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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笑容让许应不寒而栗。</p>
李逍客脸上的笑容,平和,洒脱,没有了先前的执著,没有了隐藏在笑容下的虚伪。</p>
但越是这样,许应心中便越是毛骨悚然。</p>
现在的李逍客,只剩下了一张人皮,不再是从前的李逍客了。</p>
他死了。</p>
被人掏空了肉身。</p>
他的血肉,他的元神,他体内的六秘仙药,各大洞天,统统被人割了去。</p>
他成了虚壳。</p>
李逍客散去剑气,擦拭额头上的汗水,笑着向许应走来。他只是一张皮,没有汗水,但还是认真擦汗。</p>
许应回报以笑容。</p>
那女子见他们没有见面就打,也松了口气,笑道:“我去帮你们沏壶茶,你们先坐。”</p>
许应称谢。</p>
李逍客伸手,请许应落座在草庐外的石桌前,观赏这一方隐景潜化地的落日景象。</p>
那女子的隐景地是一幅田园风光,尽显日常的美好闲适,仿佛江湖的打打杀杀恩恩怨怨,就此远去。</p>
时光仿佛静止在这一刻,美好得不太真实,美好得让人落泪。</p>
李逍客看着女子的背影,向许应幽幽道:“不要告诉她。”</p>
许应目光闪动,试探道:“不要告诉她什么?”</p>
李逍客道:“不要告诉她,她已经死了。她不知道自己已死,执念保留着她的躯壳,让她一直生活在这里。很多年前,在我的心中,她也就是这样生活在这里。她是个没有野心的女子。我不想她受伤,哪怕只是她的执念。”</p>
许应望向那女子的背影。</p>
那女子也只是一具皮囊,没有了肉身,没有了魂魄,她的执念支撑着这具皮囊,让她看似活着。</p>
事实上,她的执念也是这么以为。</p>
只要没有人点破这一点,她的执念便会像活人一样生活在这里,直到随着岁月变迁,执念散去。</p>
“她是平静的港湾,我时常会回到这里,与她说话,与她生活一段时间,又像是回到了从前。那个时候,我与她无忧无虑。”</p>
李逍客难得的平静下来,笑道,“我一直很想回到这种生活,不去追求什么长生,不去追求什么权势。”</p>
他转头看向许应,有一种放下一切的释然与洒脱,道:“我从前觉得非长生不可,长生变成了我的执著,执念。但是回到她身边后,我便觉得长生不再那么重要。”</p>
许应怔住,此刻的李逍客仿佛浑然不知自己已死,他像是一個隐士,说着自己最向往的生活。</p>
“我审视内心,发现我最想要的,其实并非长生久视。我发现我最想要的,其实只是与她在一起。哪怕不能长生,哪怕只是短暂的活过几年。”</p>
李逍客笑道,“是你传授我天道的原因吗?我突然有一种大彻大悟的感觉。”</p>
许应确信,他是的确不知自己死了。</p>
让许应最意外的是,李逍客最应该保留下来的,其实是长生的执念,是复仇的执念。三千多年来,李逍客最向往的不是长生吗?为何死后表现出的执念,不是长生,而是眼前的田园?</p>
他应该像南滇国的国主陈眠竹那样,即便被吃得只剩下人皮,还念念不忘长生,念念不忘复仇。甚至伪装仙人,传授害人的功法,方便自己夺舍。甚至奴役神灵,搜刮魂魄,炼制万灵丹!</p>
许应觉得,李逍客的恶,应该更甚!</p>
他死后绝对可以做出更大的恶!</p>
许应确信,李逍客三千年来作恶多端,暗中传授很多人有陷阱的傩法,收割了很多傩仙,残害了很多人。</p>
他确信李逍客已经吃人成瘾,为了自己的长生不择手段,甚至传授自己的弟子也包藏祸心,为的是自己方便夺舍他们换个肉身。</p>
他确信李逍客是个伪君子,追求青襞不成便往青襞身上泼脏水,在人前还要维持自己光辉伟岸的一面。</p>
但是,为何死后的李逍客,没有这方面的执念?</p>
许应定了定神,询问道:“尊夫人是怎么死的?”</p>
李逍客脸皮波浪般抖动,显然妻子的死成为了他的执念,无法忘却。</p>
他当年割去自己的那些负面记忆,塞入镜子里,形成镜中的另一个李逍客,却没有将这段痛彻心扉的记忆割舍。</p>
李逍客回忆往昔,道:“那时因为炼气不能长生,傩法开始流行,渐渐有替代炼气士的趋势。”</p>
许应知道这段历史,炼气士修炼到飞升期,就需要面对天劫,就算强者有避劫的办法,也需要东躲XZ,听到雷声都会心惊胆战。</p>
炼气不再是一件美事,反而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p>
傩法,可以在打开洞天九重后修成傩仙,开创性的练就体内仙界,反而可以长生。</p>
傩法不像炼气那么难,又没有那么多的境界,取代复杂的炼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p>
“那时候,傩法与炼气之争也渐渐有了端倪。有些炼气士认为傩法不是正统,污染了炼气,有些傩仙认为炼气士打压新事物,焚书坑傩,迫害傩仙。”</p>
李逍客目光中满含温柔,道,“那时,两者之间常有决斗,死伤也不在少数。我那时大概还是好人。”</p>
青年男女的相识相恋,充满了偶然,尤其是在炼气士傩仙渐渐势同水火的情况下。经常有傩仙被发现死在隐景地中,傩仙们怀疑是炼气士在暗中痛下杀手,发动对炼气士的反杀。</p>
双方仇怨越来越深,李逍客作为那时炼气士中杰出的人物,自然也有很多傩仙对他下手。</p>
他遭遇重创,被女子救下。他们郎才女貌,一见倾心,傩仙的追杀还在继续,他们在逃亡中相互扶持,被双方的阵营误解,感情却日渐深厚。</p>
他们有一段非常美丽的爱情,结为夫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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