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雉河渡前,正午的太阳晒着地面,却无法令人感到丝毫的暖意。百十余只尸鹫于天空中汇聚起来,盘旋着,黑压压一片。它们,似乎已经提前预知到,再过不多时,自己便可享用上一顿丰盛的人肉大餐。
冷阳下,人群于空地间围作了一个并不算规整的圆。这里乃是一处临时设置的刑场,而眼下正被狱卒推搡着走上绞架的,是名面如死灰的年轻妇人。其瘦弱的身躯因为害怕而不住地颤抖着,喉咙里却是发不出半点声音。
所谓绞架,不过是镇口一棵孤零零的细叶榕。两名人高马大的刽子手一左一右扶着人犯,站上了树下立的一根细木桩。那木桩只能容得下成人的小半只脚掌,令女子不得不踮起脚尖,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紧绷着身体,方能暂时令自己不会从木桩上摔落下来。
刽子手将一圈粗麻绳套在了妇人的脖子上。麻绳的另一端则绕过了头顶两丈多高的粗大树枝。枝头新发的嫩芽青翠欲滴,再过上三两个月便会开花结果,满是勃勃的生机,却丝毫不知怜悯即将在其下凋零消散的生命。
附近的几根枝杈下,已七零八落地挂上了数具依然残留着体温的尸体。有一两个尚未死透的囚徒,脚尖偶尔还会猛地抽搐一下,令人不寒而栗。
眼下榕树前的空地上,围聚了不少前来观刑的雉河渡镇民。他们被兵士用刀阻隔在法场外,却纷纷伸着脖子,想要远远地看一眼那些官家口中的“海寇”,究竟生得什么模样。
“求求你们,不要杀我娘亲!”
突然,人群之中传出了几声哭喊到沙哑的童音,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出声叫嚷的是两个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半大孩子,一男一女。树下吊着的女子立刻便认出了那熟悉的声音,艰难地抬起头来,泪光纵横,终于用嘶哑的声音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冤枉”。
然而坐于案前的廷尉却丝毫不为所动,挥手示意立即行刑。刽子手得令,一脚踢翻了女子脚下踩着的细木桩。绳子当即勒住了人犯的咽喉,深深地嵌入她的皮肉之下。
妇人的面色迅速变得通红,额头上的青筋也根根暴凸起来。她被绑缚在一起的一双手脚在空中疯了似地踢打起来,整个身体便好似一条刚刚被捕上水面的鱼,在空中奋力扭动着,却完全使不上力气。
片刻之后,女子的嘴角泛起了一股粉色的血沫,似乎喉骨终被绳索彻底勒碎了。身体也逐渐安静下来,双目无力地瞪着前方,涨得通红的眼眶中,滚落两行带血的泪。
“娘亲!我娘亲不是坏人,你们为何要杀我娘亲!”
两个孩子从法场四周维持秩序的兵士腋下钻了进来,高声哭喊着朝榕树下冲了过去,却还是被几名刽子手拦下,狠狠推倒在地上。
“犯妇不是说自己没有孩子么?这两个小鬼为何会喊她母亲?”廷尉竖起了眉毛,扬起下颏冲着刽子手示意,“既是海寇同党,那便一同办了,永绝后患!”
“哎呀,怎地如此狠心!只是两个孩子而已!”
“是啊,这些犯人看起来皆是些老实本分的百姓,又怎会是什么海寇同党呢?”
法场外的看客间隐约传出了几句议论,似乎也觉得面前的一幕太过残忍。当两个孩子哭喊着被送上绞架时,不少人都低头垂目,更有甚者还当场落下了眼泪。
“人犯绞死之后,还须在此暴尸七日,让世人清楚同海寇为伍的下场!若再有出言不逊,扰乱刑场者,与贼寇同罪!带下一个!”
骚乱声很快便传入了廷尉的耳中,惹得他当场怒喝起来,吓得议论纷纷的人群登时又安静了下去。廷尉将手一挥,狱卒们便麻利地又从临时搭建的囚笼中拖出了一名老妪,连推带搡地提到了上官面前。
廷尉鼻子里重重一哼,只抬头看了囚犯一眼便厉声问道
“那么,接下来便轮到你来告诉我,村子里的海寇,究竟被尔等藏到何处去了?”
“大人,草民们真的是冤枉的。我村十数年来于那疠丘脚下艰难求存,与世隔绝,只盼着安宁度日,又怎会知法犯法,故意放那两个杀千刀的小鬼跑了呀!”
这老妇正是曾刁难陷害将炎与甯月的巫妪。原来先前那名晔国骑将虽落马重伤,但马匹却依然识得回营的路,竟是拖着主人一路奔回了雉河渡来。负责在这一带巡查的新任枭骑都尉见状,即刻亲自领兵入山搜查,却只寻见同骑将一道入山的队中一人,于村口被战马压住,窒息而亡,其余人等则踪迹全无。
都尉一怒之下,命手下之人将躲藏在附近林中的所有活人皆捉回了雉河渡。其中不论男女老幼,全都被认定为海寇同党,带上手铐脚镣,关入了牢笼。
巫妪跪在地上不住地哀求起来,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愈发尖锐刺耳。廷尉却根本不听其辩解,紧紧皱起了眉头
“大胆刁妇!人不是你们放的,难道还是本官放的不成?”
“大人,老身绝无此意啊——”
“村口躺着的那具猎户的尸体,是你们村里的人!而方才被绞死的,则是他的邻人与妻儿,没错吧?”
巫妪不知对方这样问是什么意思,却不敢撒谎,胆怯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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