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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任子萱青春时光濒临画上句号的那些日子,她每每仰望天空,看到的都是久阴不晴的穹顶,她每一次心怀希望,往往很快,希望就会被填不满的悲伤代替。柳女士风风火火地改嫁,张扬的样子,嘴角翘起的弧度无不表现着小人得志的欣喜。她表白被黎明用最残忍的语言和方式当面拒绝,并且很快,就像风的传播速度一样快,坏事总是人尽皆知,尤其是臭名昭著的人,任子萱从不例外。她被江艺瑟骗到废弃的旧汽车厂,被一群社会混混盯着教育的名头霸凌。当她筋疲力尽趴在漆黑的废旧车厂的水泥地上时,她的内心万念俱灰。
从此以后,在江州一中最后的那些日子,一次又一次重复出现在她无穷无尽的梦魇中。
事情的最后以任子萱的自杀而告终。姜叔叔要到美国做生意,正好抓到任子萱把柄的柳熙珍连蒙带骗地把任子萱拖到了美国。哪怕女儿快死了,在她的眼里,事情的真相也远远没有她的钱途重要。
被白色的墙壁包围,死气沉沉的医院里,任子萱经过抢救,捡回来一条命。西栖说“任子萱。我现在最想做的事,一是想骂你,二是跟那帮混蛋同归于尽。但是,我太懦弱了,我什么都不能。我知道我没办法劝你留下来,这太残忍了。可是,任子萱我就想问你一句,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任子萱?”
“西栖,因为我喜欢他,罗密欧与朱丽叶,梁山伯与祝英台,那些甜掉牙的爱情故事是我最大的向往。我从小孤单一人,没有朋友的关怀,没有父母的依赖。暴雨交加的夜晚,胃痛到昏厥的时候,濒临大考压力的关键时刻,我一直一个人长大。所以我觉得自己就像只脱水的鱼,我特别渴望能够遇见属于我自己的那片海洋。这就是我明明知道我和黎明是地球的南极和北极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的原因。谢谢你,西栖,这一年半来,你把我当作最好的朋友,我们惺惺相依的日子将会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窗外的阳光透过成群的槐树叶,残存的部分投进大楼里,稀稀落落的不成样子。微弱的光线中,她笑得那么勉强,如同花开将败樱花,又那么脆弱。
西栖的双腿绷得笔直,双拳死死地攥在一起。任子萱,我对不起你。刻意挑选柳熙珍不在的时候赶来看任子萱最后一面,她不是为了质问她的。她内心最大的期待其实是留下她。可是,她没有勇气,她觉得自己不配。校长到她家取证之前,江艺瑟的爸爸早就带着满满的诚意来拜访过了。
她爸爸带着法律顾问,一边唱黑脸一边唱白脸,自导自演一出双簧。
“西栖的爸妈吧,经常听我们家艺瑟提起你,都是好朋友嘛。这是些礼物,不成敬意。我这次来呢,也使希望二老能看在我的薄面上帮我们家艺瑟一个小忙。听说,西栖她爸在厂里干了十几年了还是临时工,哪有这样的道理。正好厂里的领导是我的老同学,我已经打过招呼了,西栖她爸准备一下材料,下个月就能转正。西栖她妈在餐馆打工挣得也太少了,两边家里也都有老人要赡养。这些钱,二老请收下。江某做到这个份上,只有一个不情之请,学校和警方来取证的时候,如果问到是不是艺瑟把任子萱带走的,西栖只要替艺瑟作证艺瑟是一直和她在一起的就可以了。”
“其实,证人多的去了,没有必要一定是你们家西栖。不过是西栖和任子萱的关系最好,所以她的话最有可信度了。不过,换做别人当证人,也不是不可以。我是真心地出于对你们家庭的考量,才想到了让我们两家双赢的对策。实不相瞒,就算没有人证,就凭我请的律师团,也一定会胜诉。权衡利弊,怎么抉择,全看二老了。”
江局长的一番话翻云覆雨,她西栖可以无所谓,但是她不能搭上自己的父母啊。江局长的意思很明显了,帮则升官,不帮就滚蛋。出卖任子萱,是她迫不得已的选择。
听说,下雨的时候,海里的人鱼会哭。海潮汹涌澎湃,都是人鱼的眼泪。可是,她摔倒在浴室里,血流成河的时候,那奔腾而下的,又是谁的泪水?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西栖蒙着被子泪如雨下。
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地狂奔在走廊上,窗户上倒映出她苍白如纸的脸颊还有绝望的眼神。她像个鬼魅,一路不知疼痛地和过往的学生相撞。用身体撞开门,她双眼发红,像个凶狠的野兽。她的目光直直地锁在那个低着头,纹丝不动的男孩身上。他的背依旧挺得笔直,只是和他的心一样僵硬。在他的身旁,江艺瑟几次将手按压在颤抖的双腿上。
“黎明!”她怒吼着,如同咆哮的火山,教室里的人都被她这一声嚎叫震惊,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来注视着她。
“你还有脸在这里装什么若无其事!你给我滚出来,别逼我动手!”
听完这话,黎明倒还是像座山,泰然自若,江艺瑟却坐不住了,毛毛躁躁地站起来,尖叫着“你算哪根葱,凭什么对我男朋友大吼大叫!”
“哼!”西栖冷笑,“男朋友不男朋友的,我不知道。恐怕,江艺瑟有件事,我觉得你可能会感兴趣。任子萱死了。”
西栖冷眼看着江艺瑟的脸上瞬间失去血色,眼中的嘲讽更浓。
“话说任子萱怎么死的,你应该最清楚吧,江、艺、瑟。”
仿佛瞬间失去心神,江艺瑟突然发了疯似地指着冷眼旁观,窃窃私语的其他人,像个疯婆子一样嘶吼“你们凭什么看我,不是我!不是我!”然后,她颓唐地一屁股跌在椅子上。
“不是你是谁?你说话呀。”平日里受够了她的趾高气扬的现在全都倒戈。
“行了,都别吵了!马上就要上课了,要是不想被班主任叫去训话,就安静点!”说罢,他抬起头来望向西栖,他的眼底布满乌青,看样子任子萱失踪的消息令他也饱受煎熬。
“我跟你走。”黎明推开桌子,站起身来往外走。
出了教室,西栖骑上车子就冲向校外,她回过头看了一眼黎明有没有追上来。黎明也跨上了自行车,紧紧跟着她。她不再回头,用力蹬着车子。穿过校门,穿过十字路口,穿过一条条街道,风吹起他们的头发和衣角。两个人心里都憋着一股劲,较真似地比赛着速度,谁也不让谁。直到骑上河堤,长长的垂柳垂到他们的肩膀上。西栖一个急刹车,脚踮地,扔下车子,回身转向黎明。黎明也紧急刹车,作势下车。
他蹙着好看的眉头,如同此起彼伏的青山。
“任子萱死了,凶手是江艺瑟。”
“西栖,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我们不能无端揣测。”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理智,哪怕好端端一个人死了,他还是可以狠心到眼睛都不眨一下。
“揣测,呵呵。那好,我不说揣测了,我说事实。任子萱自从来了3班以后,就没有过过一天安宁的日子。被女生们变着花样地欺负,被男生们当面调侃。分书的时候把她挤到角落,她不是分不到书,就是只能拿最破的书。每次打水的时候,你们倒是能想起她了,恨不得把所有水杯都递到她手里。要不是我护着她,你们迟早会让她没有立足之地。她已经活得够可怜了,偏偏你要充当什么好人。谁不知道江艺瑟喜欢你,她又漂亮又有钱,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你俩才是一对儿,可为什么你偏要招惹任子萱!我告诉你,任子萱死了的这件事,你们一个也别想逃。因为,你们,都是帮凶!黎明,任子萱虽然死了,但是往后余生,我会替她好好记着。我们不会原谅任何人,你们也谁都别想逃。”
西栖像倒豆子一样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将黎明晾在原地,推起车子就走。
黎明呆呆站在她身后,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西栖,”他叫住她,“任子萱,不会真的死了,对吧?”
西栖快速地跨上车子,一溜烟冲下堤坝,转眼就消失在拐角。天上的流云来来往往,四下无人,寂静无声。
黎明趴在堤坝上,狠狠地用拳头捶着栏杆,一拳又一拳,仿佛随之逝去的不止他的痛觉还包括他所有的感觉。他低下头,眼泪一滴一滴滴在水面上,接连泛起小小的涟漪。
“任子萱,任子萱……”
河堤上,他骑着车子,像一记影子如梭而过。缓缓地,他半直起身子,双脚不断地交替。随着“咔吧”一声,是他的车链掉下的声音,他的车子失控,他像只脱线的风筝,张开双臂,任凭摆布,沿着草坪跌跌撞撞地翻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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