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炬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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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如雷的掌声过后，女生再次问道：“徐老师，你曾说你的母校，北电是最好的学校，那么现在，你作为我们的系主任，还是这么认为吗？”</p>

徐容并没有立刻回答女生的问题，反而问道：“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p>

女生好奇地望着和煦地笑着的徐容，吐字清晰地道：“我叫池宁宁。”</p>

“好的，池宁宁同学，你的名字很好听，令人印象深刻。”徐容轻轻颔首，“作为你的老师、系主任，我以一个问题回答你的问题吧，在你眼里，我是一个好老师吗？”</p>

池宁宁拿着话筒，当即愣在了原地，徐容是一个好老师吗？</p>

她不清楚，因为迄今为止，她只见过徐容两面，一次是在开学典礼上，一次是今天，最为关键的是，徐容是系主任，而且据小道消息，徐容的影响力不单单局限于北方或者南方一处，也就意味着，一旦今天她说出了否定的答案，不仅存在不能顺利毕业的可能，四年之后走出校门的同时立刻就自绝于行业，可是被众人盯着，她忙面红耳赤地道：“是，是的，我觉得您刚才讲的特别好。”</p>

徐容笑呵呵地看着她，道：“我相信，你的话是由衷而发，就像当年的我。”</p>

尽管徐容说着“由衷而发”，可是礼堂内响起阵阵善意的笑声，成长于同一种文化背景之下，绝大多数人都能明白其中另外一层意思。</p>

另外一边的北电，同样在教室内观看这场直播的崔新琴，也曾是徐容的班主任，听着身后“学长台风真的稳健啊”、“牛逼”之类的嘀咕，笑着摇了摇头，徐容能够从竞争激烈的行业中杀出，吃过苦、受过罪也丢过脸，尽管实际上他和台下的学生年龄相当，但是在他的眼里，也许大多数学生看来极具攻击性的问题，于他而言只是过家家。</p>

网络上同样相当热闹，有关注池宁宁的，也有关注徐容的回答的，当然也不乏注意力集中到了其他方面的。</p>

“哈哈哈，池宁宁加油。”</p>

“这个回答真牛逼。”</p>

“哎，你们有没有发现，徐容的 PPT一共只有32个字，其中还包括了‘基础表演理论’和‘谢谢’八个字，也就是说，24个字他愣是讲了一个半小时？”</p>

“真的是哎，徐老师好厉害，大智若愚，重巧不工！”</p>

“这说明徐老师是有思考、有涵养、有学问，不然你以为凭什么能仅仅24个字讲一个半小时？”</p>

“这也能夸？以我十年做 PPT的水平来说，他明显是不会做，所以才那么搞的。”</p>

在礼堂内不知第多少次掌声浪潮过后，第一排的角落里，一个瘦瘦小小、戴着黑框眼镜的、看着似乎是学生的男生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道：“徐，徐老师，我，我，我特别，特别喜欢你，我，我想请教，请教您，一个问，问题...”</p>

之所以似乎是学生，是因为男生的衣着打扮的确跟在坐的其他学生没有太大区别，但是徐容却并没有从他身上看到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应当具备的冲劲乃至朝气。</p>

他双手紧紧地握着话筒，似乎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才站了起来提问。</p>

从他的身上，徐容只感觉到了自卑、彷徨、无助，类似的状态，两年前他从很多同学身上都看到过，那是毕业前整整一年的时间，发了疯似的去面试，在一次又一次的被拒绝后宛如被命运捉弄一般的无奈、绝望。</p>

“哈哈哈。”</p>

因为男生的结巴，礼堂四处响起阵阵不算响亮的笑声。</p>

今天来听课的绝大多数都是表演系大一到大四的学生，口吃，哪怕是大专班的学生理论上也不可能存在，因为艺考时就会被刷下去，但若是因为心理因素，面对摄影机以及一千多名同学的注视而口吃，也并非不能理解。</p>

总有一些人生来就不擅长表达，当然，这样的人若是不改掉这个习惯很难成为一个好演员，因为纵然是影视的拍摄，也是在数十人的围观下表演。</p>

徐容听着笑声，并未表现出来任何不悦，如果是正常上课，他会毫不犹豫地指出来这是不对的，但是现在是网络直播，一旦那么做了，形势便会稍微向不可控方向滑动。</p>

他走下礼堂的讲台，慢慢地走到了男生身前，眸子温和望着面前脸色红彤彤的，眼睛湿润的男生，轻轻地拍了拍他紧绷的手臂，笑着道：“谢谢你的喜欢，冷静点，这儿都是咱们自己人，你不是在面试，这里也没有面试官，而且我很喜欢你站起来提问的勇气，不要怕说错，说错了其实也没关系，我做这种‘荧幕’工作七八年了，我现在也会感到紧张。”</p>

过了几秒钟，男生忽地弯下腰，低声道：“谢谢您。”</p>

而此刻，礼堂内静悄悄的，几乎再也没有一丝杂音，但是直播平台瞬间爆炸。</p>

“哇塞，真实的徐容竟然这么暖，好喜欢呀！”</p>

“天呢，我感觉徐容身上在放光，不行，我不考北电了，我要去中戏，我要去找徐老师。”</p>

“友情提示：徐容兼任北电表演系客座教授，理论上，他也有可能去给北电上课。”</p>

“那上戏呢？”</p>

“那上戏呢？”</p>

“那上戏呢？”</p>

“对啊，难道上戏这么没牌面的吗，大家都有，就上戏没有？”</p>

正在刷直播的上戏学生一脸懵逼，怎么好好的，自己就突然被网络群嘲了？</p>

男生平复了情绪，才缓缓，道：“徐老师，我就是想请教您一个问题，就是您总是不厌其烦地强调演技有多么多么重要，可是只有演技，真的有意义吗？我现在大四了，再有半年就要毕业，以前没有认真学、好好练，还总是挂科，现在，还来得及吗？”</p>

随着男生的话音落下，礼堂内莫名其妙地响起一阵比以往更加热烈的掌声。</p>

徐祥身旁的国字脸中年愣愣地瞧着这一幕，虽然他也在跟着鼓掌，可是仍纳闷地问道：“院长，为什么突然鼓掌了啊就？”</p>

徐祥叹了口气，道：“因为他做到了为人师表。”</p>

而徐容轻轻地拍了拍男生的肩膀，同样思考着这个问题，演技真的很重要吗？</p>

类似的问题、疑惑，他已经听过无数次，在过去，对于发出此类的疑问的同行，他一般都懒得理会，因为观念是固有的，绝不可能因为他的一番话就彻底改变自身的想法。</p>

也许他熬一碗上好的鸡汤，会让对方暂时的信心百倍、干劲十足，但是也许三五分钟的热度之后，冲动就会消散。</p>

只不过今天，他必须得谈谈了，他一边在礼堂内轻轻踱步，一边慢悠悠地道：“这位同学的问题很好，可以说问出了很多人心中的疑惑，一直以来，很多外行甚至咱们这个行业的从业人员，对我们所从事的职业都存在存在某种偏见，一部分人认为我们的这也是一种特别高大上的职业，另外还有一部分人正好相反，认为我们是骗子。”</p>

“这两类人的看法我都不想谈，因为没有谈的意义，刚才这位同学问我，演技真的很重要吗，那么表演作为一门技术，比如你会修空调，你就一定能当海尔的总裁吗？”</p>

他穿过坐席中间的走廊向后方走着，道：“我觉得未必，因为所有问出这个问题的人，看似没有说前置条件，但是实质上都前置了隐性条件，‘演技很重要吗？’其实完整的表述应该是‘演技对于出大名、赚大钱很重要吗？’。”</p>

徐容站在礼堂的后方，声音通过话筒经电流转换，又通过扬声器扩散至整个礼堂：“我的答案可能有些消极，如果你是以出大名、赚大钱为前提，演技，不一定很重要。”</p>

“那么肯定会有同学问我，既然我都不能大红大紫，那我干嘛要练功，我个人认为这是一种相当匪夷所思的逻辑，难道一个空调修理工觉得光靠技术当不了海尔总裁，就不学技术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