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5 堕山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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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士山脚下。</p>

山姥那如山包大小的绿色身躯正横距着，身上的肥肉上下颤动。</p>

在她的头顶上，苍白死寂的大团生魂聚合物飘飘荡荡。</p>

山峦之上，大片污秽堕落的黑色蠕虫，裹挟着着雪水和黑岩朝下涌动。</p>

“肉”、“灵”、“骨”，在山彦的呼啸声中开始相互吸引。</p>

一具属于神的身体，正在缓慢交融，汇聚生成。</p>

千百年前陨落的富士山旧山神，一共在里世界留下了三件遗留物，分别是[混沌的善意]、[堕落的黄泉蛆虫]、[回响的头颅]。</p>

这三件遗留物在里世界里沉睡了很久，才缓慢苏醒过来，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p>

都在渴求身体。</p>

[混沌的善意]占据了莲实的肉体，化作山姥。</p>

[堕落的黄泉蛆虫]钻进了猪王的骨骸。</p>

剩下的[回响的头颅]，则迟迟没有动作。</p>

作为三件遗留物中最强悍的一份，它的野心更大，所图更广。</p>

它想为自己搭建出一尊神明之躯，获得不输给曾经旧山神的伟力。</p>

为达成这一目的，需要复杂的准备谋划，需要一场盛大的仪式和献祭。</p>

而就在今天，山彦的目的总算要达成了。</p>

不过，要是此前的所有事情，都能完美按照它的预算进行的话，它本来应该获得一具更加完美的身体才对。</p>

如果那个雷神能乖乖束手就擒，充当“骨”和“肉”融合。</p>

如果没有被山姥和雷神手下搅局，献祭掉更多生人，以此汇聚起更庞大的“灵”。</p>

这具身体将会更为完美！</p>

只不过，现在没有时间去抱怨了。</p>

算计雷神的计划已经破产，山彦急需汇聚起力量，正面对抗雷神的雷霆怒火。</p>

山脚下。</p>

绿色的骨、黑色的肉、白色的灵正在加速融合。</p>

山彦那颗似人又似兽的头颅，正位于三方交界的正当中。</p>

它们正在变为一体，不断拔高，形同山岳，肃穆、庄重。但因为黄泉蛆虫参与了融合，又沾染着古怪的邪恶和堕落。</p>

在身体塑造接近尾声的时候，莲实从仅剩的一点还未被同化的山姥身体里快速钻出。</p>

眼前灵骨肉交融的场面声势浩大，壮观又奇诡，莲实一时间有点愣神，迟疑了一会还是开口问道：“山彦，这样就可以了吧？有了这具身体，你能摆平那个雷神吗？”</p>

“我想还不够。”</p>

山彦的头颅在绿、黑、白三色的交融之中回响。</p>

“还不够？我们做了这么多，还不够？”莲实不禁有些气急。</p>

“是的，莲实。我想……如果能有一个特殊的生魂占据‘灵’的主导地位，我的新身体能变得更强。”</p>

山彦这样说着，声音不断变化。</p>

它的脑袋正被不断汇聚的灵骨肉捧到高处，变得越发庞大起来，其上的三只不对称眼睛同时睁开，用一种近乎玩味的眼神，直勾勾看向莲实。</p>

“特殊的生魂？你……你这是什么意思！”</p>

莲实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p>

“你还意识不到自己有多特殊吗，莲实？你和被困进树海的平庸之辈们都不一样，所以加入我，成为我的一部分吧。我们意念合一，灵肉交融，就像之前在山姥的身体里那样。”</p>

山彦欢愉地笑起来，笑声回荡在幽绿色的树海之上，卷起层层的林涛。</p>

整座山林，都在陪同它发笑。</p>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不能！你不能这么做，我们是，我们是……”莲实一边摇头，一边后退。</p>

她慌乱起来。</p>

她在山彦的面前很少会慌张。</p>

莲实和山彦之间是什么关系？</p>

说不清楚。</p>

但在莲实的视角来看，应该是互相帮扶，互相依靠吧。</p>

这也不能怪莲实一厢情愿。</p>

从她无依无靠，在里世界担心受怕，不断被怪物杀害，不断复活，再到机缘巧合遇到山彦，获得对方的保护和承诺，距今已经过了二十年了。</p>

二十年。</p>

对于保留人类思维的莲实而言，这无疑是一个极其漫长的时间跨度。</p>

漫长到足够滋生出名为“信任”的情绪来。</p>

但对于山彦来说，事情好像不是这样的。</p>

“我们是什么？盟友，还是朋友？莲实，我之前就跟你说过吧，有些时候你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山彦用规劝友人的语气这样说道。</p>

当然，这可能是它最后一次用人生导师的语气，对着莲实讲话了。</p>

“你骗我？这么这么久，你都在骗我？”比起害怕，莲实现在更多的情绪是悲愤，“我们约定过，等你铸造出身体以后，就把我送回现实。你不能骗我，怪谈不能违背承诺，你不能！”</p>

“是的，我不能违背承诺，所以我没有骗你。成为我的一部分吧，莲实。不久的将来，我会带着你降临到人世间去，我们一起去。”</p>

“不！不是这样的！我要的不是这个！”</p>

“安静下来，莲实。想想你在意的那些人，你想见的那些人。你没得选，除了成为我的一部分以外，你没有离开这里的办法。钥匙自身，怎么可能离开这里呢？”</p>

“你胡说！什么钥匙，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p>

山彦没有继续同莲实谈话，它的嘴里开始发出各式各样的声音，亲切而温暖。</p>

像是莲实挚爱亲近之中，在柔声安抚着她。</p>

这种声音，莲实在梦境中听到过很多遍，是让她能在这个怪谈横行世界里支撑到现在的信念。</p>

没错了，她在意的人正在呼唤她。</p>

即便莲实根本就想不起那些呼唤她的人到底是谁，想不起他们的面容样貌。</p>

但是，从这个世界出去后，就可以和那些人团聚！</p>

“安静下来吧，莲实。可怜的孩子，我带你出去，安静下来吧。”山彦的声音变得轻柔。</p>

而原本还非常激动的莲实，则真的在山彦发出的亲切安抚声中平静下来，像是在母亲臂膀中缓慢沉进美梦的婴儿。</p>

噗呲，噗呲。</p>

山彦那巍峨如山峦的身体初步成型，蠕动的浓稠黑色变成了它的血肉，污秽，难以直视。</p>

那些松垮的血肉黑而透明。</p>

能窥见皮下延展到全身的绿色骨架，以及不断骚动，在身体各处乱涌的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