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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海侯笑着,眼角与下巴上的肉愈发鼓涨起来,语气平和而坚定
“百里将军,人本就是会受利益驱使的。无论街头巷尾的寻常百姓,或是如你我这般的庙堂中人,有几人会不考虑个人得失而甘愿去送死的?让营内的年轻人明白,自己在沙场上的流血搏命,能够真真切切换来赏赐,难道不是一件于国有利的好事?”
“可兵士们本应是上阵杀敌的同袍同襟,如今却以利益相诱。无论最终胜负几何,今后恐会心生嫌隙,与佣兵又有何异?相互猜忌与不信任,在军阵中可是致命的!”
“军阵之中本就没几个人能活着回来。将军可还记得前些日子玉骨湖行营中的事了?以弱胜强,是所有人都喜闻乐见的事情。若今日老兵拔得头筹,恰可借此提升一下营内消沉已久的士气。而若是新兵之中有人得胜,营内众将士更会奋起操练,何乐而不为呢?”
向百里还想要争辩下去,可矮胖的亲王却是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头也不回地径自朝校场旁的演武台上登去。
“奉督军大人令,新兵营同舟师各营内分别抽派五名十八岁以下的少年,于校场中切磋武艺,以振军威。双方配发未开刃的熟铁长刀,着小牛皮甲。比武较量,点到为止,获胜者,赏足赤金百锭!”
立于场下的年轻人们虽不知先前两位大人间的谈话,却全都看见了那盘在阳光下闪着金光的奖赏,当即群情激奋了起来。毕竟,二十枚金锭,已能抵得上一名普通都尉两年的俸禄。
很快,参加角逐的双方人选都已定好。拗不过靖海侯意思的向百里,也只得登上演武台,陪同对方一齐观战。
在向百里的要求下,新兵中挑选出来的也都是些身材壮硕,曾经修习过武艺的精干好手。然而于营中选出的武士面前一比,这些少年人却还是胆怯起来,竟无一人敢上前应战。
“哼,凭你们这群胆小鼠辈,也能来舟师中混饭吃了!谁要第一个同我打?如今使的又不是真的兵器,便已经这样怕了么?”
立于校场正中高声讥讽着的,是贲海营中一名唤作郁礼的年轻人。其面色铁青,两只眼睛始终圆鼓鼓地瞪着人看,面相凶悍。虽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他看起来却比同龄孩子要高上足足一头,已经近乎于一个成年人的模样。平日里善使的,也是一柄名唤剪岳,厚实沉重的宽背马刀。
包括向百里在内,营内没有一人清楚这个少年究竟是何来历,只知道他好勇斗狠,武艺超群,极受靖海侯的器重。而郁礼似乎也十分清楚自己想要获得什么,不出两年便已经数次率队剿灭袭扰沿岸的海寇,屡立军功,升任成为贲海营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都尉。
“少瞧不起人了,接招!”
新兵里一人不晓得对方厉害,当即被激得奔上前去,立在五步开外行了个礼。谁知还未待其做好迎战准备,郁礼便已飞起一脚直踢他的前胸。
见郁礼手中长刀并未出鞘,那少年只是后退半步,便举起武器欲朝对方小腿胫骨上敲去。谁料郁礼踢至一半,却将攻势一转,反用腿向男孩未能来得及立稳的下盘上扫去。只电光火石的一瞬,少年便已倒在了地上,手中的刀也被郁礼夺了去。
“不是说今日选出的都是些会打架的家伙么?就这点能耐?”
郁礼把武器丢回了男孩身边,又在他背上狠狠踹上了一脚,斜着眼睛扫视着场边另外四张已经失了血色的新兵的脸,“不如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五人一齐上吧。”
躺在地上的孩子与同伴们对视了一眼,却并没有拾刀重新站起身来,反倒直接伸臂抱住了郁礼的两条腿!
其余孩子见同伴制住了对手,也纷纷壮起胆子挥刀攻了上去。可场上那年轻的都尉却并没有因此而慌了阵脚,不等男孩们冲到近前,竟毫不犹豫地挥起尚未出鞘的长刀,向死死牵制住自己的那个男孩左臂上猛砸了下去。
顿时,校场上传出了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郁礼手下丝毫没留半分余地,重击之下,木质刀鞘当场裂成了两半。再去看那男孩的左臂,臂骨竟是被从正当中的位置敲得断了。白森森的骨茬直接戳破肌肉与皮肤暴露出来,其上还带着丝丝鲜红的血迹。
围拢过来的四名新兵见状,瞬间便完全丧失了继续进攻的斗志,非但不敢上前救人,反倒将武器丢在地上以示投降。
“唉,看来本王还是赌输了啊。”
靖海侯没有料到,几个平民孩子居然在第一场比试中便全都败下了阵来,有些失望似地拍着身前的栏杆道,眼中却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神情。
围观的百余新兵也被面前的惨烈一幕吓得傻了。他们从未想过,督军口中所谓的点到辄止,居然是以血溅当场,断臂重伤而告一段落。目送着受伤的男孩被医官抬了下去,这些半大孩子全都惊惧不已,却又暗自在心中希望,自己这边仍能有人挺身而出,好好教训一下场上那个飞扬跋扈的年轻都尉。
“哼,一群废物!比武本就会受伤,手臂断了就哭喊成这样?百日后不就重新长上了!”
郁礼依旧瞪着他那双滚圆的眼睛,朝人群中轻蔑地暼去,确认再无人敢迎战后,方才回身冲演武台上行了个礼,拔腿便要去一旁领取赏金。可他刚迈了半步,却忽听身后人群中响起了一个嘹亮的声音
“欺负比自己弱小的人倒是心狠手辣。这场边立着的众人,日后或许都会成为你左右一齐挥刀御敌的同袍。难道你下手的时候,便连一丝恻隐之心都没有么?”
郁礼忽地一怔,难以相信居然还有人敢质疑自己的绝对胜利,恶狠狠地回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瞪了过去——只见新兵们主动替一名少年人让出了一条路来,对方黑发黑瞳,右侧的眉间还带着一道明显的伤疤。
演武台上向百里的目光,也立刻被场上这一新的变化吸引了过去。抬眼去看时,却发现说话之人居然是自己垂青的将炎,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百里将军认识这个孩子么?”靖海侯有些诧异地问道。
“算是认识吧。我本打算今日将其招至帐下,做一名亲兵的。”
“哦?百里将军的亲兵,可不是普通人轻易便能做的。这个孩子有何特别之处么?”靖海侯忽然眯起了眼睛,又问。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孩子还挺有趣的。”
向百里这次并没有如实回答。但他心里却愈发觉得,正缓步走上校场的那个黑瞳少年浑身上下透出的那股倔强与勇气,同年轻时出身草莽的自己十分相似。
岂止是相似,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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