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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南伊被这话吓得一时愣住了,起身站定了半晌,方行礼道“父亲安好……那殿前司,真有父亲说的这般吓人?”
沈莳想起昨日她那番口舌,有些不好气地哼了声,“手心朝上朝下,都是一白一黑,可见事实都有好坏之分,人也是如此,你眼孔子浅,只瞧着他金尊玉贵、俊美无俦,并未瞧得他私底下断头饮血似的狰狞面目。”
沈南伊只觉下不了台,又不敢悖逆沈莳,烧着耳根子嗫嚅着附和。
沈南宝却不得不说,沈莳这话说得极对。
前世她嫁给陈方彦后,便从他口中听闻过殿前司掌刑的酷虐,挑尾椎、抽脊梁骨……反正越是偏门的手段,殿前司便越是偏爱。
以至于有一阵儿,那殿前司定点埋尸的坑,多的是那些奇形怪状的尸体。
沈南宝默默擎杯啜饮着想。
那厢殷老太太却觉得孩子大了,儿女情长难免的事,提醒一下便足矣,这样当着庶女训斥太过严厉,防不得会和嫡女生隔阂,便皱着眉打了个圆场,“反正以后警醒着,莫在那人跟前晃就是。谁晓得会惹怎样的腥?”
这话是了。
总归昨日有惊无险的过了。
他也听下人说了,昨个儿静怡轩三更才熄的灯,可见伊姐儿被彭氏逮着耳朵说了好一通,今朝来长房又那般早,眼下乌青敷粉都盖不住。
沈莳瞧着心里也怜疼,翕了翕口,声音放软,“你是嫡女,你母亲是当家的主母,一言一行都代表了沈府,且得时刻谨慎才是。”
这便是只有沈南伊独享的体面,她一扫方才的委顿,挺直了腰杆道是。
沈南宛擎着锦帕,不动声色的往嘴上掖了掖,“方才父亲说起朱砂手串,其实大姐姐也不遑多让,这阵子她总是往府上那小佛堂跑,就是替父亲您诵经求佛保佑!”
沈南伊惯不会踏足那等死气沉沉的地界儿,也耐不住性儿,不过沈南宛逢迎拍马屁,她也伸手不打笑脸人,便欣然应了下来,“我也没做什么……”
声音渐小,话只道了半句。
这便是言语的精妙,不必说尽,半吞半含就能引人遐想,构造出自己笃信的一番说辞来。
沈莳自顾自的听了,颇为感怀的点了点头,“我记得走前,你同我闹着要时兴的衣料为那个春日宴作准备,如今虽然春日宴过了,但接下来清明的踏青,端午的龙舟,都是要新衣裳出去的,你等会儿子便捎我的令儿,叫人替你采买些织锦杭绸。”
本以为今个儿又会被训诫大半辰光,没想竟能得到赏赐,简直是意外之喜。
沈南伊不免眉飞色舞,声音都雀跃了起来,“多谢父亲。”
沈南宝就站在一旁,眼看着他们父慈子孝,垂了眸,掂量掂量手中的《药师经》,也不知所想云云,反正在抬头时,那双看向沈莳的碧清妙眸里注满了殷切的光。
“父亲,这是我替你抄的经书,也如二姐姐一般,盼望着您还复清静,无诸疾苦。”
柔柔的一道声儿,似啼啭,似珠落,似水如歌,涌进背对着她的沈莳耳里,一瞬僵滞了沈莳的身形。
他缓缓转过来,看着沈南宝那娇花似的面庞,沉默良久,方喟叹似的说了一句,“你屋里本就缺人手,你自个儿杂事都忙不过来,何必再多此一举,我总是心里晓得你的孝顺的。”
他说着,也不接她的《药师经》,踅身看向殷老太太,“母亲,我有事同您说。”
沈南宝捏着《药师经》指腹泛白,哆哆嗦嗦的塞进了窄袖里,袖上的如意云纹因而被撑得圆鼓鼓,显露出一股子的滑稽意味。
殷老太太旁观着,眼底升了些愁色,但并非是为沈南宝鸣那个不平,只是想起昨个儿老爷细说的那些在官场的近况。
哪里是同姐儿们说的如履薄冰,分明就是踩刀尖蹈火海。
但这些事不便与她们说,既插不上手帮忙,又乱了她们的阵脚。
殷老太太浮想联翩,正襟危坐起来,拂袖屏退了三姊妹。
沈南宝便拎着那孤鹜似的《药师经》随人鱼贯而出,一脚方踏在碧山书院的月亮洞门上,风流云动,沈南伊冷冷的揶揄声便搅合着婆娑光影,飒飒而来。
“四妹妹当真是抄上瘾了,前先时候那二十遍《女诫》没把你手抄断,你不求爷爷,告奶奶的感天谢地,竟又抄起了《药师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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