地的矿监,也好解朝廷目前的困局。”
曹守礼如何听不出刘庆元话中有话,当下冷笑一声道:“银子的事儿,本不必如此麻烦,既然阁老发话了,那老奴自当竭力去办。”
官员的欠俸虽有了着落,但曹守礼一脸阴冷的表情却让刘庆元惴惴不安。刘庆元再无心议事,与内阁议了些细节,便各自告退。
子时已近,皇帝毫无睡意,独坐在御案前,眸色深沉。
大衍立国百余年,已经历了八世,其间发生了诸多变故,因英宗宠信奸佞,各地藩王纷纷自立,最后差点亡国,多亏睿宗天纵英才,继位后内诛权臣,外平诸王,这才有了几十年的太平盛世。
仗着睿宗留下来的基业,自己的祖父和父亲都轻松了不少,祖父光宗皇帝多次游历江南,给戏文里留下了无数的曲目,而父亲理宗皇帝则自诩风雅,直接把朝政交给了内阁和司礼监打理,每日里不是在后宫与后妃们讨论琴棋书画,便是去翰林院与翰林们考究诗词歌赋。
到了自己手里,每日里朝乾夕惕,不可谓不用心。但登基已然十年有余,司礼监尾大不掉,内阁朝臣拉帮结派,武将们又自矝军功,没想到时至今日,竟然连朝臣的俸禄都发不下来了!
看来自己远不如睿宗啊,皇帝心中不由得有些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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