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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初刻,陈子言便早早地起了床,看着还比较暗沉的天空,他叹了口气,道“又是新的一天,希望不要出什么岔子吧……”
话毕,陈子言便拎起放在屋脚的一把锈迹斑驳的锄头,准备到离家约莫二三里的田间地头劳作。
此时虽是盛夏,但这清晨时分倒是显得颇为凉爽,再加上陈子言比一般农人早,所以这一路上倒也有些许幽寂。
虽说菜地离家只有约莫二三里的样子,但这他一路上晃晃悠悠,东瞧西看的,却是走了近乎一个时辰之久。
不过他却是毫不在意,现在才卯时,时候可还早着呢……
陈子言到了菜地中,便放下了手中的锄头,按照惯例坐在田埂上,看着足约三四亩的菜畦上个个迎风而舞,生机蓬勃的作物,一股淡淡的满是欣慰的笑意爬上了他那勉强算得上是饱经风霜的脸。
对于一个农人来说,这的确可以称得上是最大的欣慰了——毕竟这些作物是他们一点一点浇灌出来的,而且他们也需要这些作物过活。
这些作物长势越好,他们的生活也会越好,毕竟民以食为天。
看了一会儿菜畦,陈子言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根细长的圆柱样的物品,他们这里的人管它叫做淡巴枯【1】。
这根淡巴枯全长不过二尺,约有拇指般粗细,整体看上去给人感觉就像是黑色的小棍子,但硬度明显不及。
实际上,淡巴枯就是用黑色的牛皮纸裹住烟叶,仅此而已。
陈子言取出淡巴枯后,便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夹住了它,右手则在怀中不断掏摸,似在找寻着什么东西。
他很快就从怀中再次掏出了一根小短棍,这根小短棍的长度约有三尺,比淡巴枯还要粗些,只不过这根小短棍是木色的,而且明显有一圈刻线,刻线的上端是一个能取下的盖子。
这是火折。
陈子言将火折的盖子打开,便能看到有丝丝缕缕的火星在里面游曳。他对着火折一吹,一股红焰便从火折里突兀冒出。
由于他的头靠得太近,这突兀冒出的焰火将他额头给烫到了,疼得他一阵呲牙咧嘴。
“真疼啊……”陈子言摸了摸额头,明显感到额头很烫,不过他倒也不是很在意这些。
将手中的淡巴枯给点燃了后,陈子言便将手中的火折盖好收了起来,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这支淡巴枯的前端,并将这前端送进嘴里狠狠地吸上一口,然后又将其从嘴里取出,之后便能清晰地看见一股股白色的烟雾从他的嘴里鼻子里逸出。
而在此过程中,陈子言双眼微眯,脸上满是陶醉之色。
很快地,这支淡巴枯便已燃烬了。
陈子言抖手间便将其扔在了田埂上,之后又用脚踩了踩。
毕竟这淡巴枯是用火折引燃的,多少带些火星。若是不将其踩灭的话,极大可能是会引起火灾的,这样的话他就成了纵火者,他可担不起这个责,尽管此时是盛夏,但还是小心为妙。
陈子言吸了一支淡巴枯后感觉神清气爽,又在田埂上坐了约莫有半个时辰,这才起身,提起锄头,向着菜地走去。
前几月下种的空心菜长势正旺,叶子绿油油的,就是有许多虫眼;数十天前种下的甘瓜已露出了嫩芽,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有好许嫩芽稀里糊涂的就枯死了;番薯的茎叶长势极好,炒菜一定很好吃,不过这样的话土里埋的番薯的长势一定不会很好……
陈子言环顾四周,他今天其实不需要来菜地的,因为蔬菜也不需要天天照料,那样反而会影响蔬菜的口感。
但陈子言还是来了。
来了总得找些事情做,他想着,甘瓜估摸着可以移栽了。
于是,他走到了种有甘瓜的那一小块土地前,提起了锄头……
他挖的很深,毕竟不能损害太多根茎,否则甘瓜活不了。
他右手拎着锄头,锄头上面有一小块新土,上面有数十株幼苗。他把土块放在地上,将一株株幼苗进行分离。
当然,在这过程中,没少让土团破碎,但所有的幼苗根部依然带着厚实的土球。
他寻了一块不大也不小的地儿,将一株株甘瓜苗栽到那里。
尽皆完工的时候,陈子言抬头看了看太阳,才知已到隅中时分,于是陈子言用衣袖擦了擦额角的汗珠,拎起锄头,开始回家。
用了将近四分之一个时辰的时间,他便赶到了家中。到了家,放下锄头后,他便再次出门了。
他出门做什么?自然是找客栈吃饭。
家中就他一个人,现在已经这么晚了,做饭肯定来不及。而实际情况是,他根本就不会做饭。
那他种菜是为了啥?自然是拉到集市上卖钱。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有个较为平静的生活。
附近的客栈离这不远,只有数里,他只走了大概半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陈子言到了客栈,发现客栈里人满为患,他也不理会。随意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便坐了下来。
到了客栈,他也不招呼小二,因为他天天来这里吃饭,而且中午点的都一样,所以不需要招呼,只要坐下静等。半刻钟后,他要的饭菜,小二自会端来。
“小妹,你是不知道啊,就在昨日,听说赣北的雪无烟和鄂西的海大石以及丐帮在湘南一带发生冲突。
“雪无烟和海大石纵横一生,却是不敌丐帮帮主言九蹊。
“一个被他一手降龙廿八掌震得当场经脉寸断而死,一个被他的打狗棒法打得连自家的娘都认不出来了,连连跪地求饶。”
陈子言听到邻桌的谈论,目光不由自主地向那说话之人看过去。
那是一个身穿黑衣的精瘦汉子,结束干练,脸上有一道狭长的伤疤,浓眉大眼,满脸的络腮胡须,活脱脱的就是一个索命的阎王。
那男子像是察觉了什么,抬眼向陈子言那里看去,却发现陈子言却是在看着窗外的天空,嘴里哼哼唧唧的,似在说些什么。
他虽然有些疑惑,但想来也只是一般宵小,如何能入了他的眼?
“那海大石和雪无烟可不是一般人啊……”那汉子再次开口,言语中满是萧索之意,颇有些感怀伤时,“鄂西一带多豪杰,那海大石能在鄂西纵横数十年,想来武艺自是不凡;赣北之地虽然英雄人物不多,但胜在个个能以一当十,而这雪无烟更是其间的佼佼者,尤其是她的剑术一道,俨然自成一家,别具风格。不曾想,这二人竟落得如此下场……”
“大哥,管他这么多做什么呢,我们做好自己的买卖便成。不过,万事皆有因,这雪海二人究竟如何与那丐帮发生冲突的?”
说话的是一名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女子,她身穿鹅黄色的长裙,脸上画着淡妆,倒是显得娇小与可爱。
这女子名为苗娇,是那汉子的幺妹,那汉子名为苗成,此二人之父乃是滇南一毒手苗孔峰。
此次他二人来到湘南,自是有着一番目的。
只不过,苗成早到了一月有余,而苗娇今夜子时才到此地。如此一来,这苗娇自然不知道事情的缘由。
苗成看了一眼四周,低声道“周遭江湖在,事关重大不详叙。”
苗娇登时娇躯一震,暗道不妙,只怕刚才自己的一番话语被那人听了去,可能会坏了他们的事。
“莫急,想来他也不知道我们是谁,要做什么——吃好了没,吃好了我们便走了。”
苗娇螓首微点,随即两人便结了账,离了这家客栈。
看着离去的两人,陈子言心里略微一思索后,他要的饭菜便到了。
两斤熟牛肉,一壶竹叶青,一只羊腿和一小碟花生米。
一边吃着,陈子言一边思虑着那一对男女的话。
雪无烟和海大石他虽然不认识,但却神交已久,一直希望能与那二人见上一见,若不是十年前的那件事,他也不用龟缩在这一隅之地。
天下之大,哪有他陈子言到不了的地儿?但现在的景况是,天下很大,他陈子言哪儿都去不了。
他很快便吃饱了,奇怪的是他也不结账,只是拍拍衣袖便走了,而掌柜和小二却当做没看见般,竟然还笑着道了一声慢走,让客栈中的人都傻了眼。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有人吃霸王餐,你们也不管?说不得,我快刀徐贤便要管上一管!”话未说完,徐贤的刀已经到了!
陈子言乃是一代武学宗师,不用眼看便知这一刀来得虽是凌厉无比,却是破绽百出,至少陈子言能想到破解此招的方法便有不下十种。
只是如果用这十种法子中的任意一种,他会武功的事实便再也藏不住了。
这样一来,可就多了许多麻烦事了。
陈子言的脑子一下子转过千万转,突然想到一记,说不准这能奏功。
他突然抱着右脚下蹲,同时大喊着“腿咋抽筋了,不行,得揉一揉,真他娘的疼啊。”
陈子言这一蹲,说巧不巧,徐贤的刀贴着他的背滑了过去,陈子言感觉背部一阵寒凉,摸了摸脊背,道“啥玩意儿这么冰凉?”
而这时,众食客紧绷的神经终于舒缓了,生怕那个叫徐贤的汉子一刀把陈子言砍成了两半。
虽然说陈子言极少与别人说话,但他们这些住在一起的人都知道,其实陈子言这个人很好的,就算是卖菜,也都会比其他商贩低上十几钱。
所以刚才他们真的很担心。
“竟然避过了?那试一试能不能再避我一刀!”
徐贤的刀又动了,但却在接近陈子言的那一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动不了了!
陈子言虽说不想泄露自己身怀绝技,但也不是好惹的,砍一刀就算了,他可以理解,但一刀不成,再来一刀,这是什么情况,真当他是泥人捏的么?更何况,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
这徐贤不问是非便要取人性命,虽是有些许侠义之气,但好歹先问缘由再论吧?就这样凭自己主观臆断动辄取人性命,说不得得给他一个教训。
所以,陈子言在避过第一刀的同时右手从地上抓了一粒沙石,眼看第二道就要劈来,陈子言将那粒沙石用手弹了出去,正好打中了徐贤的膻中穴。
众人见那名叫徐贤的男子持刀一动不动的,目露惊异之色,想来这徐贤应该是被点了穴道。
徐贤不能动了之后才知道自己看走了眼,四顾之下也并没有发现什么高手。
但他突然回忆了这汉子避过第一刀的场景,看似是机缘巧合之下侥幸避过,实则是暗藏玄机。
若是侥幸避过,根本不太可能出现那种贴背而过之景,所以只能是这汉子刻意如此。
确实,陈子言避过那一刀的法子显得有些做作,虽说可以瞒过许多人,但却瞒不过真正的高手。
其实徐贤也还勉勉强强算得上半个高手了,这等微末伎俩原本是唬不住他的,但那时他为了伸张正义忘了其他,就连脑子也有些许不灵光了,当然也就没注意了。
不过事后诸葛亮,说什么都没用了,徐贤想着刚出师闯荡江湖,便遭了这样大的一个亏,若是被门中师弟师妹们瞧见了,还不得羞愧死?念及此处,徐贤的脸渐渐憋红了。
“莫慌,下回要出头的话,至少先问问情况再说。”陈子言淡然开口,“我之所以不结账就走,是因为我每天每顿饭都在这吃。顿顿结,烦都要烦死了,所以我跟这里的掌柜商量着能不能年结,他也同意了。所以我这才敢不付账便走,不然的话哪敢啊?你若不信的话,大可回头问问店里的掌柜。”
说完这段话,陈子言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大笑着离了客栈。
徐贤看着离去的陈子言,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他心底好像也明悟了什么,没有说话,匆匆结了账便走了。
这只是客栈中的一个插曲,客栈中的食客们虽震惊于徐贤的刀法,但亦震惊于制服徐贤之人,那可是十分难以修习的点穴之法。
在所有的武学流派中,唯有点穴一道最是艰难。
要修点穴,必先修内力,若是丝毫内力也无,手指点在身上便和瘙痒一般无二,但是内力透进的过多,则是会直接把人点死了。所以说要想成功点穴那可是十分艰难的一件事情。
而看那徐贤被点中穴道,却并没有看到有手指点在他身上,这十有是点穴一道中最为高深的功夫——借物点穴。
陈子言并不知道客栈中的食客是怎么想的,他只知道,他现在好像被一个黑衣女人阻了前路。
“不知阁下在此处有何贵干?”陈子言虽然笑着,却是一阵心惊,暗道此人不是十年前被自己杀死了?怎么又活转回来了?
是的,此人他认识,名为封梓潼,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女魔头,十年前陈子言和新婚不久的妻子袖里剑肖璇与此人在天断山脚一战,她和自己的妻子同归于尽,只留得他自己独自一人苟活于世。
“你不是被我杀了?”陈子言看着封梓潼的脸,满是惶恐之色,任谁见到一个死人重新活转还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心底都不可能平静的。
封梓潼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但是哪怕她一动不动都自有一股气势,如同排山倒海般向陈子言袭来。
陈子言双股战战,脸上汗水涔涔渗出,头皮一阵发麻。哪怕他是一代武学宗师,什么场面没见过,可是死人活转的场面真的是没见过啊!
就在陈子言被吓到的时候,封梓潼薄唇轻启“陈兄,别来无恙啊?!”
陈子言听到封梓潼的声音,整个人的魂都吓跑了,但可能处于恐惧,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了一股力量,他开始飞快逃窜,很快便消失在了封梓潼的视线中……
封梓潼回忆起逃窜得如同散家之犬般的陈子言,实在是绷不住了笑意,开始肆意长笑。
一个成名多年的老江湖了,竟然会被她这种微末伎俩骗得落荒而逃?说出去的话估计所有武林人都不会信,但事实却是如此,让她不得不信。
封梓潼笑了许久后才转身向着陈子言的家中走去,当然,这时候已经不能再叫她封梓潼了,封梓潼死了整整十年之久,她不可能是封梓潼,她只是一个长得酷似封梓潼的一个花季少女罢了,她的名字叫做徐媛。
徐媛乃是金陵人氏,她此次前来湘南正是为了寻找陈子言,想要了解一番事情,并交代他一样事物,让他送到天断山里的一个名叫无双镇的与世隔绝的小山镇里的一个白发中年男子手中。
她为了找寻陈子言已在湘南各地奔走了足足半年有余,由于长时间的找寻却没有得到半分结果,于是她决定找到陈子言必须戏弄他一番,以解她心头之恨,于是便有了先前的一幕。
陈子言一口气跑了约莫数里路的样子,往后瞧去,没发现封梓潼跟上来,便靠在一棵大树开始大口喘气。纵使他内力深厚,现在也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毕竟有谁像他这样半刻钟跑了这么远?而且因为恐惧,他忘记了施展轻功提纵术,所以现在有些口干舌燥,脑瓜子嗡嗡作响。
靠在树上回顾刚前那一幕,他发现封梓潼的声音好像不对,这才想到那人不是封梓潼,虽然两人长相神似,但还有些许细微区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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