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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正收下了七八份礼物,认下了七八个“朋友”。与其说是卢玄自作主张以客带客不识好歹,倒不如说是他帮着赵正在长安的市井以及工部有关单位建立起了沟通的纽带。
朝堂官场上来的主要是工部四司主事官,工部司欧阳百里、虞司李半、水部金和、屯田司莫二林。他们眼下与赵正乃是名义上的上下级的关系,此次拜访,既是卢玄为他们引荐,也是为赵正认脸。算算日子,兴庆宫二十日后开建,工部首当其冲,作为工程监理人,赵正连人都还没认全。有了这次机会,往后有什么事便可直呼姓名,直接招呼。
眼下除了林二郎这个工部左侍郎以及告病卧床的王尚书外,工部管事基本到齐。
众人均以下官自称,皆为官场习俗。赵正也不纠缠,拱手还礼。李半单独送了一柄龙泉剑,其余三人则合送了一支牛毫笔,一方歙砚。赵正还从来不知原来牛毛也能用来制笔,却听李半道:“这牛毫笔的牛毫,源自水牛耳鬓之间。欧阳工司、金水部、莫屯田三位有心了!”
三人便齐齐摆手,“哪里哪里,这笔并不名贵,不足这砚台的百分之一,我们也只是取了个巧而已。”
这笔看似朴素,笔身墨绿似有竹节,看上去在大街上代写家书的那些夫子用的笔都比这支好。但赵正只一掂,便觉手中温润,便知用的是上好的墨玉。他何等聪慧,只听李半说着牛毫笔的原料,便知他们这是取了“稳执牛耳”的象征意义。于是笑笑,让了让手,请众人入庄。
除他们之外,来的还有永安坊的长安酒楼的掌柜萧慎。便就是那位指戴八枚戒指的富商。他送的礼物乃是一箱长安楼自酿的桃花酒,市价八贯一斗。酒无非是酿造时渗了些桃花汁液,喝起来有一股澹澹的桃花香味。说它到底值多少钱不一定,但这的确便是眼下长安最贵的水酒。赵正不看重这个,所谓礼轻情意重,友人相访,关系浅的便是金银玉器,只有真真实实的兄弟同袍,才会携此杯中物造访。
有酒便有故事。
而且长安楼是朝臣府衙官员们的常去之处。那里消息灵通,是赵正经营关系的良好场所。
接着,便是永安坊兰桂苑的老板娘公孙霓裳,实乃长安县歌舞伎馆头牌掌门人。一手七弦琴出神入化,手下更有四大头牌,善筝的赵绿萝,善琵琶的王巧巧,善鼓的褚阿娇,善剑舞的高元婷。各个都是长安公子圈中争相抢夺,不惜巨资万贯都要一亲芳泽的人物,更是游历学子闻声而动的楚楚佳人。
赵绿萝等四人送的多是一些胭脂水粉,说了一通赵正也不明白怎么个名贵。便想着达念的脸总算有着落了,回头就往她脸上抹抹,大概也会更加漂亮一些。
只有公孙大娘送了一张龙舌弓,弓胎包铜衣,曲角似龙舌,弓身浮刻七龙盘转,弓弦微颤如龙吟啸天。做工不凡,端得是艺术上品。赵正端着弓,啧啧称赞,“公孙大娘礼重了,礼重了!”
公孙霓裳便笑道:“奴家原本也世代从军,只是传到妾时,家中无丁。只留了一张龙舌弓,但家传之物不能轻易送与上护军,妾便让工匠依样打造,用料也更繁复了一些,倒是比家传之物更费些了银钱。承蒙上护军错爱,妾深感荣幸之至!”
“大娘可是花了些功夫的!不知上护军何时去我们兰桂苑谢礼?”一旁的王巧巧掩嘴轻笑,道:“妾原本听说上护军长得动人,还道是坊间讹传。今日见面,姐妹们实是吃惊地紧。这世上竟真有如上护军这般漂亮的男子……元婷阿姐,你不是还有一副春日游园图还在勾勒男主面容么?不如便请上护军做个模,多少钱也是愿意的……”
众女便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唯独一人没有说话,赵正见那女子不如其余娘子热情,脸上似有一丝孤傲,又有一丝惆怅,就是没有与她们一道露出笑容,挺矛盾的一个表情,但她人却长得极为冷艳,高眉间一点嫣红,两只凤眼轻瞥,只是嗔了那说话的王巧巧一眼。那一身素色襦裙摆动,人已是到了赵正面前。
“上护军,莫要听巧巧阿妹胡言乱语,元婷赔不是了!”
赵正也不是没有去过勾栏伎馆,河陇的安西的,胡的汉的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见过?他道长安此等风月场所出入的女子,大抵也都是排着队,挥舞着绢帕,喊一声“大爷再来啊!”却没想到原来京师之所以为京师,便连这艺伎,都比边塞孤寒之地高级了不少。
至少这表情这神态,这语气,赵正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乍一眼,还以为是哪家的名门闺秀,正轻迈莲步,款款而来。但细细揣摩,其人语酥音柔,眉眼中神色万千,娇柔中带有坚韧,端庄中又透着一丝妩媚。其中格尺腔调,不似周家姐妹那般小家碧玉,又不似赵瑶林那般持重端仪。可从她一人的脸上,赵正竟又是同时看到了数人的影子。
甚至还让赵正忽然想起了当初在回鹘汗帐对着自己宽衣解带的乞力柔然!
赵正心中暗暗摇头,不知是妆容使然还是本性如此,亦或是常年混迹于风月,养成了此等待人接物的个性。但无论如何,这的确便就是个风月场上的高手。而她身边的另三女,也绝不似眼前这般笑颜如花,定有过人本领。也难怪长安城里的公子纨绔们打破头都想争抢到手的头牌。
“诶!”卢玄见赵正眼中神采异样,知他是对这与众不同的高元婷有了些许好感,一时没能及时应对,于是出声解围道:“侯爷,你也别盯着娘子们看呐!我这还有个弟兄,侯爷认认脸!?”
“失礼了失礼了!”赵正回过神来,确是还有个长安县不良人旅帅缪忠。他负责长安县治安管控,缉拿匪盗,赵正若是在长安范围内有需要人手帮忙又不想惊动府衙的话,他们是最好的助力。他是个粗人,字面意思。手中也没什么可以送的,瓮声瓮气一拱手,送上了一枚玉扳指。
“上护军,小的卑贱,身无长物,更没有众位官家娘子们送的那般取巧豪迈,只有这一只扳指,是某当年行走绿林时从一个北胡手中夺的,某用了已有十年了,还望上护军莫要嫌弃,日后在长安县内,但凡有命,莫敢不从!”
赵正哈哈大笑,“有剑有弓有扳指,夫复何求啊!?缪老兄也不用妄自菲薄,长安不良人,对长安意义非凡。只是我到时找到缪老兄,还望兄长莫要推辞才是!”
“好了好了,大家都不用客套了!”卢玄俨然已是把自己当做了半个主人,看着赵正,道:“也不知苍宣侯席设何处?我看着春日阳光正好,庄外百花初放,处处绿荫如织。不如便就将宴席搬将出来,大家坐在这旷野绿地之中,闻着花香,喝着佳酿,岂不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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