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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病人的家属,也就是她的丈夫就坐在重症监护室外的椅子上,两肘压着大腿,双手抱着脑袋,脑子一团乱。自从老婆进去后,他唯一得到的消息就是两张病危通知书和一大通根本搞不明白的专业名词。
第一张是刚从留观室进重监,说的是肺炎加重造成了呼吸困难。
而另一张就在半小时前,那个和他共同生活了二十年的女人陷入浅昏迷,现在只能靠呼吸机的打气来勉强维持生命。
至于那些专业内容,对他来说还不如通知单上“病危”两个字来得通俗易懂。
老婆从普通感冒、咳嗽一步步发展成胸膜炎、肺炎、重症肺炎,再进一步迈进昏迷插上呼吸机的过程,他都看在眼里。可脑子的反应速度却完跟不上事情的发展,让他觉得这一切就像做了场梦,恍惚间就到了这步田地。
本该处处都挡在老婆身前的男人,现在只能默默坐在冰冷的小板凳上等待结果。
把一切都交给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后,他留下的就只有对所做决定的疑惑和无助。或许还会拿之前化险为夷的经历来安慰自己几句,不过再怎么安慰也很难压住内心深处那一丝黑色的绝望。
重监室的大门被缓缓打开,张祥抬头看了过去。走出门的医生径直向他走来,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再次袭上了心头。
不会是什么坏消息吧......
已经插上了呼吸机,现在要是再来坏消息,那就只有......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不,不对!他看到医生手里还捏着一张纸,从颜色和形状大小来看应该是张处方单。他之前就见过这种单子,还拿去付钱拿过药,没错!是处方单!
一切还没结束,还有机会!
“医生,我老婆怎么样了?”张祥急着站起身子,迎了过去。
“感染很严重,我们之前用的抗生素都没什么效果。”祁镜脸色不太好看,把手里的处方单递了过去,“这次改用了另一种方案,希望能有转机。”
转机......
张祥看着单据上写得密密麻麻的字和剂量单位,心里一阵发紧:“好,我这就去付钱。”
他没想那么多,把单子接过手就转身想要往付费窗口跑去,没想却被祁镜一把拦了下来:“别急着走,我还没说完呢。”
“还要我做什么?”现在只要能救下老婆的命,不管做什么他都答应。
“有些事儿必须得和你交代清楚。”祁镜拍拍他的肩膀,看了眼旁边那排小椅子,把人又带回到座位上,“如果这些药物单独使用倒没什么,可联合在一起使用的话,对身体的负担会成倍上升。”
“啊?”
张祥自然不会像医生那样去考虑副作用,以为只要用药就一定是正面的效果。现在听了这些,就像眼看着自己吹出来的肥皂泡被身边一个熊孩子笑哈哈地一巴掌拍碎一样难受。
“那,那用还是不用啊?”
“从医生角度来看,现在已经到了和感染做决战的时候,不用也得用。”祁镜说道,“不过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办法,大量药物进入人体并不是什么好事儿。很有可能勉强压住了肺部感染,但其他器官却崩溃了。”
张祥很认真地听着这些话,意思也明白,就是觉得别扭:“你意思是治了也会死?”
“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祁镜没绕弯子,很直接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过治还有好转的可能,不治真就一点可能都没了。”
张祥忍不住做了几个深呼吸,周围淡淡的消毒水味儿让他做出了最后的决定:“治!”
祁镜点点头:“去付钱吧。”
“好!”
谈话没持续多长时间,但祁镜已经把该收集信息的地方都粗略看了一遍,这也是为什么他选择代替王廷来谈话的原因。
想要近距离长时间地去观察张祥,祁镜就只有谈话这一条路。
张祥一直都没有咳嗽咳痰,也没有发热,意味着他没有相似的肺炎;近距离谈了这些话,祁镜没发现舌苔发白,也没有闻到对方的口臭,口腔应该没有hiv导致的常见菌群失调;皮肤从外观来看有些粗糙,除了脸上有点老年斑,没见到皮疹、疱疹和疣。
单靠观察肯定没法判断张祥有没有感染,但至少可以确定他没有发病的迹象。
刚才在icu,祁镜建议王廷,不要把病人有可能患hiv的情况告诉家属。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这种情况最常见的就是老婆出轨,给老公戴绿帽。
被蒙在鼓里看不到绿帽还没什么,一旦发现自己确实戴了绿帽,后面的事儿可就难说了。
张祥毕竟是病人的委托人,签过知情同意书和委托书,一切的治疗方案都得经过他的允许才行。如果张祥反对治疗,不肯付钱,就算有报复的嫌疑,他们也不能说什么。
但对祁镜而言,这只是其一,他考虑的远比这些要多。
真要细分起原因来,可能性实在太多了。
一个人到中年的妇女得了hiv就一定是出轨么?就不能是老公张祥从外面浪来的hiv再传染给自己老婆?就算真的是她出轨染的病,但说不定是张祥先出轨,她破罐破摔再出轨,孰对孰错根本说不清楚。
想要理清其中的先后顺序太麻烦了,hiv潜伏期那么长,有人几个星期就发病,而有的却能延长数年之久。再加上个体之间存在极大的差异,病情发展又那么缓慢,绝不能单从发病先后来判断是谁先感染。
hiv的感染途径不仅仅是体液传播一种,虽说另外两种可能性非常低,但也不能彻底排除。
况且hiv本来就只是祁镜的猜测,事关一个人的清白和性命,就算自己有99%的把握,但在这告诉家属的时候依然得把那1%的不确定去掉才行。
现在正处在病人最关键的时候,不能让家属有一点点存疑。
那么多年的临床经验告诉祁镜,人性根本经不起考验,任何不信任最后都有可能让人走上“放弃治疗”这条路。
“唉,结束谈话,回去汇报一下吧。”祁镜起身回了重监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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