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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觉身后又有人跟上来,祁守愚愈发慌乱地手脚并用着朝巡舸上爬去,连头也不敢回。

面前的这艘舰,正是由不久前才被他任命为先锋的卓修阔所指挥的。其上的先锋旗号清晰可见,却是不见半个人影。靖海公好不容易将肥胖的身躯送上甲板,再回头去看时,却是看不到祁子隐的身影了。

“王叔别妄想了,今日你是绝逃不掉的!”

忽然一个声音在其身后炸开,直惊得晔国公浑身上下猛然一震。未曾想,祁子隐竟是由水下潜至了巡舸的另一侧,自舰艉处爬上了船来!

祁守愚再也无法保持镇定,浑身紧绷着一步一步向后退去,同少年人之间却始终保持了数丈的距离:“你以为这样便能斗得过寡人?!”

“事已至此,王叔便投降吧,不要再因我祁氏的恩怨,去牺牲更多无辜的人!”

白衣少年说着,伸手指了指船外已渐渐平息下来的海面——眼下风暴已经过去,不知不觉间,水中燃起的熊熊大火也渐渐熄灭。天空里的云雾虽仍未散开,但朦胧的月光却还是照亮了原本漆黑如墨的澶瀛海。

在充满着硝烟与焦糊味的海面上,每隔数里便有一艘正缓缓下沉的战舰。破损不堪的舰壳、折断的桅杆、低垂的幡旗,无一不在昭示着刚刚过去的那场大战究竟何等惨烈。

原本在黑暗中难以分辨的尸体,也借着月光密密麻麻地浮现在众人眼前。鲜血自海中引来了大群鲨鱼,三角形的鱼鳍于水中游弋着,不时还会因为撕咬抢夺残肢断臂,而翻搅起一大片腥臭的水花,直看得人心惊肉跳,炸起一身麻皮。

不远处几艘挂着海鹘旗帜的晔国战船,也已不再同祁子隐麾下的舰队鏖战,而是尾随在其船后调转方向,朝着这艘孤零零的巡舸旁驶近过来,已然是投诚了。

“我乃晔国国主!”矮胖的晔国公吼道,却是难掩嗓中的干涩。

祁子隐则高声叱问起对方来:“王叔可知为何自己今日会败?你名义上虽是晔国国主,却早已失了民心,失了军心!莫非你忘了,我祁氏自德桓公时起便留下的那道祖训么?”

祁守愚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依然嘴硬地辩解着:

“别拿什么祖训来压寡人!正是因为那些狗屁祖训,让寡人前半生只能屈居人下,做一个碌碌无为的亲王!”

“可不甘碌碌无为的你,而今却将晔国折腾成了何种模样?德桓公曾告诫祁氏子孙,国之根在民,民之心为本。俯己以就人,则易为功;仰人以援己,则难为力。身为一国之君,难道不该善民以论功,久安以治国么?!”

少年的这番话直斥得祁守愚语塞词穷,似乎恢复了一些理智。但很快,那个矮胖的身影却再次使劲摇起了头,仿佛要将少年的话自脑海中甩出去一般:

“如今,谁也别指望用这些大道理便能劝服得了寡人!晔国国主的位子本来就是我祁守愚的东西,现在拿回来也是理所应当!否则公平何在,天理何在?!”

他是如此的声嘶力竭,连额角的青筋都暴凸了出来。可眼下无论怎样狡辩,这位机关算尽,不可一世的晔国公,看来都像是个偷糖吃却被人捉住,撒泼耍赖的孩子。

“世上又有何人未曾领教过命运的不公?但这并不能成为你肆意杀人的理由!”

短短几句唇枪舌剑的对峙,便让祁守愚再也说不出一句狡辩的话来。然而沉默过后,他竟是忽然仰天大笑起来:

“既是如此,你今日又为何要回来?又因何不甘心接受我已经成为国主的这件事?今日阵亡的无数晔国将士的血债,统统要算在你的头上!”

祁子隐未能想到,对方竟会将自己的意思曲解至此。可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面前的男子竟是突然发难,自腰间拔出了一柄通体黢黑的长刀攻来!

“这是竭沧,怎地会在你那里?!”

少年小声惊呼起来,连忙抽出寅牙去格,却还是被逼得一连后退数步方才重新站稳。

晔国公手中的这柄刀,乃是当年德桓公曾经用过的佩刀。相传此刀是以雷引山中落下的陨铁,经过整整一整年的捶打锻造方才铸成。虽说并未开刃,却是异常沉重,非常人之力不可驾驭。其刀身两面,还用阴文蚀刻着八字铭文:

一心不动、大巧若拙。

只不过,这柄向来只能传给未来国主的陨铁重刀,却是在许多年前,由先王亲手交给了时任靖海侯的祁守愚,并没有传给即将继位的祁和胤。

“少废话,今日你我叔侄二人便在此做个了断吧!”

不等少年说完,祁守愚便再次挥起手中那柄陨铁重刀冲上前来。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看似大腹便便,笨拙不堪的矮胖国主,竟是个深藏不露的好手。而早已古旧不堪的竭沧在其手中舞动起来,居然也能虎虎生风。

虽在体力与刀法上,祁守愚都略逊一筹。不过仗着手中的武器,居然也能同少年纯熟的五御刀法战成平手。

你来我往数个回合,缠斗在一起的叔侄二人忽然分开,似乎几番砍杀之下,矮胖的靖海公终有些体力不支了。

但就在白衣少年走上前去,打算伺机缴下对方手中武器之时,祁守愚却是将双眉一挑,竟是用身躯带动起陨铁重刀,不顾洞开的门户,将手中兵刃朝白衣少年的腰间横扫了过去!

祁子隐心道不好,隐隐觉得自己怕是再难挡下这一击了。果不其然,只听“铿铿”两声闷响,他手中的寅牙竟被当场砸得断作了数截,再难堪用。

可即便如此,也未能阻下晔国公手上长刀的势头。竭沧狠狠抽在了祁子隐的腰侧,令少年登时感到一阵钻心的剧痛,似乎自数根肋骨都在这一击之下被敲得折了。剧痛之下他根本握不住手中的双刃,也再无法站立得稳,一连后退数步,重重摔倒在地上。

“寡人稍稍卖个破绽便将你给骗到了!莫非你方才还想拿下活口,待取胜之后押解寡人回城示众么?!”

祁守愚狞笑着走到侄儿身边,将掉落在地的断刃踢远了些。

白衣少年咬紧牙关,忍住身上的剧痛低声道:“我是念在叔侄一场,想要最后给你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改过什么自新?临敌犯错,未下杀招的人可是你!”

祁守愚颇为得意地笑了起来,抬脚踏住了少年的胸口。或许是因为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他并没有立刻用竭沧砸碎侄儿的头颅。祁子隐还想挣扎,却是一点力气也发不出,只能在对方的脚下喘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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