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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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玉格笑着点点头，果真放下心来。</p>

自个儿打听自个儿额娘的消息太过怪异，而十六阿哥打探陈氏的消息，别人只会怀疑十六阿哥是不是一边交好她，一边又暗地里查她，想要办她。</p>

相信她和他旷工这几日，访客不会太多，唯一会找上门来问究竟的十三阿哥，满朝上下，除了皇上，也只有十六阿哥能拦下了。</p>

但于茫茫人海中寻一人来说，放心是没有用的情绪。</p>

五日过去，还是没有一点儿陈氏的消息，而五日过去，玉格每日的进食量迅速的减少。</p>

“是不是中了暑气，爷去给你叫个太医来，外头的庸医最是没用！”十六阿哥有些暴躁。</p>

“不用，”玉格隐隐的有某种预感，毕竟这样的事，她也算经过一回了。</p>

“还是没有消息吗？”</p>

十六阿哥面色难看的摇头。</p>

“你三姐夫他们都已经开始担心是不是陈氏在外头出什么意外了。”</p>

“哦，”玉格点点头，语气态度极是淡漠。</p>

这是十分怪异的反应，但十六阿哥一面担心玉格这突然的中暑，一面又着急陈氏那边的情况，也就没有顾上。</p>

“要不再喝点绿豆汤吧？那个最解腻又解暑，”十六阿哥半哄半劝道，“你这样，等郡主他们过来了，瞧见了也不放心。”</p>

但玉格的睫毛颤了一下，说，“我想吃火锅。”</p>

“什么？”十六阿哥没太听清楚。</p>

玉格仰面躺在摇椅上，“想喝冰可乐。”</p>

“想喝什么？”十六阿哥完全没听明白。</p>

“没什么，”玉格忽然笑了一下，侧头看向他道：“王爷若是没有娶妻纳妾，我大约会喜欢王爷这样的。”</p>

他明知她的利用，仍一片真心对她，多少让她有些歉疚了。</p>

“什么？”这一回，十六阿哥声若蚊呐，面色不自在了一瞬，又大声指责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胡说八道，你有那力气，不如多吃两口肉！爷真是欠了你的，你等着，爷迟早找你讨回来！”</p>

“嗯。”玉格闭上眼，笑着轻声应道。</p>

十六阿哥暗暗摇了摇牙，她这模样根本不像是中暑的模样，瞧着玉格眨眼间，呼吸便平稳下来，十六阿哥示意落英别再打扇，将冰盆也移远些。</p>

转出屋子，十六阿哥的眉头深深拢起，离了那玉，果然于她身子不宜。</p>

“怎么还没找到，不过一个妇人，能跑到哪里去？”又过了两日，玉格每日昏睡的时候越来越长，十六阿哥也越来越暴躁。</p>

“回爷的话，有消息了，南边有一对主仆疑是色赫图家老夫人。”</p>

“那还不赶紧确认，若真是，就是给爷把人敲晕了，也赶紧带回来！”</p>

“是。”</p>

这一边，十六阿哥越来越着急上火，但另一边，玉格却越来越不在意此事，甚至还能宽慰担忧她身体的郡主和崔先生、四姐儿几句。</p>

“放心吧，我没什么不好，能吃能喝能睡，浑身上下也没有哪一处疼痛，心情也还不错。”</p>

四姐儿道：“六姐儿一直给我送信儿，说你怎么还不去看她。”</p>

“嗯，”玉格点头，“帮我把大铁送过去，代我陪她。”</p>

空气寂静了一瞬，四姐儿道：“六姐儿又不喜欢大铁，大铁到底是头熊，除了你，也没人喜欢了，你还是自个儿养着吧。”</p>

玉格勾唇笑了笑。</p>

出了屋子，三人皆心事重重。</p>

“玉格她……”四姐儿强忍泪意，那话像是交代后事一样。</p>

崔先生示意她噤声，走远了方道：“前次，七爷从宫里出来那回我就有这样的感觉。”</p>

崔先生说完看向郡主。</p>

郡主低头久久，方低声道：“七爷出宫后对人淡漠了许多，若是让她舒服的关系，她会放开投入，也不吝惜回应表达，可若是惹她不快了，她也不会多说，只是从中抽离出去，极干脆迅速，冷静得像是没有那么多年的感情一样。”</p>

“像个旁观者，像是个偶然路过戏台看戏的看客。”崔先生接过话道。</p>

两人皆沉默下来，其实她们也或多或少的觉察到了，只是她们都属于玉格会回应的那一类，而她们也想要玉格能轻松些，那些不愿意应付的人事物不应付了又如何。</p>

崔先生感慨道：“七爷大约真是、来历不凡，那玉也不凡，因为那玉，七爷降临这世间，而如今离了那玉……”</p>

七爷或许就要回去了。</p>

三人心头沉沉，四姐儿睫毛一颤，泪水便盈了满眶，只强撑着不让它落下。</p>

郡主抬起头道：“我再让人去找，庄亲王那边说已经有些消息了，如果是，不管人如何，先快马加鞭把玉拿回来。”</p>

崔先生点头，“郡主说得是。”</p>

另一边，十六阿哥的人寻到了确实是陈氏，不过陈氏在被找到之后，鼓起勇气破釜沉舟了。</p>

玉格看着面前碎成几瓣的玉石，面色如常，甚至还有浅浅的笑意，早知道这么容易，嗯，她或许也不会提前回去。</p>

十六阿哥却笑不出来，郡主、崔先生、四姐儿也都在，他们是听说找到了陈氏的消息过来的，见到碎玉，同样笑不出来。</p>

玉格看向十六阿哥道：“最后劳烦王爷一件事儿。”</p>

“你说。”十六阿哥的嗓音喑哑。</p>

四姐儿别开脸，眸底溼润一片。</p>

“劳烦王爷举荐崔先生入仕，玉格家里人太多，这些年又得罪了不少人，家里没有人看顾不行。”</p>

“好。”十六阿哥声音沙哑，答应得却很干脆。</p>

伴着他的答应，郡主的泪珠应声而落。</p>

这一刻，虽然没有明说，但所有人都清楚的意识到，没有玉，玉格果真、要走了。</p>

玉格同郡主还有些话要交待，三人退了出来。</p>

四姐儿看到胆怯畏缩的站在一旁的陈氏，生平头一次，恨红了眼，当初启科齐害得她流产，还险些害了她性命，她都没有这样恨过。</p>

陈氏被四姐儿的目光看得越发畏惧，讷讷解释道：“四姐儿，额娘真的都是为了你们好，额娘不知道怎么办，玉格那么聪明，她一定有办法的。”</p>

四姐儿的眼泪如雨水般落了下来，崩溃道：“玉格那么聪明，那么多人恨她想要害她，都不能把她如何，只有你，只有你这个家人做到了！她被你害死了！”</p>

什么死不死的，陈氏心里惊了一下，又很快安慰自己，这是四姐儿的气话，她只是砸了块儿玉，让玉格不得不进宫而已。</p>

但陈氏的侥幸当晚便被打破了。</p>

同郡主说完话后，玉格又沉沉的睡了过去，这回，一睡，不醒。</p>

玉格的后事办得很快，没有让人看见她的遗体，便封了棺，而后才抬回府中开始治丧。</p>

雍正远在塞外来不及赶回，写了明折哀悼，又命了阿哥弘历前来吊唁。</p>

参加丧礼的宾客很多，所有人都是恍惚的，怎么这样突然，玉大人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还有一个月才满三十一岁，三十岁的从一品大员啊，竟中个暑，人就没了。</p>

大姐儿等人也全都无法接受，趴在玉格的灵柩前哭得死去活来。</p>

六姐儿没哭，她恨恨的盯着棺木，上前掀了祭桌砸了烛台，“假的！一定都是假的！不可能！怎么可能！我等了盼了十五年才和玉格团聚，如今才半年不到，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啊啊啊啊啊！”</p>

六姐儿疯了一般又哭又叫又砸。</p>

四姐儿哭着上前抱住她，“六妹，六妹，六妹。”</p>

她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太突然了，谁也没有想到，玉格去西北战场没死，那么多次赈灾平乱没死，追收户部欠银，得罪满朝文武，没死，被皇上发现女扮男装的欺君之罪，仍旧安然无恙，最后却死在了自家人的一片‘好心’上。</p>

“啊啊啊啊啊！”六姐儿捂着耳朵疯狂的尖叫，目光划过一众悲戚的面容，和到处挂着的白色丧幡，突然整个人栽倒了过去。</p>

“六妹六妹！”四姐儿抱着她，同三姐儿一起把她抱到了客房。</p>

客房离灵堂很近，六姐儿悠悠转醒时，还能听到外头的奏乐声，不过六姐儿的心神被另一道更细小的声音吸引了过去。</p>

是五姐儿和四姐儿的谈话声，“四姐，你是不是瞒着我们什么？额娘的神情太不对了。”</p>

丧礼上，陈氏整个人似是痴傻了一般，呆呆的望着空中并不存在的某处，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如今在哪里是什么情形一样。</p>

太不对了，在陈氏所知，玉格是家里唯一的‘儿子’，她没了，她会是如同天塌了一般悲痛，而不是这般的、恍惚痴傻。</p>

而且，太突然了，五姐儿也不能接受，所以必然是有什么旁的她不知道的缘由。</p>

四姐儿沉默良久，同五姐儿说了陈氏的事。</p>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p>

四姐儿和五姐儿心下一惊。</p>

六姐儿满脸泪水的转出屏风，下唇已咬出了血印。</p>

玉格的丧礼结束后，其名下所有田地房屋全给了郡主，恩萌也按照玉格的遗愿给了五姐儿的长子久保，久保如今才十二岁，未来如何，且还长远着，玉格一族迅速的冷寂了下来。</p>

很快入了秋，今岁的秋天凉得很，陈氏感了风寒，很有些咳嗽。</p>

多尔济听她咳嗽了一整晚，又见次日婆子只请了外头的大夫来瞧，皱眉道：“怎么不请一位太医过来？”</p>

玉格虽然没了，但她曾经留下的功绩还在，所以陈氏仍旧是从一品的诰命夫人。</p>

婆子战战兢兢回道：“回老爷的话，奴才不知道怎么请太医。”</p>

她连太医院的门朝哪处开都不知道。</p>

多尔济又问：“郡主呢？”</p>

“回回老爷的话，郡主住在七爷陵墓旁的院子里，大约、大约还不知道此事。”</p>

多尔济咬了咬牙，也没脸让人去通知郡主，叫郡主给陈氏请太医。</p>

陈氏做的那事，后来他才从四姐儿的口中知晓，糊涂，太糊涂了，可到底是一块儿过了几十年的夫妻，看她夜夜难寐，多尔济心中的愤恨便慢慢淡了。</p>

“去阿哥府上，请阿哥帮帮忙。”</p>

“是。”</p>

允祜阿哥收到郭罗玛法的请托，干脆的答应下来，正要交给福晋去办，消息不知怎的传到了五姐儿的耳中。</p>

五姐儿疾步走来，捡起色赫图家的帖子看了一眼，便扯得粉碎。</p>

“往后，你们若是认陈氏这个郭罗玛玛，就别认我这个额娘！”</p>

“额娘，”允祜阿哥被她骂得愣住。</p>

福晋忙上前扶住五姐儿，“额娘息怒。”</p>

五姐儿也不解释，只厉声喝道：“你记住了没有！”</p>

“是，是。”允祜阿哥连忙应下。</p>

只是送走了五姐儿之后，允祜阿哥心里很是可惜，舅舅虽然没了，可她留下的关系可不少，平时不显山露水，但关键时刻，是连四哥都不得不妥协的存在。</p>

而且旁的不说，只舅母和四姨母、五姨母手里的买卖就叫人眼馋。</p>

太可惜了。</p>

允祜阿哥原本想让福晋帮忙开解开解额娘，却慢慢发现，不止是他额娘，舅母、三姨母、四姨母、五姨母等人都对郭罗玛玛极其冷淡。</p>

这是怎么回事，不过不要紧，他也远着就是。</p>

多少难过的日子都熬过来了，一场秋凉而已，并没有要了陈氏的性命，痊愈之后，她仍旧是尊贵的一品诰命夫人，衣食住行上，郡主也不曾短缺她的，只是到底还是不一样了，逢年过寿再没有满堂的宾客，她生病也没有那么多人探望了。</p>

甚至生病，陈氏仔细想了想，除了那回她让人验落英的身子激怒了玉格，卧床难过了好一阵外，她似乎好久都不曾真正病过了。</p>

每次，但凡有个头疼脑热，都不待病症彻底发出来，郡主就会请来太医为他们诊治，而如今……</p>

陈氏看着满院萧瑟的秋景，哀哀的哭了起来。</p>

她真的做错了吗，她本意真的是为了她好啊，她是她亲额娘啊，她怎么会想她不好呢。</p>

陈氏的曲折愁肠无人倾听也无处倾诉。</p>

雍正九年，三姐儿的次女出嫁后，三姐儿毅然决然的要同喜塔腊·达穆合离，允祜阿哥虽不知内情，但见三姨母决意合离后，额娘和舅母、四姨母、五姨母都对其亲近了许多，便也站到了三姨母这边，在其中出了不少力。</p>

而后无数年，允祜阿哥都无比庆幸自个儿这次的选择。</p>

原三姨夫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在朝堂上被各种打压，十六哥更是摆明车马的厌恶他，很快就丢了帽子回家养老，连带着他的兄弟亲人，也是个个仕途不顺。</p>

旁人不知内情，只道色赫图家的姑娘都辜负不得，瞧瞧合离的两位，一个启科齐，一个喜塔腊·达穆皆是彻底的没了前程。</p>

有人戏言，玉大人余威犹在啊。</p>

而余威犹在的玉大人本人，缓缓睁眼，从自个儿暄软的枕头上醒来。</p>

打开卧室直通院子的房门，四月的风光正好，紫藤花摇曳着送来阵阵芳香，大黄狗哈着舌头凑过来蹭腿卖乖，两只猫儿伸了伸懒腰，慢悠悠的走过来提醒她该喂食了。</p>

渔歌弯眸一笑，转身回屋里去拿猫粮和狗粮，突然外头传来了一阵门铃声。</p>

一大早就有访客，渔歌也并不奇怪，她有在网络平台分享一些养猫养狗养花养果树的小视频，所以在小区内算是个红人，经常会有邻居阿姨来寻她借一把青菜或小葱早上下面。</p>

然而这次上门的却是一个瞧着脾气就不大好的俊俏男人。</p>

渔歌打开花园矮小的铁栅栏门，笑看着他。</p>

“喂！”男人恶声恶气道：“你还记不记得你还欠爷一个救命之恩！”</p>

渔歌笑着点点头，在这个时代，她不必小心翼翼。</p>

见她认了，男人微微别开头，有些不自在的道：“那个什么，爷这回可是母胎solo啊，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吧。”</p>

“嗯，”渔歌笑道：“不记得了。”</p>

“不过，你要喝冰可乐吗？”</p>

(本章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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