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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知道柳青生气,她今天找他出来就是为这个。她将那晚与蒙总的谈话与柳青简单说了下,“孙副总现在说不走了,大概老蒙答应了他什么条件。所以老蒙总得给你点颜色瞧瞧,让孙副总顺气。”
柳青皱眉想了会儿,不以为然。掏出香烟给了明玉一根,又帮明玉将烟点上,才点燃了自己的烟,深吸一口,道:“给我颜色,为什么连你一起发落?你考虑过没有?”
明玉点头,“考虑过。我想过两个可能。一个是老蒙不方便拿你抢老孙女友做借口处理你,又在那么短时间内抓不住你其他错处,只好寻个销售布局方面的借口给你点颜色,给老孙看着舒心,但顺便不得不把我也处理了。他事先跟我打过招呼,料想以后也会补偿。另一个是可能我有点小人之心,不排除老蒙经过这件事之后,忽然警觉我们两人在公司所占比重太大,他不得不考虑,万一哪天我们两人翅膀硬了端了他的位置,把他以前端旧单位台子的旧事重演一遍,所以他得开始找这个机会找这个借口分我们的权。”
柳青斜睨着明玉,看到她神色平静,非常不明白,道:“你是经我提醒才想明白的,还是早就想明白的?我看老蒙两种想法都有,所以我才生气。这么几年下来,都拿他当自己长辈了,他却还提防着我,背后下黑手削我的权。不,还削你的权。你别没事人一样,在我面前戴假面就不够兄弟了。”说话时候他不由得看向明玉背后,他看到有个高大健壮的男子出现在明玉身后,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明玉看到柳青脸色有异,回头看去,见石天冬站在她身后。她便微笑一下,道:“石老板这会儿有空?”
“苏小姐好几天没来了。”说话时候,石天冬不由自主地看看明玉手中的香烟,他怎么也没想到明玉会吸烟,明玉娴熟的抽烟姿势再一次颠覆她在他心中的高雅文静形象。而且刚才看她与桌子对面男子说话时候的神态,也与他平时所见全然不同,完全一副指点江山的中性态度。让石天冬不自觉地就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明玉感觉石天冬有什么话要说,但她没鼓励石天冬说出来,只吐出一口烟,微笑道:“这几天忙,没法过来吃饭。我与同事谈点事,石老板你忙你的。”
此话一岀,石天冬再无法厚着脸皮搭话,只好讪讪地走了。柳青在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等石天冬走得看不见了,才笑道:“苏明玉你走桃花运了,难得难得。”
明玉轻叱一声:“废话少说,不可能的事。柳青,当周二老蒙不是做岀别的举动,也没一脚踢走孙副总,而是快速在我们两个公司安插监理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到了。我也有点失望,但是再一想,从他的角度来说,走出这一步是必然,他迟早得改原来的凭信任管理我们到用制度有效约束我们。换位思考,换成你我,坐到他这位置了,也会这么做。所以,我就安心接受这一变动吧。”
柳青坦然道:“我无法接受。如果老蒙跟我明讲他需要引入制度化的监管机制,我无话可说,这是公司管理,不是朋友间玩闹。但是老蒙冲我们玩弄权术就不对了。我们一起这么多年,有什么话不能直说?他那样做,太见外。让我不得不反思我们之间的关系。”
明玉吸完一根烟,自动从柳青那里再拿一根,自己点上,不由自主看了几眼一声“叮”响得极其纯正柔和的打火机,微笑打了句岔,“你拿出来的东西总是高档。”
柳青没好气,道:“回到正题,告诉我你怎么看老蒙这次的权术。别玩打火机了,你又看不出里面的好处。”
明玉一笑丢开柳青的打火机,确实,她只用住宾馆吃饭店时候随手拿的,好用多用几次,直到将里面的气体用完,不好用就丢开。抽屉里有几只别人送的高档打火机,但欣赏过后便遗弃角落,常用的还是一次性打火机。
“老蒙对我,怎么说呢,没有老蒙,就没有我的今天。当年老蒙像对待自己儿女一样对我,对你也一样,把自己一身销售甚至做人本领倾囊传授。我每次看到我犯错误,老蒙痛心疾首比我还难受的样子,我真是无地自容,他对我是真的关心。我长那么大,老蒙是第一个真心指点我关心我提携我的人,我对他感恩戴德。说实话,我生活简单,没你消费高,我业务做得好,并不单纯是为了奖金那些刺激,主要还是想对得起老蒙对我的好,不敢让他失望。我今天这一切是老蒙给我的,所以我这么想,他想拿回去的话,我没有怨言。他那么做,肯定有他自己的考虑与苦衷,我支持他便是。”
柳青盯着明玉将话说话,但越听越不耐烦,等明玉说完,他将手中的打火机往桌上一拍,手指抬起指了一下明玉,又觉得不妥,愤愤收回手,撑着桌沿道:“苏明玉,你想标榜自己是吃苦耐劳忍辱负重的传统中国妇女,是不是?你有没有想过,凭你一流的数字记忆,凭你一流的宏观分析,坐到你今天的位置,只是迟早的事。老蒙对我们确实不错,但他只是引领我们入门的人,而不是给我们一切的人,我们的天下是我们自己出力打下来的。我们之间是平等关系,而不是他是上帝,他想拿回去就拿回去这么简单。我们帮老蒙打开市场,通吃全国,难道不是已经对老蒙的最好报答?苏明玉你的观念不对,现在即使父子关系,也得讲究个公平合理,难道你还想仿效什么卧冰求鲤彩衣娱亲之类的老套故事?我还是那句话,老蒙不该使暗手。老蒙的暗手说明一个问题,在他心目中我们与他的关系并不如我们心中设定的亲厚,我们在自作多情。”
柳青一边说,明玉一边喊“冷静”,好不容易柳青歇一口气,明玉才道:“老蒙做事,常出人意料。他准备引入监管机制,我想没错,但有关他的动机,我心中跟你一样疑问很多。我想他不是傻瓜,这么为了一个老孙把他两个亲手拉扯起来的亲信惹毛了,不值得。他应该还有其他考虑,我们拭目以待吧。”
柳青翻了个白眼,道:“废话,你不如直说,你就是信任老蒙,被他卖了你还给他数钱。苏明玉,你不是没分析能力的人,用脑袋想想好不好?我现在算是更看清了,老蒙知道我是肯定走的,所以怎么对我下手结果都一样。知道你是肯定愚忠的,所以怎么折腾你都没后果。”
苏明玉“嗳”了声,不得不承认柳青说得有理,凭蒙总对他们两个的了解,肯定算得出两人遇到压迫各自会产生什么反应。本来她心中还有一个疑问,想蒙总把他们逼急了有什么好处,现在看来,其实一切都在蒙总算计之中。她不得不再三玩味柳青的这句话,“知道你是肯定愚忠的,所以怎么折腾你都没后果。”然后一声叹息,“柳青,无论如何,我准备愚忠到底了。蒙总是第一个真心善待我的人,在有一次他被我气得挥起拳头想敲我一顿,但最终重重砸在桌上敲疼他自己的那一刻起,我心里开始把他当成我的父辈。猜疑归猜疑,委屈归委屈,我都要报答蒙总对我的真心对待。随便他怎么对待我。”
柳青听了也恨不得挥起拳头一拳敲过去。本来以为苏明玉挺潇洒一个人,没想到这么想不开。“听着,人对人好,都是有前提的。如果不是因为你自己优秀,谁会善待你?怎么没见老蒙善待别人?别一副小鬼没见过大馒头的样子,我最见不得人没道理的愚忠,对我愚忠也不行。”
明玉叹道:“柳青你不知道,现在我成大鬼了,很多人千方百计想接近我,我已不稀罕。但是那时只有老蒙和你对我好,那时我还是黄毛丫头,你们无缘无故地善待我,你不知道我多珍惜你们两个。看着你这几天公然发脾气,我替你们两个难受,唉,我真不想看到对我最重要的两个人生分。”
柳青瞥了明玉一眼,他大致知道她家的事,知道她在家是个不得宠的孩子,但今天这样的话,还是第一次听她说。他是个从小受尽宠爱的独子,没想到不受宠爱的孩子长大后心理会与他那么不同,甚至,苏明玉对待蒙总的心态有点扭曲。一直以为她外表随和,内心冷漠,没想到冷漠的冰核下,她还有一颗那么敏感那么渴望被爱的心。正因为蒙总曾经真心对待了她,她竟然血性报答。想想,柳青都觉得不可思议,起码他自己做不到。他不由嘀咕道:“可惜我跟你熟得已经浪漫不起来,否则下手娶了你,随身多一个会挣钱的老妈子。”
“嘿,嘿,吃起我的豆腐来了。告诉你抢来的女朋友去。对了,你非走不可吗?”
“本来我一直在犹豫,说实话,以人家丈夫或者男友的身份挤入她家公司决策层,即使我原来有多大的能耐放在这儿,多少还是让人有点看不起的,有吃软饭嫌疑。但是老蒙的作为让我寒心。他好像看出我是个不稳定因素,干脆逼我早走早了。我毕竟已经跟了他那么多年,他怎么一点情分都没有,只有裸的利益考虑。你看,我只有走了。”
“我总感觉其中有误会。柳青,看我面上,再坚持三个月如何?我们都找老蒙谈谈。其实你与你女友还没领证,现在就离开公司,对你不利。你总得有点讨价还价的资本,对吧。而且我不赞成把感情与事业捆绑在一起,那会让你行为被动。”
柳青闻言,沉默了许久,忽然伸出手,一定要与明玉握手。握手后,他才道:“你拿我当自家兄弟,才会说出不怕我害臊的话来。可是你没觉得我现在是被老蒙逼得骑虎难下了吗?我现在还有退路了吗?”
明玉愣了下,“你还是没打算对你的女老板女友认真?”
“本来想认真的,可现在两人的关系牵涉到太多利益,越想越没意思。感情与事业捆在一起,可能最后不得不为了事业经营感情,那样子我还是男人吗?可是,利益的诱惑又非常大,这边老蒙又在身后逼着我。苏明玉,我很矛盾,我最近脾气很大。”
明玉看着眼前这个忧郁的英俊小生,柳青的烦恼,是他又想功利,又想纯粹,所以难以取舍。她考虑了会儿,道:“柳青,我坚持人格独立。”
“可是老蒙逼我。”
“老蒙有没有逼你还难确认,但是你肯定在逼你自己。你别都赖老蒙身上。”
“你偏心老蒙,为老蒙做说客。”
“一个是我长辈,一个是我兄弟,我偏心谁?我建议你先别浮躁,稳定下来,以不变应万变,好好想想。”
“三个月,我答应你三个月。这三个月里面,老蒙即使骑到我头上我都不会吱一声。”
“行,但愿三个月后会出现转机。你不许赖。”
柳青点头。决定下来三个月不变,他心中的浮躁果然消退不少。他忽然道:“苏明玉,公司上下很多人怕你,你太坚强太冷静,绝对的不近人情。好好找个人谈一场恋爱吧,把自己搞得有点人味。”
明玉不解,“谈恋爱与人味有什么必然联系?我现在不好吗?博爱,慈悲。要不我三天不洗澡,保证人味十足。”
“博爱慈悲是拿来形容没温度的菩萨的,你是人,女人。明天开始我给你介绍男人,你答应我一定要参加相亲宴,否则我不答应你的三个月。”
明玉笑道:“饶了我吧。又不是没人向我示意,是我暂时没时间应付这些。你别给我安排相亲,否则我跟你断交。”
柳青一笑,不答应。“刚才那个石老板对你有意思。”
明玉翻个白眼,不去理柳青,才注意到周围吃饭的人早变得稀稀拉拉,原来他们说话说了太多时间。“快点吃,别光顾着说话。”
柳青搅搅冷透了的汤,起身道:“我下去叫点吃的来。汤冷了没法吃。”
明玉不理他,只管自己啃汤里面的嫩玉米。冷就冷了嘛,又不是冷到没法吃,柳青就是臭讲究多。
没想到柳青再回来,亲手端了一盆白底虎皮纹的蒸食上来。她伸出勺子就来一口,甘甜润泽,口味一流,果然是食荤者的出品。“这什么东西?”
“你那个石老板送的体己菜。好像是枣泥蒸山药泥。”柳青有点挤眉弄眼。
明玉一听,想争口气不去吃。但是又忍不住,尤其是看到柳青狼吞虎咽地侵吞山药泥,眼看被他通吃,她忍无可忍,只得投降。虽然她不明白自己争的是什么气,而且,既然争气,还来这儿吃饭干什么。
下来见到石天冬。石天冬只是在厨房门口远远地跟她挥别,她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好像石天冬慢待了她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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