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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心中却并未慌乱,反而是对着那道被剑气撕裂的缝隙作揖,道:“负剑峰弟子江元,见过仇师叔。”
原来江元虽然被雾气阻碍了视线,不过他的神魂却并不受半点影响,尤其是在渐渐掌握瞳术“见微知著”以后,他更是能够勉强的看到被雾气笼罩的一道虚无缥缈的黑影。
江元俯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突然听到了一阵袖袍舞动的声响,随即他缓缓抬头,便见到山坪之上的雾气纷纷四散消去,同时一位眉眼雕琢如画的青衣少年映入眼帘,而剑痴吴生则站在自己身旁,从始至终一动不动,仿佛一直如此。
少年盘发,以一根玉簪束缚,一袭宽松青衣对襟道袍,道袍之上袖衣领口缂丝羽白云纹,两袖垂在身侧,袖子极大,少年剑眉星目,极为英气,一对丹凤秀眼,眼神如炬,黑瞳如纳星月,星光幽邃潺潺流转,此刻正饶有兴趣的盯着江元的脸看,准确的说是盯着他那对泛着淡金流光的眼瞳。
而江元也浑然不觉的依旧以“见微知著”打量着那少年,江元看得仔细,大致可以猜出少年身上的那件道袍必定不是凡品,随即他的瞳孔骤然微缩,之见那少年神色似笑非笑,衣袍之中渐有白霭弥漫,江元移开目光,眼中泪珠打转,被那白霭刺得生疼,因此使劲眨了眨眼,同时心中骇然。
剑气?
少年挑了挑眉,神色莫明的点了点头,嘴角柔和的勾起一抹生涩的弧度,似乎是从江元的眼里看到了什么好东西。
“不错,不错。”
依旧是宛如真元引动剑刃碰撞的剑鸣,不过这会儿江元终于知道,这确实是从人嘴里发出的声音,然而他心里却依旧觉得古怪。
心念转动,连忙收起瞳术的江元后知后觉,此刻才察觉到自己的无礼,流光散去,江元一脸讪讪,神色忐忑,红着眼睛擦着眼泪请罪道:“请师叔恕罪。”
当日试剑大会上,他其实是遥遥见过衍剑峰首座容貌的,因此怎么也无法把眼前的青衣少年与那日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联系在一起,于是便不由得看的走了神。
青衣少年摆了摆手,浑不在意江元的无礼,他对江元招了招手,随即对着江元身边的吴生道:“你忙你的去吧,不用管我们。”
闻言的吴生,恭敬的对着青衣少年作揖,平静的转身离开,但是他的心中却并不如脸上表现得那般平静。
吴生一边朝着自己的洞府行去,一边默默的想起方才师尊脸上那抹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僵硬笑容。
这是第二次了吧,能让师尊如此高兴,江师弟果然非比寻常!
……
江元目送吴生离开,心中莫明的更加忐忑起来。
青衣少年并不在意那些繁文缛节,相反十分随和,完全没有师叔的架子,更是难以令人相信眼前此人便是修行界中号称剑冠的那位存在。
尽管如此,江元却依旧十分拘谨不适,原因无他,方才以“见微知著”眼观青衣少年,江元心中无比惊惧悚然,这哪里是一个人,分明就是一把极力压制自身剑气的绝世凶剑。
江元目之所及,青衣少年里里外外全是流滞缓慢的磅礴剑气,他根本不敢想象,倘若一瞬之间剑气肆虐,将会是怎样的画面,越是不敢想,念头便越是不受控制的激生。
念头太多,便乱了心境,心湖便波澜不断。
青衣少年突然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品相十分不俗的飞剑,那飞剑剑刃寒光森森,萦绕有一丝独特显化的剑气,随即青衣少年突然张口露出两排无瑕齐整的大白牙,而那飞剑仿佛只是世间最脆弱的事物,竟是直接被青衣少年的牙口崩碎。
同时那股飞剑自身萦绕的独特剑气像是被激怒的野牛,直接撞上青衣少年的牙口,似乎是打算崩碎那两排可恨的罪魁祸首。
结果并不怎么出人意料,那道剑气连同飞剑崩碎的剑刃一起被那看起来人畜无害,仿佛只是在吃一串稍硬一点的糖葫芦的青衣少年尽数吞入腹中。
于是,本就安静的山坪之上,时不时的便有一道宛如嚼豆子的清脆声音响起。
江元呆了呆,心境随那把飞剑一起崩成了无数碎片,内心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无以复加,心湖中的涟漪却不知为何缓缓平静了下来。
青衣少年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惑,领着他来到道场外的凉亭里,双双坐下后,一边咀嚼着嘎嘣脆的飞剑,一边不太喜欢的寒暄说道:“知道我是谁吧?”
江元呆滞的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不确定的道:“仇靖……仇师叔?”
“不用疑惑,我就是我。”
这话说得有点绕,不过江元还是明白了他要表达的意思。
青衣少年手里的飞剑很快便只余一个孤零零的剑柄,他将剑柄收入袖中,继续发问,这次却并未让江元回答:“知道我的名号吧?当然,整个剑阁也没几个人不知道。”
青衣少年突然有些惆怅的摇了摇头,感叹道:“我的剑气太多了,原本的肉身无法承载如此多的剑气,肉身有缺,我便无法更进一步,所以思来想去,便决定换一个肉身,一个能装更多剑气的肉身。”
说着青衣少年突然揉了揉自己那张雕刻如画,略有些婴儿肥的脸颊,五官其实还没完全长开的脸上,可爱的眉毛蹙成一团,抽了抽鼻子,没有丝毫衍剑峰首座的威严,反而还有些惹人怜。
眼前一幕倘若被女子看到,只怕必定让人母性泛滥,忍不住想要将他抱在怀里揉捏。
随即青衣少年又从袖子里拿出一把飞剑,然后开始若无其事的啃食起来,一边啃食飞剑一边忧愁的说到:“可惜,我如今这个还只能算是身外化身的剑体太耗飞剑,一万把极品飞剑才能成长到如今的模样,要想彻底铸成大成剑体,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那个时候只怕剑阁的底蕴都被我造光了……”
江元目瞪口呆的望着青衣少年,心中苦笑连连,心湖之中波浪滔天,自然更加不敢再去深究师叔嘴里的那一万把飞剑究竟是具体什么品质,他怕自己知道答案后,即便有钟师姐的道韵符箓,只怕也无法修复受损的道心。
于是连忙以心神默念老和尚传授的静心咒,这才缓缓平复下来。
江元忍不住在心中感叹一句,修心磨砺皆不如仇靖师叔的一句话功夫。
心思沉静下来后,他却越发佩服眼前的“青衣少年”,眼睛咕噜乱转,便压不住心中的肺腑之言:“师叔不仅剑法无敌,锤炼肉身的仙法更是惊天地泣鬼神,弟子佩服得五体投地,若能得师叔指点,弟子剑圣可期!”
青衣少年停下吃剑,认真的思考了片刻,随即盯着目光诚恳,满脸仰慕的江元,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认为他说得很对。
……
……
负剑峰上凉亭里的青玉摇椅上,剑圣李浮白依旧侧躺酣眠,只是偶尔翻翻身子。
剑阁之中,所有事物,繁琐的宗门人情来往,有律剑峰心眼最多的高晋觉打点,阁中弟子的修行指点传法,有衍剑峰那个如今分魂修炼的铁憨憨仇靖,诸多门内事宜,皆有专人负责,倒是他这个一阁之主,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自己收了弟子不教,送去别峰求教。
每日无所事事,闲在山中晒太阳,一面晒够翻一面。
倒不是说他当了个甩手掌柜,剑阁之中,阁主需要做的事不多,要务只有一个,便是破境后,修为要最强,出剑时,剑气需最盛,杀人前后,无人能抵挡。
李浮白躺在摇椅上翻了个身,随即想起了剑冢之中的乖徒弟钟离雪,剑阁之中修心最多,道心最稳的弟子,从小就喜欢读书,喜欢把钟意的词句摘录下来。
李浮白突然有些惆怅,莫明的想起了小丫头当年还是个羊角辫小姑娘时的光景,那会儿乖巧的小丫头多可爱,哪里会像如今这般跟师父顶嘴,还动不动就威胁做师父的,不听话就不给吃腊肉,做徒弟的让师父听话,像话吗?
他是馋徒弟那点腊肉的人吗,一个顶天立地的剑圣,杀伐果断的剑修,手起剑落,眼里都不眨一下,要不是大徒弟也想吃,他会乖乖听话?笑话!
“唉……”
如今他倒是想听那丫头念叨,想吃乖徒弟亲手做的腊肉,膳食堂中钟丫头留下的腊肉也不少,可就是吃不出那种味道了。
李浮白一直得意自己收徒的功夫深厚,先有早早就悟出剑意的大徒弟陈乾,再有修心修力皆势如破竹的二徒弟钟离雪,后有七界山白白送来的先天道体江元,每一个只要成长起来,今后都是剑阁阁主层次的修道人物。
但是,每一个也都太过聪明早慧,除去剑阁,整个修行界之中只怕都无人知晓,他的大徒弟并不是他亲自教导出来的,当年李浮白只是扔下了一本剑经,一块剑牌,随后便听之任之,不再管束大徒弟陈乾。
剑经之中诸多疑难,李浮白从不讲解,那块剑牌也只是让大徒弟能够自由进出剑阁诸峰诸如剑塔,悟道剑石之类的禁地,他的一身剑道修为全靠自己修来。
随后陈乾代师授徒,钟离雪同样除了只在膳食堂见过她的这位便宜师父以外,便是老剑圣时不时心血来潮提着腊肠去清风楼蹭徒弟的腊肉之时见过几面。
倒不是李浮白不想指点自己二徒弟的修行,只是身为先天剑体比之如今剑心通明的江元更适合做剑修的钟离雪,自从九岁那年早早得到进入剑冢祭剑的机会后,出了剑冢,她不仅没有得到一把飞剑,甚至找到师父李浮白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密谈。
如今想起当年的情形,李浮白依旧唏嘘后悔不已。
当年的羊角辫小丫头眼神之中有太多藏不住的哀伤,她斩钉截铁的扬言十年不修剑,从此只修心,十年之后剑阁再无剑傀。
当时的李浮白立马就知道了小姑娘在剑冢之中看到了什么,所以他什么也没说。
剑修最惜剑修,即便她从未握剑,李浮白尊重了她的决定,但也提了个条件,如果五年之内符箓之法不能登堂入室,十年之约便算作废。
小姑娘欣然答应,结果也确实是李浮白低估了钟离雪的决心,短短五年,剑阁之中符箓最强的长老来负剑峰负荆请罪,羞愧难当,愧不自如。
随后五年,钟离雪更是凭借符箓之法修心,道心圆满,道韵极盛,修为更是直接入道,一步跻身中三境第二境合道境,随后,进入剑冢,履行十年之约。
李浮白翻了个身,口中喃喃:“这样不太对。”
他又想起了大徒弟陈乾下山游历,归途中遇见那位故人之徒,见猎心喜。
想起负剑峰外曾有一位通执亭外门弟子勘破心结,下山游历。
想起关门弟子修炼十分勤勉,却始终会在闲暇之余走出清风楼,或踏青观山,坐也悟剑,行也悟剑,或与外门弟子打成一片,观人修心……
李浮白再翻了个身,微微点头,脸上含笑,闭着眼睛似乎已经沉沉睡去,嘴里却还在喃喃:“这才对,这才对……”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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