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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还欲出声分辨,比干神色已经冷峻下去。</p>

他盯着微,道:“我出宫以后,即刻开始调查九国献子之事。殷都贵族频频聚集财宝,输送你家的情景,都已被我尽收眼底!</p>

不必再为此分辨了,微。</p>

我虽老迈眼盲,但好在一颗侍奉大商的公心还未彻底变瞎,虽我久日不过问朝政,但辛仍旧以我为大邑商太师。</p>

你暗中挑战你弟多次,当知辛绝不是一个愚蠢之人——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以我为大商太师?</p>

自是因为我总算还有几分能耐!</p>

不过……”</p>

说到这里,比干顿了顿,又道:“你也确实与殷都贵族深有交往了,我都没有想到,你能这么快借来如此海量的财宝。你与殷都贵族交往甚密此事,我会尽快禀报大王,请他小心提防。”</p>

“是!叔父,微确有错!”微忽然拔高了声音,他直勾勾地看着叔父的面孔,想要从这张在平日看来太熟悉,今时又显得极陌生的面孔上,看出稍些端倪来,“周国献来财帛,微起私心将之据为己用——但也仅此而已!</p>

比之大王犯下那种种罄竹难书之罪过,微这点错处,其实微不足道!</p>

他聚九国方伯之嫡子于殷都,已致使天下与大邑商人心离散,局面长此以往,大邑商国祚不存,祖宗基业就会断送在他手里了!”</p>

“九国早有叛商之心,如不剪除其势力,荡灭其国,大商却会更快灭亡。”比干冷眼看着微,如是说道,“他们已经是敌人,既是敌人,自然要用尽手段除灭,又何须在乎他们的人心?</p>

你想的没有你兄弟想得长远,想得深刻。</p>

以后不要再对王位生出贪心了,你是他的兄长,暗下里与他争斗不知多少次,他居于王位之上,却甚少责难于你,这已经是他的最大容忍,以后断不可再如此僭越了!”</p>

比干原本欲将帝辛对九国的策略告知于微,但他话到嘴边,忽又及时收住,只是对微连连出声斥责,对于九国之事并未多提。</p>

“若不是祖甲更改礼制,我如今该是商王!</p>

我若为大王,亦能对辛优柔宽容,亦能像他对我一样对他大度,从不计较!”微忽然满面通红,他眼中跳跃着仇恨的火焰,向比干连连说道,“辛绝不是明君,死后必被称而为‘纣’!</p>

他竟然试图禁绝人殉,不再祭祀苍天!</p>

为天帝子,为天帝身,却不敬苍天,这已是无可饶恕的莫大罪过!”</p>

“大商崇敬苍天,苍天又何曾给过我们甚么好处么?”比干喃喃低语,“我久守宗庙之中,近些年来,几乎日日夜夜都能听到王兄、父亲、祖宗们的哀嚎声、哭泣声……”</p>

他话还未说完,一抬头便看到了微满面惊愕之色。</p>

微看着比干,不敢相信比干竟说出了那一番话:“辛向您许下了甚么承诺?给了您甚么好处,竟然让您说出这番话?!</p>

您一向视祭祀为国之第一大政,现在怎么会不敬苍天?</p>

您竟然不敬苍天……”</p>

微眼神不可置信,他左右四顾,看到了那被拴在石墩上,正在旁有限吃草的公山羊,于是指着那公山羊道:“世有神灵,而万神悉归天庙,天庙为苍天化现!</p>

若您已不信苍天,不信世间神灵,缘何还要养着这一头獬豸?!</p>

您的心神已被辛蛊惑了!</p>

应该令这獬豸为您恢复神智!”</p>

微连声叫嚷着,拽起那头仰起脖颈、一脸不知所措的公山羊颈上绳索,另一手指着比干,向那头所谓獬豸连声叫道:“快跪下,跪下!</p>

把我叔父的心神唤回来!</p>

别叫他再疯下去!”</p>

“咩——咩——”</p>

公山羊被微这般激烈地举动吓住了,它的身躯不断往后撤,想要远离微这个似已发狂、充满了危险性的人类,但微手里紧紧拽着束缚它的绳索,令它后退不得!</p>

微又以手肘按压公山羊的背脊,在他的大力之下,那头公山羊终于承受不住,轰隆一下子屈起前蹄,朝比干跪了下去!</p>

迎着‘獬豸’的跪拜,比干神色平淡。</p>

他摇了摇头,走到子侄微的跟前,忽然伸手拔出了微腰侧的青铜剑——微被比干这突然之举吓得连连后退,簇拥在其身后的奴仆甲士纷纷而上,欲将比干团团包围起来,防止其暴走伤害了自家的主人!</p>

“尔等敢以刀兵面对大商太师乎?</p>

跪下!”</p>

咚咚!</p>

伴随着比干的断喝之声,一种磅礴而刚直的气韵从他身上勃发而出,所有簇拥向他的甲士都觉得好似有一记重锤砸落在自己头顶,又像是自己的整颗心脏被无形力量攥住了,猛地收紧了一瞬!</p>

叮叮当当当……</p>

甲士们手中刀兵掉落满地,自身不由自主地跪倒了下去!</p>

比干神色坦然,目视连连后撤,想要躲避的微,他笑了笑,笑意里隐隐有些讥诮:“你便以如此怯弱畏缩之态,与你的兄弟‘辛’来争夺王位么?</p>

辛遍身淋漓鲜血之时,亦从无惧色!</p>

你的人神究竟是如何修行得来的?莫非只靠奴隶仆众们给你堆积香火、汇集人愿而来么?!”</p>

一听比干提及帝辛之名,微又鼓起了几分勇气,但在比干直言斥责之下,他内心里的阴私、皮袍下藏着的‘小’,便又被统统榨了出来,一瞬间面如土色——正如比干所说,他的人神修行,从不是脚踏实地,磨砺意志,坚强体魄,修养德行,以此种种引庶人敬服崇拜而来——他的人神体魄,全靠香火人愿的堆积而来!</p>

比干看着微这副模样,内心越来越失望。</p>

“假若是辛,假若他的人神体魄亦是靠香火人愿堆积而来,他却也绝不会有半分胆怯心虚。</p>

他会同我说:寡人本就是天下王,自然应当承接天下人愿香火供奉!</p>

你比你兄弟差得太多太多了。</p>

所有谋算,全都用在了以不正之法,威胁、恫吓、利诱、蛊惑蒙蔽他人之上。”比干轻抚着跪地的公山羊的头颅,他看着微口中所称的这头獬豸,声音低沉,“你说我口出不敬苍天之言,乃是心神受了蛊惑,或是疯了——在此以前数十年内,我对苍天事之以诚,恭恭敬敬。</p>

数十年来,我是诚心诚意、无有阴私地敬奉苍天。</p>

我是真正相信从前祖宗们传下来的那些道理。</p>

那你呢?</p>

你信奉苍天么?你相信这獬豸能断忠奸,明善恶么?</p>

你若真信奉苍天,敬服苍天,缘何每有不利自身之事,便要抬出苍天来压服别人?</p>

你若真觉得这獬豸能断忠奸善恶,又缘何要常在私下以珍贵食粮饲养它,训练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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